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荆丛

第137章 祸不单行


安葬了曹芬,劫后余生的这个家,元气已彻底伤透。失去了母亲的沈忠驹小哥俩,重新被大姑姑带走了。。内外狼藉一片,灯死火灭的家里,再也没有了半分、半毫的生气儿。
    依然沉浸在悲痛绝望中,难以自拔的沈安贵,已窝在自己的小屋里两天没有出门了!怀抱着妻子照片的他,一直把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隔着小窗户,总能听到他那压抑、低沉的“呜呜”痛哭。。已从沈小凤家返回的沈平贵和沈福贵哥俩,心怀愧疚地自动收拾着院子。不时地悄悄靠近小窗,惴惴不安里倾听一下里面的动静;看一眼桌子上,那一直未曾动过的碗筷(碗里是哥俩做的玉米面的疙瘩汤),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和难受。
    “老四,都躺了两天了,该起来了!二哥了解你心里的滋味儿,可咱总不能就这样一厥不振下去不是?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日已偏西了,身体虽依然酸软无力的沈银贵,强打起精神推开了沈安贵的门,心疼地解劝着。
    “听话,快点起来吃点东西!为了咱的忠驹和华驹,咱也得打起精神,把日子好好过下去!。。”走至炕前的他,伸手拉开弟弟脸上的被子,帮他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继续鼓励安慰着。
    “二哥。。俺,俺真得不想活了。。”两眼呆滞着,神情万分沮丧的沈安贵,痛楚地哽噎着。声音里那掩不住的绝望和心碎,让沈银贵的内心,也一个劲儿翻腾。
    “傻兄弟,别说丧气话了!。。死,那是懦夫的行为,死多容易啊,一眨眼的事儿!活着,努力好好活着,才是勇士,才是咱沈家兄弟该做的事!再说了,你想让咱那两个刚没了娘的苦孩子,连爹也没有吗?你怎么能忍心这样想?我告诉你安贵,你没资格讲这种话,没资格!。。”耐心开导着弟弟的他,两行酸痛的泪水,都已流进了嘴里。那苦涩的味道,直透心底,使其言语都变的激动。
    “别说了二哥。。俺。。俺听你的!。。”被哥哥的话深深触痛的沈安贵,双手用力抹了把脸,声音噎堵颤抖着,道。并已挣扎着,坐起身来。
    “四哥,喝口粥吧!。。”一直在门外忐忑不安的沈福贵,见自己的四哥总算是起来了,暗暗舒了口气的他,忙重新盛了一碗热乎着的粥,双手捧着送到已挪至椅子上的沈安贵面前,无地自容地怯怯,道。
    自曹芬自缢之后,被自责和愧疚深深折磨着的沈平贵和他,日子也并不好过。虽远远躲藏在小协二姐家,但走坐难安的哥俩,秒秒分分都在被恐慌和悔恨揪扯、熬煎着。尤其是重进家门的那一刻,那满目的狼藉和遍体伤痕的母亲,更加重着他们的负罪感。。这天蹋地陷的一幕,让从未意识到会有如此后果的两个人,唯有小心奕奕地照顾、收拾,这劫后余生的,人和家。
    “喝一点吧,老四!你看老五都举半天了!你都几天没怎么进水米了。。再这样下去人就垮了!想让咱们的孩子活下去,你必须得先振作、站起来,给孩子们一个踏实的依靠!。。”见倒靠在椅背上,痛苦地闭着双目的沈安贵既不接碗,也不吭声。了解其内心感受的沈银贵,忙接过五弟手中的粥碗,劝慰着。
    胸口磐石般压堵的沈安贵,两行浑浊的泪,再次奔涌。。被痛苦纠结、撕扯着的他,好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接过了二哥手中的碗,哆哆嗦嗦地,送至了嘴边。。
    。。
    文革的风暴,并没有因为沈家的不幸而放慢脚步。已席卷全国各地的“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代表着无产阶级专政的红色暴风,也铺天盖地的袭击了沈家堡。
    以,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坏、右和资产阶级反动权威为主的“牛鬼蛇神”,成了文化大革命中,被革的主要对象。。抄家、欧打、批斗,甚至杀戮,都是针对他们的镇压和惩罚。
    归于“黑五类”的地主,与属于“红五类”的贫农,在沈家堡成了势同水火的两个阶级。胸前佩着毛主席像,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简直成了专利、专权的代表,他们颐指气使、趾高气扬,高呼着打倒“地富反坏右”“造反有理”的口号,所到之处,无不让出身地富家庭的人们,惶惶不安、人人自危。
    污陷沈金贵枪杀胡二一案的肖科,因事发后被农会踢出,一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隐于人后。此时随着风暴的袭来,蹑踪沉寂的他,顿如踩到了电门上一般,再次弹高了自己的身份——祖宗八辈穷困懒散、好吃懒做的他,抱着自己这块“贫农”的招牌,摇身变做了“又红又专”的红卫兵。
    再次得立于人前的他,更是倍加张狂嚣张,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对待被批的地富对象,下手更是狠辣无情。
    。。
    做为沈家堡第一号地主的老沈家,已经被游街、批斗了好几次了。而且这来自文革风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批斗,范围已不仅只局限于吴氏母子了,就连沈继祖的二子沈守武,和三子沈守德两家,也全都网罗到了其中。
    三家合起来,超过二十多口人的老沈家,再加上堡内其他的地主家庭,那一律头顶高帽,胸挂大牌的壮观的游街队伍,在敲锣打鼓、振臂呼斗的震天声势之下,足足能排出半里多路!
    然而,处于同一队伍中的沈银贵,却被一直对其怀恨在心的“肖克星”,给予着“特殊”的待遇——别人头戴的是纸糊的帽子,唯独他,头上顶着的,却是磨面机上那沉重的“铁磨头”。。
    行走在缓慢的游街队伍里,重达五六斤的铁磨头,直压的沈银贵头昏脑胀、疼痛欲裂。。每走一步,都是嵌入皮肉般的,钻心的滋味。。
    “娘,俺再背着你走一段。。”身遭曹芬娘家痛打,尚未完全复原的吴氏,那步履维艰的痛苦挪动,更是让头戴铁磨头的沈银贵揪心万分。趁造反派不注意,他忙蹲下身,示意着母亲,压低着声音,道。
    “我可怜的儿啊!头皮又都被磨破了。。老天爷!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呀?!。。”顺从地趴到儿子背上的吴氏,偷偷将手指塞到沉重的铁磨头下面,尽力为儿子托着点磨头的重力,平衡着晃动。可手指所触之处的温湿度,和来自儿子的轻微颤栗,让老泪纵横的她,暗暗抽凉气,心碎地哽咽着。
    “二哥,让我来背一会儿!。。”紧随在沈银贵身后的老三沈平贵,自曹芬事件之后,变得更是寡言沉默了。神情抑郁的他,总是在沈银贵身疲气短的时候,及时上前,替换着背起母亲。
    而每每此时,心疼儿子的吴氏,小心地抽出手指的同时,将破旧的手绢叠起来,悄悄塞垫到儿子的头皮上,寄希望那小小的破布,哪怕能减缓一点点铁磨头的磨擦,也是好的!
    。。
    然而,这还不是“肖克星”对沈银贵的终极摧残!心如蛇蝎的肖科,常在游街之余,把沈银贵关到大队部的茅房里,命令双手被反绑身后的沈银贵,面对茅坑跪着。这还不算,他还丧心病狂地,把一头拴着一块厚砖头的铁丝,挂在沈银贵的脖子上。。
    死死勒着脖子的铁丝,被砖头坠得直往肉里陷,至使疼痛难耐得沈银贵,头,随之难承重负地往下弯。。面前是恶臭的屎坑;脖子两边是沉重下坠的砖头,只要身体一往下趴,脸,就会立刻贴进冒出坑口的屎尿上。。
    面对“肖克星”这灭绝人性的羞辱折磨,额头上的汗珠子如滚豆般的沈银贵,硬是咬牙挺着前胸,一秒一秒地,熬着造反派自说自话的时限。。坚决不让设计着自己,期待着自己跌入粪坑的肖科,称心如意地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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