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月亮

可出门一看，卓玛手里正拿着鸡肠子、鸡内脏在取未成形的鸡蛋。可欣大吃一惊，问她是不是杀鸡了，她说是，一句话弄得可欣心疼死了。因为可欣知道，村里都没有什么肉，鸡主要也是为了孵小鸡和下鸡蛋用的，宰一只即将下蛋的母鸡，对生活本来就艰难的家庭来说，实在是非常令人心疼的事情。可欣对达瓦说，你怎么让妈妈宰鸡啊，这样老师很过意不去。达瓦11岁了，已经到了非常自尊和要强的年龄，他笑着对可欣说：“沈老师，怎么啦？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啊！没什么的。”当香喷喷的炖土鸡端上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达瓦的妈妈让他买蜡烛也没有买到，就烧家里的松明照亮，怕可欣觉得家里太“黑黢黢的”了。透过熊熊燃烧的松明，能看到他妈妈那张忧愁而苦闷的脸，虽然鸡肉真得很好吃很好吃，看看两个孩子乖巧懂事不肯吃的样子，可欣依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吃了一块喝了几口汤，就推托吃饱了，再不肯多吃了。临走时，不顾支教组织的规定，以帮达瓦申请到助学款（奖学金）的名义塞给他妈妈500块钱，并叮嘱她不要说出去，再困难都要让达瓦读书。
  她离开卓玛家的时候，被齐美看见了，问卓玛，可欣去他们家干吗？家里是不是杀鸡了？卓玛也没在意，就告诉她可欣来家送达瓦的助学款，阿妈杀了鸡招待她。齐美又打听清楚助学款的金额，到那些一向喜欢贪小便宜的学生家长中造谣，说可欣贪污了支教组织发放的助学款，达瓦妈妈拍她马屁，请她喝了鸡汤，就拿到了500元。煽动那些家长来找可欣算账，那些人有时提的无理要求，比如要钱，被可欣拒绝过，早就对她有不满了。但碍于拉泽的面子，不好意思找她麻烦。那天早上拉泽一离开学校，次里就把昨晚发生的事跑回家告诉了齐美，给她看了那几张地上捡起来的纸。拉泽不在学校，齐美怎么会放过这种羞辱可欣的机会，她知道卓玛喜欢拉泽，就加油添醋地把昨晚的事告诉卓玛，让她一起去揭穿可欣伪善的真面目，头脑简单的卓玛，为拉泽感到不值，她认为可欣不应该欺骗这么爱她的拉泽，想为他讨个公道，就跟着齐美和那些人一起到学校，找可欣算账，达瓦拉都拉不住。
  到了学校，那些人无理取闹让可欣每家发500元助学款，她当然不会答应，齐美就拿出那几张纸，读给众人听，用自己的污言秽语在众人面前辱骂可欣，她混迹在社会底层，可欣平时是接触不到那些人的，那些脏话更是闻所未闻，在场的人除了牛子晨、达瓦和次里，那些大人们跟着齐美一起对可欣指指戳戳，用脏话群攻可欣，气得牛子晨挡在可欣前面学着齐美的话骂回去，但他一个小孩的声音怎么盖得过那么多大人，他的记忆力也不差，后来学给拉泽听的时候，大部分都没记错。可欣气得全身颤抖，自己千里迢迢跑来支教，悉心教导他们这些人的孩子，从没半点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如今这些人不但污蔑自己贪污了孩子们的助学款，还以这为借口，跑学校来打劫，高举道德的旗帜，骂她伪善，骂她变态，把她骂得污秽不堪，连□□都比她干净万分，从小到大，她从没受过这等羞辱，恶从胆边生，脑子一热，中了邪似的，取下拉泽挂墙上的藏刀，摘了刀鞘，朝齐美冲过去，直到被次里他们几个孩子抱住大腿，卓玛抱着她腰，大声哭叫哀求她不要杀人，才发现自己紧握藏刀，锋利的刀锋已经将齐美的脖子抵出一道红印，望着杀气腾腾的可欣，齐美连声哀求，求她放过她。看着惊恐万分、涕泪交流的齐美，可欣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一时羞辱，动了匹夫之勇，何等失常，如果不是孩子们唤回了她的神智，那么自己肯定当着学生的面砍了齐美的脑袋，这么做会给孩子们带来多大的伤害，自己也要死在齐美这条臭水沟里，就算不想活了，也不能这么死。闹出人命了，还有谁敢到这里来支教，自己害的不是齐美一个人，是很多像牛子晨一样爱戴她的孩子们。她眯起眼睛，问齐美：“你。。。还想活命吗？”齐美斜眼看着刀，怕得要死，哆哆嗦嗦说：“想。。。想。。。”可欣把刀从她脖子上移开，指向门口喝道：“滚！”齐美捂着脖子，从刀口逃离后，还想说几句狠话，被可欣杀气未消的眼神吓退。看着齐美逃了，次里跟着她一起走了，有些胆小乖巧的就带上抢来的东西，也逃了，可欣用刀指着那些还不走的人，低声喝道：“给你们机会，现在滚！”那些人只是来抢东西的，不想把事情闹大，顺手多带上一样，也都走了。卓玛大声喊着：“这是拉泽老师的！不能拿！”松开可欣，和达瓦一起要从其中一个人手里夺回手提电脑，拉拉扯扯出了学校。等那些人都走光了，可欣像放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坐倒在地上，还紧紧握着藏刀和刀鞘不放。牛子晨抱着可欣，懂事的安慰她：“沈老师，你别生气了！等我爸爸回来了，叫警察叔叔把他们都抓起来！”还在旁边陪了她一会儿，可欣强笑着说自己没事了，让他早点回家，别让顿珠担心了。他才一步一回头不放心地走了。嘈杂的学校一下子安静下来，可欣低头呆坐了很久，才挣扎起身，环顾空荡荡的宿舍，在这里和拉泽一起度过的日子，一幕幕闪现在她眼前，如今人去楼空，自己在这里支教一年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她惨然一笑，退到门口，松开手上抓着的藏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梁振邦赶到可欣家门口，Eric已经报警并通知开锁公司，刚打开可欣家大门，这时距离可欣到家的时间差不多过去了24小时。拉泽还独自一人躺在成都火车站旁边的快捷酒店房间里，一遍遍拨打可欣的手机，听着无法接通的提示音，等明天中午11：06从成都出发-—次日14:59分到达苏州的列车。梁振邦亲自抱起床上呼吸微弱的可欣，急速往楼下救护车跑，车上的急救人员接过可欣，一边迅速实施抢救，一边向梁振邦询问情况，他在危急中还注意到床头柜没有药品，家里没有煤气味，镇定地告诉他们自己初步判断的结论是绝食。可欣没有绝食自尽的念头，只是受太大刺激了，没胃口不想吃东西，加上高原回来后乏力嗜睡的症状，陷入昏迷。如果不是梁振邦及时赶到，果断处置，再等两天拉泽到了，可能已经真的饿死了。
  ☆、第十七章 面对的选择
  梁振邦直接从会场到机场，还穿着开会时的正装，考究的手工定制西服，优雅狭长的哑光领带，选用稍许内敛的低调花色，永远陪衬着叠放考究的口袋巾，从衣着到香水，无一不散发出温文尔雅、世袭贵族的格调。他朝床头俯下身去，抓起一只可欣搁在床单上的软弱的手，把她的手拿起来轻轻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他保养得当，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儒雅，深邃温和的眼睛下透着疲倦的暗影。可欣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接着，仿佛很累似的，又闭上眼，停了一会，她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问：“这是哪里？"他善解人意地不多问，只是顺着她答道：“医院病房。”她觉得自己筋疲力尽，感情枯竭，已没有悲伤和悔恨，也没有恐惧和惊异了。所以看清守候自己的人是梁振邦时，也没半点以往与他见面时的拘谨，她已经没有力气维持场面上的礼节或追究他为什么会出现或者拉着自己的手了，他操控开关，让床头抬高些，不着痕迹轻轻松开了可欣的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壶，那是他趁可欣还没醒，吩咐人做的白粥。他用勺子舀起熬得浓稠的粥汤，放到唇边感觉一下温度，轻轻吹了吹，觉得差不多了，将勺子靠近可欣唇边，等她张嘴，喂了进去。
  可欣乖巧的配合，让他喂得很满意，不知不觉喂了一半，他停下不喂了，拿起纸巾帮可欣擦了擦嘴角。医生吩咐不要一下子给她吃太多，要少食多餐。他不喂，可欣就睡。他也趴在可欣枕边睡，一接到电话匆匆赶来，只是在飞机和车里假寐片刻，昨晚熬夜，他现在也困了。等新鲜做好的另一份食品送来，看看时间间隔差不多了，他就轻轻推醒可欣喂她吃完，自己吃。可欣在他的照顾下，吃了睡，睡了吃。直到他给她喂了平时她最爱吃的鱼片粥，她控制不住恶心的感觉，摇摇晃晃冲到洗手间狂吐。医生过来查看后，建议可欣做个早早孕测试。测试结果让他俩都万分诧异---可欣怀孕了！上次寒假拉泽的体检报告，他比可欣先看到。他曾经喟叹这世上竟真有为了爱情，什么也不要的傻女人！而这女人竟这样与他失之交臂！他不想就这样放弃她！越难得到的，他越想得到！梁振邦当然也知道拉泽的身体状况不太可能让可欣受孕，所以他俩第一反应是不是医院搞错了，再做了一次，同样的结果。可欣确实怀孕了！他俩的心情都很复杂，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不管是要还是不要，拉泽作为孩子的父亲，都有绝对发言权。
  可欣从那感觉迟钝近乎麻木的状态中，有一个念头慢慢明晰起来：拉泽并不爱她，从没有真心爱过她。他们夫妻间的恩情，在旦夕间灰飞烟灭。了断---只是迟早的事。难道自己童年的不幸要在下一代重演吗？可欣的母亲就是妄图用她的降生来挽回出轨变心的丈夫，结果却是可欣来承受。不，不行！可欣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孩子不是父母修补婚姻裂痕的工具。她紧蹙眉头，心口像被蚂蚁啃咬一样，开始密密麻麻的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