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录之凤凰涅槃

第40章


即使他此时拿刀对准蓝白的颈动脉,形势有利,却在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之后,再也不敢前进半分。
  “左使,饶命。”他说,刀“哐当”一声掉落。他身后的同伴仿佛听见咒语,闪电般退走。
  蓝白勉强凝聚内力,将手中剑以直线路径射出去,正中那逃跑之人的胸膛,只听“啊”一声,便缓缓倒地。
  “谋财害命,逆流门的刺客何曾如此堕落?”蓝白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那仰望他的人。星光下,他的脸色异常憔悴,然而眸子却如海面上闪闪的蓝色月光,清澈透亮。
  “逆流门?”那人似是疑惑了一下,随后语气嘲讽,“哪里还有逆流门。”
  蓝白听言,瞳孔骤缩,“砰”,扬腿将那人踢飞出去。他一言不发,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人嘴唇蠕动,吐出的话语像冬河冰锥,泼刺在他滚烫的心上。
  “暮副使杀了谷主,逆流门被攻陷了……”
  那人在说什么?“呵呵。”蓝白急促地笑了两声,走几步,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夜色官道空旷寂寥,“得得得……”马蹄声,马上之人衣袂翻飞,围巾长长拖在风中,背影极为萧索。
  他忽然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不料嗅到丝丝缕缕的香气,随着微风从左边旷野拂来。很熟悉。他转头一看,几乎落泪。
  重雪城,城里城外种了上万株纯白重瓣的栀子花,故名重雪。城外又名栀子园,在官道旁绵延了几里,花开之处偶有参天巨树掩映。此时夜里二更,园中漫开一片古老的寂意,香气扑人。他在疾驰中遥望,只见星光挥洒,花纯如雪,重瓣层层叠叠绽放出雍容华美的姿态,而晚风将陪衬的叶子吹成海面上起伏的浪潮。
  假如鲜血如雨洒落,花染殷红,又是怎样一副景象?
  蓝白见过。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义父——封裕。就在这里,炎夏,烈阳,栀子花,碧叶,滴血的长剑,恶鬼一样俊美的男人,怀里抱着刚死去的女子,周围被染红的白色栀子诡异地愈发纯洁。远远立着一个姿态如风的黑衣男子,容貌年轻,却披一瀑秀长白发,双眼用一条黑纱蒙覆,两边嘴角翘起微笑。他周围遍布尚且温热的尸体,血迹斑驳,他却一身干净,连一粒灰尘也不沾。
  封裕把沾了她血的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
  “不想替她报仇?”黑衣男子道。
  他的身子微不可觉地摇晃了一下,抬起眼,眼角涌出泪,在脸上挂了两道泪痕。他的声音依旧纤弱无力,问:“我?”谁要是看见他楚楚可怜的模样,谁会期待,他可以杀掉那个高高在上、权倾朝野的宣宁王?
  黑衣男子转身要走。
  “先生?”封裕的嗓音虚弱,纤细,带着一种女子特有的阴柔之气。
  被唤作先生的黑衣男子笑着回头,那种笑,蓝白一直记得,因为,很像羽。后来,他成为羽的师父。可是,他来自何方?姓甚名谁?是否眼瞎,是否年老?江湖开始称他“先生”,是在三生阁前任阁主顾旎书唤他“先生”之后定下的。
  “我想见九渊王。”
  封裕抱起浑身浴血的女子,跟先生走了。“跟上来。”他对后面的蓝白道。声音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才九岁的蓝白初初见识血腥场面,吓得魂不附体,跟他走了。
  原本他只是听闻重雪城栀子花开,前来赏花。花丛间偶遇一个极为温柔的美丽女子,活泼开朗,见他是寡言的孩子,形单影只,便唤他一起游玩,微笑柔美,像已辞世的母亲。在她旁边,那个容颜比女子还美的白衣男子也朝他温和一笑,宠溺地抚了抚女子的秀发……比父亲亲切百倍。独自流浪数月的蓝白蓦然想起那可恨的父亲,眸色冷了七分。那男子,封裕,吃了一惊,才留意到蓝白的眼眸和寻常人不同,那是宝石一样纯净的透蓝。
  女子左右牵着两人的手,在花丛中一边闲聊一边赏花,总是侧着头,对蓝白说,对蓝白笑,而他,少年老成,爱理不理,摆一张冰块脸。
  忽然之间,从四面八方窜出一群人。
  女子踏前一步,将封裕护在身后。
  蓝白才知道,原来,世界可以这样。女子挨了许多刀子,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被抓住,折磨,在无力的心爱男人面前,残忍死去。无论是蓝白,还是封裕,在那一刻,都那么无力。
  敌人在封裕脸上划了三刀……大笑:“原来是个太监啊,哈哈哈……”
  封裕猛地咬烂了唇。
  浮渊王朝共五十四个诸侯国,皇帝姬怀安将谋反战败的栀子国赐给其弟姬宣宁,封为宣宁王。宣宁王极负虚荣,在后宫广纳妃嫔,号称比帝都五曜三千佳丽还多,而服侍于他的太监,也要亲自挑选容貌好看的,年轻的。
  封裕是其中之一。
  而她,是宫中默默无名的侍女。
  相遇,也许只为了,挽救他顽强到不可一世的尊严。所以,有一日,她对他说,要带他走,一起逃,逃去地狱也可以!
  蓝白有时候会想,义父之所以待他与羽、暮不同,大概是因为与他分享了有关于她的回忆。
  有一日,义父对他说,她一直想要孩子。
  “愿不愿意认我为义父,作我义子?”他问。
  蓝白没有点头,沉默。
  义父脸上覆了一张黑铁面具,自从那日,不曾见他摘下。蓝白盯着面具上的两个黑洞,连他的眼睛也捕捉不到。过了几日,夜里义父趁他睡着,将亲手缝制的一件与他眸子同色的新衣摆在床头,他一醒来,便见清晨的阳光落在上面,针脚细细密密,像娘亲。
  他拿起衣服到义父屋子。
  义父不在,他掀开被褥,发现了一把刀子,床单上斑斑驳驳新新旧旧的血迹。
  “义父。”他站在门槛,对着院子里修剪花草的封裕叫唤了一声,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外衫。
  义父回头,看了他身上的蓝衣。面具下表情无法看见,连眼睛也深陷在那假面下。不过,蓝白觉得义父肯定笑了。因为义父其实是很温柔的,一直很温柔。
  “暮副使杀了谷主……”
  夜下疾驰,鲜衣怒马,蓝白几近睚眦俱裂。                        
作者有话要说:  将近四个月,我又回来了:)
ps:这一章叫做“先生”的黑衣男子其实就是前面出场过的寂子尘,抱歉了,因为以凡容景一为男女主的另一部同背景小说,把寂子尘的设定改了,江湖人称他做先生,姓名来历不详,容颜年轻却白发苍苍的美男纸(咳咳!),不叫寂子尘了。前面章节关于他的部分,我有空修改!
  ☆、第三十八章 无言之痛
  逆流门藏在深山,山谷入口,寂静得诡异,乌鸦“哑——哑——”叫声幽幽传来。
  蓝白从马背一跃而下,走得急,竟被自己的脚跟拌了一跤。他慢慢爬起来,视线顺着地面往谷口里延伸,竟没有想象中血流成河的惨状,干净自然。
  河边,义父的水上阁楼前,他发现了一个红衣的身影,两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暮!”他离远喊道,拔腿跑去。
  那个背影蓦然一震,没有动,一会儿才转过身,看着一身蓝衣的男子面容憔悴地朝他跑来,不过两个起落,蓝白站在他面前,气有些喘,捂着胸口没有说话。
  “听说了吗,义父的事情?”暮缓缓道。
  “嗯,然而不知是否真实。”
  两人相距三步,四目相对,眸中皆是平淡。
  “他们怎么说?”
  蓝白没有回答,垂下眼帘,问:“义父呢?”他抬起头,看见暮转身面对那座水上阁楼,楼已坍圮,断墙碎瓦凌乱搁浅在河岸边。他指了指离岸边前方十米的一块空地,道:“最后见到义父,是在那儿。”
  “现在?”蓝白加重语气。
  “谁知道。”暮叹了一口气,语气惋惜,“景一不见了,应该是他救走义父,藏起来了。”他朝蓝白走了两步,右手摸进袖子里。
  蓝白松了一口气,盯着他的袖子,“……究竟发生什么事?”
  “蓝白……”他摇摇头,叹了一声,转过身去,低头看着河水从面前静静流过,“你还记得十年前我和你第一次相遇么?那时你娘亲死了,无家可归,而我,也一样。你那时说什么来着?”
  暮帮蓝白把那个女人腐臭的尸体运到城外,立了一块坟墓。
  “那时我说,我会报答你。”蓝白与他看着同一片河水。
  “现在还作数?”暮笑了,是那种轻蔑的笑,“你还在怀疑我对义父出手了,是吧?”他肆无忌惮地打量蓝白的站姿,异常熟悉的防御架势,不动声色,仿佛仅是随意站立,但是只需一瞬,既可发动攻击,又可迅速撤离。
  蓝白闻言撤下防御,一脸认真。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确实怀疑,不,我是肯定。但是又如何,与我是否信你,是否遵守诺言报答你,是两件事情。”
  “那我让你杀了义父,作为报答?”暮嘴角扬起微笑,好像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空旷的谷里充满了他的笑声,浑厚的,浓重的,歇斯底里的。
  “你不会!”蓝白惊讶地看着他,眼神有些着急,“你不会!”
  “啊哈哈哈哈哈……”暮捂着笑得发痛的肚子抬头,忽然从袖子中射出数道寒光,“嗖嗖”飞向蓝白的面门。
  蓝白身形一闪,躲过几片飞刀,因猝不及防,有一片以令人费解的刁钻角度直刺他的心窝。“叮”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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