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荆丛

第140章 落入死神的手


头晕脑胀的沈金贵,头枕着炕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东方渐露微白的时候,火盆里的木柴已燃烧怠尽,只有那些许残存着火星的小木碳,还冒着丝丝的小青烟..熄灭了火焰的小木屋,立时冰寒彻骨。被冻的浑身一激灵的沈金贵,忙用力睁开了酸涩的眼睛,挣扎着起身,去重笼着柴火。
    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让火盆重新冒出火苗的他,刚抬袖抹了把被呛的眼泪横流的眼睛,就听到了“鳄鱼头”痛苦的呻吟声。
    “你醒了,二狗?!感觉好一些了吗?”他赶紧扔下手中的火钳,从保温瓶里倒了半杯热乎水,端至“鳄鱼头”跟前,边用小勺舀着,边关切地问,道。
    “老..老大,俺,不行了!你..你一定要,要好好保重!..”面色已成死灰色的张二狗,好半天,眼睛才微微睁开了一条缝。他双唇艰难地噏动着,对沈金贵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会的,二狗!来,喝点水,喝点水就会好一些的!..”望着痛苦残喘着,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队友,自己却束手无策,沈金贵那举着羹匙的手,都已将水抖洒了出来。他尽量控制着手的稳定,小心地将小勺递到对方的嘴边,强忍着泪水,轻声劝慰着。
    “走开!..求你别再靠,靠近俺了!..这会儿..这会儿俺最..最传染..”气息奄奄的张二狗,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一胳膊把靠到脸前的沈金贵,甩到了一边。
    “老大..你是,你是个最好..最好的好人!..二狗..二狗下辈子..下辈子也要做,做个好..好人!..”喘成一团的他,不待被其推的直倒退至对面炕边,愣着神的沈金贵反应过来,又继续断续着。只是那竭力发出的声音,已气若游丝,越来越微弱。
    “娘..娘啊!..二狗..二狗想你!娘,娘!..”当缓过神来的沈金贵,刚欲再上前安抚,却被张二狗拚尽全身之力的,最后一声撕裂心肺的呼唤,再次惊骇的呆傻在了原地。
    ..
    张二狗死了!带着无缘回返家乡的悔恨和遗憾;带着对爹娘的无限思念和不舍,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闭上痛苦的双眼。
    ..
    沈金贵同其他几个体质较好的队友,在鲁管教的带领时,抬着沉重的鲜木棺材,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地,向农场外的临时坟场走去。
    凛冽的西北风,无情地在耳边呼啸着,并疯狂地卷着阵阵雪粒儿,狠狠扑打着棺木和抬着棺木的,心情无比沉重、压抑的人们。
    已抬过无数次棺木的沈金贵,感到张二狗的棺材好象出奇的沉,直压得他头晕目旋、两腿发软。深陷在积雪里的两只脚,每拔一下,都似乎要用尽平生的力气..
    “老大!老大你醒醒..老大你怎么了?..”咬牙强撑着将张二狗的棺木送到了目的地,感到天旋地转的沈金贵,就摇摇晃晃着,倒在了雪地里。顿时慌作一团的队友,扑上去连连呼唤着。
    “赶紧把他抬回去!抬回去立刻去找医生,他好象也染上疫病了..”见状,一把推开众人的鲁管教,弯腰摸了摸沈金贵额头,神色紧张地吩咐着。
    ..
    沈金贵病倒了!浑身滚烫的他,陷入了昏迷之中..医生打针注射;狱友灌汤灌水,他已全然一无所知。
    “老大..求求你,求求你张开嘴喝上一点吧!..老这样汤水不进,你真得,真得会死的,老大!..”守护着沈金贵的劳改队友,不停地将药汤或米汤,轻轻灌入沈金贵的嘴中,又眼睁睁看着汤汁,全都顺着其嘴角一点点地流出..急得束手无策的他,一手捏着沈金贵的下巴,一手继续灌着汤,嘴里,更是不停地哀求劝说着。好象他的“老大”,真能够听得到似的。
    沈金贵的染病,让一向镇定的鲁管教,也感到有些乱了阵脚。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他,面对敌人的钢枪大炮毫无畏惧、面不改色!面对这疫情的不断扩大;面对这杀人于无形的“瘟疫”,真得是有些恐慌、惧怕了..特别是沈金贵的倒下,让其感到失去左膀右臂般的难过。几乎天天都三五趟的跑过来,焦虑万分的他,密切关注着沈金贵病情的变化。
    这已是沈金贵昏睡的第七天了,七天水米未进的他,仅靠着注射的针剂,来维系着其微弱的生命体征。
    “芝兰!芝兰..芝兰,你别走!你别走,芝兰..”正午时分,刚刚踏进2号屋门坎的鲁管教,被沈金贵昏迷中的呓语,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的他,惊喜地上前抓住其还在梦呓中挥动着胳膊,大声呼唤到:“365号,醒醒365号!..快点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吃点东西!..”他用力摇晃着依然双目紧闭的沈金贵,脸上的惊喜,重新被失望所替代。他沮丧地坐在炕前,无奈地摇头叹息。
    无心再去其他地方的鲁管教,一脸颓丧地呆坐在火盆跟前,默默播弄着盆里的木柴..心情更差,更恐慌惧怕的余下的几个同室狱友,因管教的存在,皆都默默缩在炕角,呆滞着两眼,一声也不吭。
    静得几乎落根针都能听得到的木屋里,唯有那燃烧的“噼啪”做响的木柴,跳动着橙红色的火焰,给这些死气沉沉、寒凉彻骨的幸存者,一丝丝的安慰。
    ..
    “娘!..娘,娘救我!贵儿,贵儿不能死!..贵儿一定要活着..活着回家看娘!娘..”仍然没有苏醒过来的沈金贵,突然握起拳头用力捶打着铺板,那似乎在挣脱着什么的恐慌嘶喊,至使已歪落至枕头下的脑袋,还在拚命地左右摇晃着。
    “醒醒!醒醒365..别怕,别怕!你不会有事儿的!..”陷入深深沉默中的鲁管教,被沈金贵那惊恐的喊叫,拉回到现实中。他忙再次冲上去,用手轻轻拍着沈金贵悚惧的脸,呼唤安慰,道。
    在鲁管教反复呼唤安慰下的沈金贵,虽依然没能睁开眼睛,但,脸上的表情,已重归于了痛苦的平静。
    日已偏西了,医疗队的医生来过之后,又摇着无奈的头走了..
    沉沉昏睡着的沈金贵,没有半点醒转的意思。感到压抑、滞闷的都快透不过气来的鲁管教,取下其额头上包着冰雪的袋子,摸了摸其不见丝毫减退的灼热,眉头锁的更紧了。他对负责护理的劳改队员吩咐了几句,摇头叹息着离去了。
    ..
    北大荒的天儿,可真是阴晴不定!随着夜幕的拉开,竟又已飘起了雪儿。
    不甘寂寞的风,在萧条空旷的原野上,嚣张地招摇着,那被卷扬起的层层粒状雪雾,肆意袭击着木屋的每一条缝隙,助长着死神的淫威。
    门外那口为沈金贵备下的厚重棺木,不时地被风雪拍打的“啪啪”作响。在这漆黑死寂的夜里,仿佛是来自于地狱的叩门声..让原本就自危惶惶的,沈金贵的同室狱友,更是恐慌惧怕到了极点!
    室内燃烧着的木柴火,随着袭进来的风儿,猛力摇曳着,那时高时低,如鬼火幽灵般左右乱窜的火苗,更添助着这夜的阴森,添助着,每一个人内心的恐怖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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