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要初开

秦子菡在细细摆弄着阳台上的花花草草。
    每年过节，妈妈总是喜欢去花市买上几盆金桔和蝴蝶兰，似乎没有这些就少了些年味。
    今天是韩祈轩回加拿大的日子，她意外的没有去送机。好像不送，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他还在国内。
    除了临行前硬是给他塞了几罐搭配好的枸杞菊花决明茶，嘱他熬夜工作时一定要喝。
    以及，现在是凌晨，她却蹲在阳台上发呆。
    手机震动了下。
    “我到了，你早些睡。”韩祈轩知道她的脾性，不等到他下飞机报平安是绝对不会去休息的。
    “好。好好休息。”
    收起手机，秦子菡站起身，突然眼前发黑，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抓住栏杆，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自从上次晕倒之后，头晕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一直没有告诉别人，也没有去医院检查。
    秦子菡对医院有莫名的抵触情绪，连换牙都是由外公帮她拔的。
    除了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出没医院留下了心里阴影的因素外，更重要的是，她亲眼在病床上见证了亲人的逝去。
    周围是撕心裂肺的哭声，而她却傻傻地呆立当场。明明上个星期还笑眯眯问她要不要吃元宵的曾祖父，怎么突然就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她还记得，曾祖父经常和她讲抗日年代里亲身经历的故事，用掺杂着乡音的普通话半开玩笑地和她说，她是家里唯一一个遗传了祖辈们喜好文字的个性的孩子。
    那时候的她怎么回答来着。
    “那我以后一定要和你一样，做个作家。或者和爷爷一样，当个语文老师。”
    没想到，第二周，就传来曾祖母病逝的噩耗。
    妈妈说，携手一生的老伴，一个先走了，另一个也就跟着去了。
    生离死别，那么轻而易举，也那么不堪一击。
    秦子菡慢慢地挪回了卧室，头却疼得越来越厉害。家里没有止疼药，她只能一边狠狠压着太阳穴，一边用头撞了撞墙壁，企图减轻一下疼痛程度。
    “我头好疼。”她突然就很想告诉韩祈轩她的状况，大概是在黑夜里想起了往事，压抑得有些难以忍受。
    “怎么回事？着凉感冒了？”
    “不知道。应该不是。”
    “明早去医院检查，现在赶紧躺床上睡觉。”
    “你不在，我不想去。”
    刚发出这条微信，秦子菡就觉得，她失言了。
    “乖，身体重要。”
    “我刚刚……”刚刚什么？拇指顿住，秦子菡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刚刚就是小脾气发作。先睡了。”
    没再看手机，抱着被子，默念着睡着了就不疼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时分，手机里多了几条未接来电提醒，和一条微信、一条短信。
    秦子菡先点开了微信。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段时间，你先帮我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再接手。”
    “秦小姐你好，我是祈轩的朋友。他说你身体有些不适，不知道你明天早上是否有空，到我们医院来检查一下？因为要检测是否是由低血糖引起的症状，所以最好空腹。”末了还附上了详细的地址。
    当秦子菡把病历本交给前台护士时，护士看了一眼本子上的名字就将她带到医生所在的诊室。
    秦子菡微窘，虽然这是国内常态，但她对于破坏规矩这种事还是略微心有不安的，所幸的是她来得早，前面也没什么人排队。
    主治医生是祈轩的高中好友，面容普通，却带着让人安定的气质。详细地询问了下病情，就让秦子菡先去楼下的检验科检查一下。
    抽血的时候秦子菡下意识地撇过了头，护士姐姐打趣道那么大了还怕针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对比小时候每次打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表现，现在绝对是镇定自若了。
    医生看到报告单后说血糖浓度偏低，但不必太过担心。叮嘱到一定要按时进餐，不能熬夜。平常随身带几颗糖，可以减轻不适。
    糖？
    秦子菡站在超市的货架前，面对各种口味的糖果开始犯难了。
    她平常几乎不吃零食，偶尔吃糖也是因为身边的朋友买了随手分她几颗。依据仅有的经验，挑来挑去最后还是拿了两包最熟悉的大白兔奶糖。
    旁边的小情侣在不停商量着该买什么零食回家，男生恨不得把所有零食都买个遍，女生搬出两个人初来乍到，工资有限的理由，阻止了男生不停往推车里放东西的动作。男生捏了一下女生的鼻子，说过年时奶奶给了个很大的红包，想给女生多买点喜欢的东西。
    秦子菡在一旁笑了起来，柴米油盐的幸福小日子，总是很暖心。拿出手机给手里的糖拍了张照。
    “医生说只是低血糖，无大碍，平常可以放点糖在身边。但我不知道什么糖好吃，只好买了小时候经常吃的大白兔。”
    没想到很快就收到韩祈轩的回复。
    “等我研究下超市里的糖，回头给你买。”
    秦子菡有些诧异，现在是北京时间的下午，也就是加拿大的凌晨。
    “怎么还没睡？”
    “倒时差。”
    事实上，自从听到她头疼后，韩祈轩一直都没睡好。
    “那我给你讲故事？”
    “好。”
    一大段一大段的语音，韩祈轩点开，她还真就开始认认真真地给他讲起了匹诺曹的故事……
    韩祈轩不禁失笑。
    熟悉的语气语调，每个尾音会不自觉地往上扬，很像小女生撒娇时的感觉。可这却是她说话的习惯，并非刻意为之，软软糯糯，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
    时不时有汽车驶过和人群嬉笑的声音，看来是在外面？
    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手机绘声绘色地讲童话故事，秦子菡也是头一回做。偶尔有行人侧目，她也只是笑了笑。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下几个人，世界外的人，她都可以忽略不计。
    日子就在不经意间迅速滑过，正如叶苓所说，异地恋最大的问题不是其他，而是共同话题的减少。
    起初秦子菡还抱着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
    可是如今，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韩祈轩在不断地挖尽心思找话题。刚开始秦子菡以汇报每天的行程为乐，可是久而久之，发觉自己每日都是在重复那几件事情，根本没什么值得继续说下去的。
    他们的世界本就不相同，步伐不相同，时间也不相同，往往一方清醒的时间，另一方在会周公。这着实让秦子菡有些郁闷。
    “子菡子菡子菡子菡子菡！！！！！！”
    秦子菡听着周清玥发来的微信语音，脑门上冒了几根黑线。
    “我在，怎么了？”
    “有件事庭言不让我说，但是我觉得本着对你负责的态度，我必须告诉你！”“但是你听完了别生气！”
    有种不好的预感从秦子菡的心底跑出。
    “祈轩急着赶回加拿大，大部分是他爸爸催促的原因。”
    记忆中，韩祈轩从未提过他的父亲。秦子菡曾经追问过，韩祈轩也只是淡淡地将话题略过，自此秦子菡也再未提起。
    “你还记得蓝语吗？对就是早八百年前看她不爽的那个！这次祈轩回来……是因为……”
    秦子菡原本被前半句逗乐，但是听到后半句又生生地将笑意敛回。
    因为什么？
    她看着微信语音，忽然心理作祟般不敢点开。
    “因为他爸爸希望，两家……联姻。不过你放心，他妈妈是坚决反对的。”
    周清玥后来发的微信，秦子菡早已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心情。直到周清玥发了很多文字宽慰她别多虑的时候，她才回了一句我没事匆匆结束话题。
    家族联姻？
    以往只会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的词语，竟然被血淋淋地放在了生活里。
    秦子菡一直估摸不出来韩祈轩的家庭背景在他们行业里的份量究竟有多重，但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了那么多年，多少都能猜出一些。加之沈安岚曾经很隐晦地告诉过她，蓝语并不好招惹。
    韩祈轩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只是一直瞒着自己不说罢了。
    她有过疑虑，为什么韩祈轩非走不可，如果只是因为公司的原因，为什么韩祈轩会说出一番类似于短时间内再难相见的话。
    但她还是选择了毫无保留的相信。思及此，秦子菡突然觉得心里开始发颤。
    迅速地在手机上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拨出前理智回笼般看了看时间，他应该在睡觉。
    虽然他曾说过，睡觉不关机，如果有事，随时可以找他。
    深吸了口气，秦子菡还是将手机放下。有什么事都等双方在冷静和清醒的状态下再说。
    秦子菡不断地往嘴里塞着奶糖，借着糖果的甜味压制着焦灼的心情，坐立不安地期盼时间快点过。
    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秦子菡漫不经心地点开。是编辑对自己几天前发的稿件的反馈，措辞有些严厉，批评她文章越写越缺乏新意，也少了当初新人时期的灵气，反而更像苍白地堆砌辞藻。
    秦子菡有些欲哭无泪，怎么有种祸不单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