唉!乌生

5 刘嫣篇〔5〕


在刘嫣十八岁那年,刘浩难得地远行了一次。
    那是七月份,他要去见一位老朋友。
    那天的雨,像豆子穿成的帘子,又密密麻麻的,让人误以为神把长江水泼下来了。
    柳风摆了酒席,为刘浩送别。刘浩只是抿了几口,和三人闲扯了几句,就揣着柳风送的银子上路了。
    乌生没来,正遂了三人的意。
    秋菊为刘嫣和柳风倒酒。
    刘嫣平日里难得受她伺候,此时酒量突然比以往好多了,毫不自觉地随意使唤,只恨秋菊能吃得消。
    她又恨柳风太坏,当着她的面,和秋菊搂搂抱抱,摸秋菊的屁股。刘嫣越生气,就越使唤秋菊,不知不觉已经醉倒在桌子上。
    柳风本就酒量太差,没了酒伴,醉得也很快。
    秋菊为难地架着刘嫣和柳风,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店。
    也许是故意,也许是无意,刘嫣狠狠地往下坠,扯得秋菊一边倒。
    出店门时,凉风一吹,刘嫣的醉意去了不少,嘴里含糊地念叨着,马车,马车。
    秋菊应了一声,把两人摔在地上,就去叫马车。
    刘嫣见她的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暗想,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天本就昏沉,三人回家时,估摸不出时辰。马夫的鞭子打在马身上,在雨中不再清脆,声闷闷的。
    他是个中年汉子,却一点儿都不干脆,一直在说:“雨天不容易,一定要加钱。”
    秋菊说:“一定,一定。”
    中年汉子说:“该不会是骗我吧?”
    秋菊急了,说:“柳家的少爷,还在乎那一点儿银子?”
    中年汉子才算是放心了。
    到家门时,秋菊已经无力拉动两人,中年汉子帮着将两人扔在门口的台阶上。
    秋菊冲回去大声喊:“乌少爷,快过来帮忙。”
    三人走时,乌生正赤着膀子在雨中练剑。据后来的情势推算,三人到家时,他仍在大雨中苦练。
    乌生提着剑走了过去。
    不知怎的,被凉雨打醒的柳风突然挣开秋菊,哭喊着,在没着脚踝的水中跑,结果一跤摔在水里,不省人事。
    次日,秋菊笑着提起了这件事。躺在床上的柳风脸色阴沉地看了眼在院子挥剑的乌生,艰难地舔舔嘴唇,没像以往那样猖狂地骂。
    下午,他悄悄地问刘嫣:“那小子该不会趁着师父不在,把我杀了吧?”
    “不会。他现在一门心思在剑术上。”刘嫣为难地说道。其实,她也不知道,只是在安慰柳风而已。
    柳风前一秒还是眼泪汪汪的小白兔,后一秒就成了猛熊,大着胆子冲院子高声喊:“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碰本少爷一根毫毛。”
    秋菊笑骂柳风道:“熊样儿。”
    乌生挥剑不间断。
    柳风有些丧气,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感觉不像人。”
    秋菊边刺绣边说:“乌少爷比你勤快多了。昨天乌少爷说,试着把雨砍断。”
    柳风冷笑一声,连连说道:“疯了,真是疯了。”
    看着乌生挥剑的背影,刘嫣过意不去,后悔多年前的那天冲动地踢了他一脚。
    自刘浩走后,乌生一直单练。
    柳风成了被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了以往的威风,一天到晚,忧虑重重。
    有次,柳风悄悄问刘嫣:“你和那小子比,谁更厉害?”
    刘嫣又犯难了,说:“从以往来看,他不如我。可是,我们已经多年没比过了。”
    柳风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有天,柳风突发奇想,要搞个剑术比赛,让秋菊去问。
    秋菊很快回来了,欢快地说:“乌少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柳风满面春风,拍着刘嫣的肩膀,说:“我在院子里的地位,全靠你了。”
    在院子里摆了几张椅子,柳风端坐在正中,秋菊在旁殷勤地端茶倒水。刘嫣和乌生相隔几步,手握着剑。
    “师弟,输了别哭鼻子哦。”刘嫣想逗他笑。
    乌生面无表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请。
    刘嫣自讨没趣,绷住了脸,答了一礼。
    “开始!”秋菊高喊道。
    她话音刚落。
    刘嫣才有拔剑的念头,就感到一阵强风正面砸在脸上,咽喉处冰凉。
    她冷汗直流,缓缓松开握着的剑柄。
    乌生收剑入鞘,谦恭地一礼,说:“承让。”
    “师兄果然厉害。”柳风鼓掌笑着说。
    乌生却抽出剑指着他,冷着脸说:“过来,比划两下。”
    柳风哭笑不得,僵坐在椅子上。
    秋菊聪明,上前握着乌生的手,笑着说:“我们少爷哪儿是乌少爷的对手。”
    乌生剑指着三人,两眼似冰,冷冷地说:“以后别打扰我。”
    三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点头。
    趁着刘浩不在家,三人制定了一系列计划,外出游玩,到酒楼喝酒,等等。柳风有几次客客气气地请乌生一起,乌生则抽剑架在他脖子上让他滚。柳风暗地没少骂他。
    说实话,乌生不在反倒更好。冷冰冰的一张脸,一不高兴就拔剑,只会让我们胆战心惊,刘嫣如此想。
    但是,没有乌生,并不代表着万事顺利。
    有句老话,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刘嫣诅咒发明这句话的王八蛋。
    以往,三人会在醉梦楼最好的雅间喝酒。
    那天,三人照例去畅饮。
    赵老板那张苦瓜脸冲着三人,几乎哭腔道:“柳少爷,你别怪我呀。他们用强,我哪儿能挡住。”
    柳风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旁,领着刘嫣和秋菊气冲冲地往上走。
    黑色的圆门,镂着繁花,有种凝重深沉感觉。
    “咣”,柳风重重踹开门。赵老板在旁可惜得禁不住苦着脸“哎呦”了一声。
    里面,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坐着,四个黑衣壮汉分别立在两旁。
    柳风指着白衣少年吼了句:“滚!”
    一个壮汉一把揪住柳风,像虎拎着一只瘦弱的鸡,抡圆了抽了他一耳光。
    柳风跌倒在地,吐出两颗牙,还带着血丝。
    “算了。”白衣少年风轻云淡地说,拦住了想继续殴打柳风的壮汉。
    “你他妈的,你不打听一下老子是谁!”柳风站起身,躲在刘嫣身后冲白衣少年骂道。
    “你是谁?”白衣少年含笑问道。
    “老子就是柳城的皇帝。”柳风拍着胸脯说道。
    四个壮汉同时抽刀,只等白衣少年一声令下。
    柳风吓得往后一跳,把刘嫣往前一推,拉着秋菊就跑。
    刘嫣被他往前一推,几乎撞在刀尖上,迅速地旋身,躲了过去,但还没站稳,就被一脚踢倒在地,接着被四把刀架在脖子上。
    刘嫣刚想骂一句,就被打晕了。
    她醒来时,已经在城外了。
    五匹马冲出了城。
    刘嫣被绑得结结实实,被一个壮汉紧搂着。
    守城的兵丁,被砍到在地,血染红了身下一大块儿土地。后面持刀的兵紧追不舍,但步兵只好望着远去的马匹大骂。几个骑兵还像那么回事,紧紧追着,给刘嫣了几次希望,可是,刚靠近就被砍翻了。
    刘嫣幻想着,柳风让他老子派兵救她,乌生会毫不迟疑地杀来。
    然而,看着越来越小的城,她的心终于凉了。
    那时,乌生正在院子里没有新意地挥剑。
    柳风和秋菊疾跑进来,嚷嚷着,却语无伦次。
    乌生以为这两个人又想恶作剧,就直接无视。
    “师兄,师姐被人绑了。”柳风终于镇静下来,拉住乌生的胳膊,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老爹有钱有势。你怎么不找他?”乌生白了他一眼,说道。
    “找过了。城里的兵没用。那几个人砍瓜切菜似的,从醉梦楼一直杀到城门口。”
    “真的?”乌生用他特有的怀疑表情看着柳风。
    秋菊急了,抓住乌生的胳膊摇着,说:“别问东问西的了。你赶快去吧。”
    乌生一把推开两人,继续挥剑。
    刘嫣听说这件事后,开始后悔以前联合柳风设计捉弄乌生,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见追兵没了踪影,五匹马慢了下来。
    她遗憾地发现,这下只能自救了,就准备先威吓他们一下:“我爹是刘巨侠。他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你们。”
    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笑了,说:“刘浩,对吧?他的确是剑术好手,天下第一非他莫属。”
    白衣少年面有忧色,问道:“真这么厉害?”
    其他壮汉一致地点头。
    白衣少年突然笑了,说:“本想悄悄办完事就走,没料到惹这么大麻烦。”
    刘嫣得意地笑了几声,说:“没两下子就别出来闹事,还是乖乖把我放了。你们打的那个少爷,就是柳老爷唯一的儿子。哼!看你们怎么收场。”
    白衣少年哀叹一声沉吟着,连那匹马的背影都显得忧虑重重。
    “喂!”刘嫣冲他喊道:“你把我放了。我回去替你求个情。”
    他停住了马,戏谑地笑着问道:“要不我现在下马跪你,求你饶我一命?”
    其他人没忍住,笑了起来。
    刘嫣看这怪异的场面,心里吹起一股凉风,尴尬地笑了笑。
    白衣少年冷哼一声,说:“看在某人的面上,我不杀你。区区蝼蚁,也敢大放厥词!”
    刘嫣环视其他人。
    其他人面色凝重,看死尸般的眼神看着刘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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