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乌生

38 江燕篇(2)


江燕背着长剑,站在片树林前,回想着十年前的那个傍晚。
    在那个傍晚,村中的老少年轻人都倒在血泊中,村庄燃成一个大火把,最终化成灰烬。
    尽管过了十年,但她的心还是难以平静。那把火烧在她的心上,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修复的伤疤。
    “还是忘不了吗?”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她的脸上立即现出明媚的笑,转过身,扑到乌生怀里撒娇。
    乌生就强硬地推开她,严肃的说道:“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向拴在树旁的马走去。她连忙跟上。
    原就矮小的草更加矮小,高大的树低了不少,她一直不适应坐在马背上。
    “我们有必要去风古城接受审讯吗?”她不悦地问道。
    乌生不容置疑地点头。
    她嘟着嘴问道:“我们做了那么多好事,为什么要去接受他们的审讯?”
    “你认为对的,他们却认为是错的。所谓的审讯,就是要达成一致。”
    “万一不能达成一致呢?我们必须认罪吗?”她不甘心地问道。
    “他们有三条路可走:一、和我们达成一致;二、井水不犯河水;三、被我们杀死。”乌生淡然道。
    每次听到师父轻描淡写地说出“杀死”两字,她都无法高兴。
    她转移话题道:“我还没到风古城呢?”
    “我去过一次。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瞥见了师父嘴角的笑意,问道:“那里一定有你想见的人吧?比如,漂亮的女人。”
    他诧异地看着她,说道:“怎么会呢?一个老男人而已。”
    她哑然失笑。
    “不过,当年同行的却是个漂亮的女人。”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彩。
    “比我还漂亮吗?”她挺直上身,突出胸部,自信地问道。
    “差不多。”乌生连看都不看一眼,随口答道。
    她又嘟起了嘴,朝乌生骑着的马的臀部上狠抽一鞭。
    五天后,两人出现在风古城的城下。
    一个赶着马车的瘦弱老人坐在马车上,试探性地叫了声:“乌大侠?”
    乌生惊呼道:“北翁!”
    北翁松了口气,说道:“果然是你。”
    乌生看着北翁满头白发,感慨道:“你老了,我也不再年轻。”
    北翁瞅了眼江燕说道:“是啊。物是人非,你身旁的人也换了。”
    乌生忙介绍道:“这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徒弟。”
    江燕在马上行了一礼。北翁微笑着点头。
    北翁在前面赶着马车,两人骑马紧跟。
    风古城不及往日繁盛,街上的行人很少,显得空空荡荡。很多店铺关门了。
    北翁领两人进了客栈,招呼伙计摆宴席。
    乌生拦住他说道:“我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等晚上回来也不迟。”
    北翁神秘兮兮地说:“好。今晚我会介绍一个重要的人。你错过了这个机会,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从师父眼中窥到了些许的喜悦,等出了客栈,才问:“是她吗?”
    乌生浅笑,没回答。
    两人到了城西的树林,在树林中央的那棵粗大苍老的树下站定,见四下没人,就各取出一块黒木小牌子挂在树枝上。
    上面写着“暂赦令”的小木牌在微风的吹动下不安分地晃动。
    不多时,一个穿着客栈伙计衣服的人,从远处走来,问道:“别来无恙?”
    乌生困惑地看了他片刻,终于问道:“你认识我?”
    江燕从男人眼中看到了两团愤怒的火。
    对方见乌生不是在装糊涂,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叫葛天霸。当年你杀了我妹妹和寨子里二百多位兄弟。”
    “是吗?这些年我杀了不少人,来不及记住他们。”
    葛天霸取下挂在树枝上的两块牌子,冷哼一声,说道:“我是你们的领路人。两位,请跟我来。”
    两人随他出了林子,上了停在林外的马车。
    葛天霸递给两人黑布,说:“自己来吧。”
    马车晃动,大概是要出发了。
    “老实说,这些年,你的确做了不少好事。”这是葛天霸的声音,全是不情愿。
    “你们觉得好就好。”这是师父随意的声音。
    “你这杀人狂魔竟然成了大侠,真是气死人。”
    “被我气死的,也要算在我账上吗?”认真得让人发火。
    “你这混蛋,我真想砍死你。”对方暴跳如雷。
    “好啊。”师父爽快地回答。
    长久的沉默。
    对方冷静下来,明智地压制住了脾气。
    终于,葛天霸又开口了。
    “你知道刘浩是怎么死的吗?”声音低迷。
    “无所谓了。世上总会有难解的谜,无可奈何的事。”
    “他的死和你有关啊!”那句话犹如锤击。
    江燕听不到回答,却能感受到师父的愤怒。
    紧接着是葛天霸得意的笑声。
    “当年我向起义军上层汇报你做的坏事。不久后,风古城附近的寨子被全屠。他们即将加入起义军。虽然你在风古城做了好事。但功归功,过归过。我们找不到你,只好通知刘浩。刘浩二话不说,愿意替你弥补过错。”
    “我和刘浩是老朋友了。他这一生,几乎不会犯错。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央求我们,说你还年轻,如能被人正确引导,一定会走上正路的。他愿意替你偿命。据我们观察,你后来果然做了不少好事。于是,我们决定把你的名字从黑名单上划去。”
    “这么说,我要感激你们的不杀之恩了?”轻蔑的意味很浓。
    葛天霸像是没听到,继续说道:“不过,你这十年间做了不少与起义军对抗的事。”
    江燕忙说道:“那些人作为起义军居然洗劫村庄。我们阻止他们,难道有错吗?我们也杀了不少胡作非为的官军。”
    葛天霸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我承认你们做得对。但我只是个引路人而已。刘浩反复嘱咐我,一定要尽释前嫌,关键时候帮你一把。呵!这真是个过分的要求啊。”
    “到了。”马车夫一声高喊。
    两人在葛天霸和马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走了一小段路后,葛天霸提醒道:“小心,该爬楼梯了。”
    她的脚一点点儿往前移,脚尖碰到了楼梯顶层的边沿,轻呼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往上走。
    当身上微微出汗时,她听到了一句喊:“到了!”
    她的手往前伸,触摸到了厚重的铁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她跟着跨进去。
    她感觉到被丝丝寒气包围住。
    “可以摘掉了。”葛天霸轻声说道。
    一间可容纳几百人的大厅,支撑的柱子要两三人合抱。大厅的另一端,一个蒙面人坐在四个金铠甲护卫中间。
    她和师父对视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距蒙面人十几步远时,两人听到葛天霸叫:“停!”
    蒙面人高声喝道:“来人是谁?”
    “江燕。”她迅疾地回答道。
    乌生则沉默地盯着蒙面人。
    “刘浩的徒弟乌生,现被人称为乌大侠。”葛天霸替乌生说道。
    “十年间,你杀了起义军将领十七人,士兵千余人。你认罪吗?”蒙面人的声音又高了些。
    “我师父是被你审判的?”乌生不答反问。
    “是。刘浩替你接受了正义的审判。”
    葛天霸上前一步,说道:“刘浩临终前说,倘若正确引导乌生,则可以为起义添巨大力量。杀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望长老三思而后行。”
    江燕也上前一步,说道:“我们杀的都是罪恶滔天的人。望您明察。”
    “这是我们的家事,不用你们多管闲事!”长老厉声喝道。
    江燕立即反驳道:“他们杀无辜村民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你们的家事了。”
    乌生边向前走边说道:“你凭什么审判我?凭这个?”
    话音刚落,乌生已经用剑抵住了长老的咽喉。
    一个金铠甲卫士这才发现剑不见了,其他几个不敢轻举妄动。
    葛天霸在旁劝道:“你杀了这个长老,还会有新长老。新长老会立即下诛杀令,暗杀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要为你徒弟考虑啊。”
    “当年你们也是这么威胁我师父的吗?”声音寒如冰。
    葛天霸不理这茬儿,说道:“其实,长老是很圣明的。他一定会赦免你们。”
    “我赦免你们。”长老尽力维持尊严。
    江燕扯扯乌生的衣角。
    乌生冷笑着放下了剑。
    两人回到客栈时,明月已经高挂在无际的天上了。
    一位稍胖的伙计在前引路。
    她暗笑,今天被人领着来来去去。
    刚上楼,她就听到一阵笑声从临着楼梯的房间传出。那是两个男人的。其中一个是北翁,另一个则略显稚嫩。
    伙计推开门,她见到师父和北翁坐在一起说笑。
    不!
    那人比师父年轻,但抹去岁月留下的痕迹,两人就拥有同一张脸了。
    那个年轻人显然惊呆了,嘴大张着,看了过来。
    北翁抿嘴笑。
    她看向师父。
    乌生愣怔了一瞬间,立即又恢复了常态。
    两人落座。
    年轻人的眼光黏在乌生脸上。
    北翁指着年轻人介绍道:“这位公子姓唐名生。姓取自他母亲的,名取自他父亲的。他的母亲叫唐琼。”
    他又指着乌生介绍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乌大侠,叫乌生。当年他和你母亲住在客栈的一间小屋子里。”
    她暗想,这大概,已经明了了吧。
    乌生冷静地问道:“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唐生的双眼立即蒙上了一层雾,说道:“那年,她听说了我父亲的死讯,就服毒自杀了。”
    乌生的脸痛苦得扭曲,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常态,说道:“当年,你父亲被逼无奈,只得诈死。他托了个可靠的人送信给你母亲,讲明了原委。大概是中间出了岔子。”
    北翁举杯道:“今天父子重逢,何必哭哭啼啼!来,举杯!”
    江燕忙举起杯子,看向师父。北翁则拍拍唐生的肩膀。
    四人一饮而尽。
    “咣”的一声,门剧烈地晃荡着。
    葛天霸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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