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录之凤凰涅槃

第37章


她伸手接住一串如线坠落的泪珠,抽噎了一声。
  “姐姐。”一把柔软的声音甜甜糯糯地在身旁响起。
  羽用袖子极快地擦干眼睛,扭过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端着一盆水、盆沿搭着一条白布,露出洁白整齐的一排小齿笑着看她。羽认出来她是方神医身边的小孙女,名唤花西裳。她着上衣下裳,上白下红,唇红齿白,乌木杏眼极为水灵。
  “是不是需要帮忙了?”羽慌忙道,伸手去接那盆水,“我来。”
  “姐姐莫要慌。”花西裳按住她的手,把水盆搁在地上,白布浸到水里弄湿,轻轻一拧干,往羽的脸上伤口擦去,“我自小跟在爷爷身边,眼见耳闻,懂一点点医术,爷爷就唤我替姐姐治伤,哎,不要躲,我很厉害的。”
  “你不用管我了。”羽侧脸躲开,细柳墨眉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闷闷不乐,“你进去看看你爷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替我看看他就好。”说着,双臂环膝,下巴埋在臂内,只露出半张脸,出神地望着地上摇动的树影。
  《坛经》中云:“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若是她杀了他,她不能原谅自己。
  感到一只小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羽拼命咬住嘴唇,忍下快要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羽从未觉得一个夜晚可以这么漫长,倚坐在门外,吹着凉风,瞪大两只红肿的眼睛怎么也睡不下,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蓝白最后一句“听我一回……吧”。
  东方地平线上,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羽听见鸡鸣嘹亮依次唱响,却整夜未合过眼,两只眼睛下面浮起一抹淡青痕。她起身,轻轻挨着门,透过昨夜在门纸上戳破的洞望进去。
  屋内静悄悄。
  眼前一道身影在放大,门“吱呀”一声拉开,方神医熬了一夜心神,依旧精神矍铄。他站在门口,望着一脸萎靡不振的羽道:“你看什么?”他伸手往她脸上一掐,“简直一只花脸猫。花西!”他叫唤道:“你敢偷懒!”
  花西裳睡眼迷糊地从羽身后伸出小脑袋,“啊?”
  羽走进去,却被一股大力扯回来。
  “把自己照顾好再去照顾别人,做事能不能有点次序!”方神医责备道,喊:“花西,你也是,去给姐姐疗伤!”
  “哦。”花西裳揉揉睡眼,扯了扯羽的袖子,“来。”
  羽没动,看着方神医。
  “平安。”方神医无奈,朝她点头。
  “平安”两字,宛如天籁。
  眼眶顿时湿透,眯起眼,她笑得有点手足无措,道:“我先进去看他一眼。”
  她趴在床沿,看着床上那人和白色中衣而眠,胸口规律起伏,呼吸虽微弱,却总算是有,让人听着也觉得安心了一点。她忽然凑近脸,仔细瞧着枕上那张苍白得仍旧好看的俊脸,用目光将他的每一寸描摹一遍,好像看不够似的,越看越喜欢似的,竟鬼使神差伸出一根指尖,在他笔挺的鼻梁由上往下滑下,指尖带着温暖细致触感,碰到他微凉的肌肤,温凉交错,她猛地手指一缩,脑海中浮现起昨夜蓝白重见她时的失魂落魄模样,那时他也是这样伸出手触摸她的脸颊,轻轻地,感觉十分温柔,带着怜惜。
  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她摸了摸身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淘气地在他额上轻轻一弹,俯在他耳边,轻轻道:“你要好好的。”
  羽离开后,又来了一位访客。卫长风一身暗色玄衣,衣上沾满灰尘,鞋头被磨出一个洞,手脚也擦破皮。他听到消息时,连夜赶上山,夜里星光晦暗,他踏满山碎石而上,有好几次随石流滑了下去,又爬起来,只为了看这个儿子一眼平安。他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蓝白,默默离去。
  就算他不愿意见他也罢。
  蓝白昏迷了数日,醒来时,正是烛半昏时。他看不见羽,便语气微弱,呼唤道:“羽——”一声一声落在寂静的屋子,渐高渐强。
  无人相应。
  烛盏摇曳一室微光,他心里空落落,眉眼惆怅。
  之后几日,蓝白没有再见到羽,问藏庄的人,他们都说她带着虚无剑下山了。他听见虚无剑,就想起义父,于是虽身体未愈,便急匆匆辞别下山。
  他从城郊入城,看见城墙下围着一圈人,七嘴八舌议论着什么,夹杂着“司徒”“大小姐”“娶亲”“羽”之类的词语。他心念一动,挤进人群。斑驳的城墙贴了七零八落的告示,其中有一张,紧挨着卫门那张“卫门小公子病危”,写着:“司徒大小姐司徒姪羽回归,继承家业,及司徒家主之位,望天下同行知悉。”
  蓝白看了一会儿,从人群中走出,入城回客栈。
  人来人往,红男绿女,熙攘热闹从他身边走过。他心不在焉走着,脑海中想着羽的事,按照秩序将与她相关的一件件关键事一一摆出观看,建立联系,当所有事情都联系成一个合情合理的有机整体后,蓝白明白了羽的很多事情。
  他抬起头看着前面,目光放在远方,心神宁静。视线里捕捉到一个秋海棠红的纤瘦背影,头带白色垂纱软帽,他怔怔然,毫无预兆地顿住脚步,后面的路人躲闪不及,整个身子撞上去,而他,竟然忘记躲。
  “对不起。”蓝白扔下一句,朝前面那道身影追上去,离她只有一两步了,他忽然不知所措,应该怎么和她搭话,应该拍拍她的肩,等她回头,再喊她一声“羽”呢,还是径直越到她面前,等她看见他了,对他说话,他再自自然然接话?
  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于是在她身后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紧紧跟着。远远看去,好像图谋不轨的浪子,只是,这浪子长得有些俊。
  秋海棠红衣的她有所感应,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蓝白发誓,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囧过,脸色尴尬极了,从她身边脚步匆匆离去:
  “抱歉,认错人。”
  风从街那头吹过来,撩起女子的白色面纱,露出一张满是麻子的“曼妙”容颜。
  蓝白回到客栈后,在院子里找到东方有茗。一身白衣出尘,她立在一棵紫玉木兰花下,微仰着头赏花,出神的模样。庭院蔼蔼,和风飒飒,紫白花瓣片片吹起零落,三千青丝散舞风中,美如画。
  蓝白觉得此刻的她与平时有些不一样,多了别的、属于年轻少女的风韵气质,多了成人的那份心思城府。他不知她是否想起了以前的所有事,想起了她曾亲眼见他杀死她的父亲,想起了……他曾想要杀她灭口。
  他立在原地彷徨,伫足不前。
  她早已察觉到他来,慢慢向他转过眸光,笑颜一展,蹦蹦跳跳扑过去。
  “公子!”她双手将他的腰环住,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
  蓝白身子陡然僵住,表情不自然,不着痕迹将她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日三更,第一次这么拼。
  ☆、第三十五章 身世之谜
  庭院数株木兰,枝头千朵娇艳,紫中透白,优美清秀。
  花开远处,蓝白不着痕迹推开冬姑娘,仿佛感觉到什么,忽然回首。一人刚从外面而进,见两人情状亲密,便移开目光立在门边,不敢打扰,却见蓝白望来,只好道:“大公子。”
  来者是卫门沈晖。
  他又来做什么?
  “何事?”蓝白问。
  声音中气颇足,伤势将愈的趋势。
  沈晖一听之下,笑道:“无什么大事。听闻院子里的木兰花开得正艳,来看一看罢了。”他摘下一朵呈优美杯形的紫白木兰,笑着离开。
  蓝白陪了冬姑娘一会儿,回房间,传唤暗卫。过了许久,不见人来应。带着疑团,在客栈转了一圈,然后走街串巷。
  暗卫、逆流门部下……统统消失了!
  “蓝左使。”路过一条老巷子口时,从那里传来一把声音。蓝白顿住脚步,转过目光,巷子幽深安静,隔开了大街的喧嚣热闹。他明白过来,背倚墙壁,不动声色问道:“雨生?”
  “是我。十日前,左使你不在,逆流门所有人接到命令,都秘密返回清河谷了。那些人似乎是有意瞒你的,因为我自告奋勇留下等你,他们竟然……想杀我。”雨生受了伤,声音虚浮。
  ……
  得不到回应。
  雨生唯有继续说:“算算日子,快马加鞭,应该已经回到清河谷。左使,好像出大事了。”
  说完,又有好一会儿的沉默。
  “蓝左使?”雨生疑惑叫道,再唤了一声,“左使?”他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头,发现蓝白不在了,不知何时走的。空余墙上一道细长血流,好像人的手在粗糙尖利的墙上生生磨出了血。
  蓝白脑袋一片空白,一路撞翻了七八个人,在一片骂骂咧咧声中抢走一匹马,往清河谷方向策马狂奔,他不知道撞伤了多少行人,毁烂了多少路边摊子,他只知,义父快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
  还有暮……
  羽……
  马头在城门口一声哀鸣,高高扬起两只前蹄后折返客栈。
  客栈门外,沈晖神色焦急,还未等蓝白下马,“少主快不行了!”他高声嚷道。
  蓝白听了,好像一块石头,面无表情。客栈里四处找不到冬姑娘的身影,“和我一起的白衣姑娘,她人呢?”蓝白问一直站在柜台后的掌柜。
  “没见她出来过,怎么?出事了?”掌柜惊愕道。
  蓝白回头问一直跟在他身后团团转的沈晖,“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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