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要初开

35 两极(2)


世间大部分人都有隐疾,关于爱的隐疾。
    没有人是完美的代名词,秦子菡不是,韩祈轩也不是。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尼泊尔四月份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寺庙人不多,秦子菡学着喇嘛轻轻转着固定在轮架上的转经筒。
    她不信教,却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的存在。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总是应当抱着虔诚的心态,才能获得清明的心境。
    秦子菡倚在柱子旁,抬头看了看似要下雨的天空,思绪就如同宣纸上的墨迹,一丝一缕的渲染开来。
    那天夜里,韩祈轩几乎是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包括过去,包括家庭,包括未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恐怕是不愿秦子菡误会。
    她素来是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却对韩祈轩的每一个字都不加怀疑。大概每个人都会有命中注定的劫,而韩祈轩,就是她在尘世中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劫。
    既然笃信,何苦自作自受地还要放下一段时间。
    大概是因为他继父的话硬生生地撕开了她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口子,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有太多的追求和抱负,而她更偏爱随遇而安的生活,从十六岁开始,在他面前她或多或少都有自卑的一面。加上工作上的不顺心,让她索性抛下一切,独自背包从西藏游到尼泊尔。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回去的路上不料雨越下越大,等回到了入住的青年旅舍时,秦子菡的裤脚和板鞋上已沾满了雨水和泥巴。
    即使从大学开始她就选择了自食其力,但仍旧无法改变她是一株温室里的花朵的事实。发生再大的事,心理上总是依赖性地认为身后一直有人可以依靠。所以此次出行,她从衣食住行上就远离了之前的习惯。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已是天黑。一楼的客厅里已经围了几个和秦子菡差不多年纪的人在说说笑笑。这还是秦子菡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这家店的装潢,藏味很浓。
    “Zi Han!”同住一屋的法国女生见她下来,很热情地用有些蹩脚的中文叫她名字。秦子菡微微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坐下。
    大伙都在用英语交流着今天的所见所闻,有两个英语不太利索的日本女生,说话的时候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加上肢体动作,也能让人猜得大意。
    刚刚叫子菡的法国女生和另外一个西班牙男生希望秦子菡给他们讲解一下关于佛教和印度教的知识,秦子菡有些犯懵,连中文都不一定讲得明白的事情,更别说用英文了。
    好在店长此时拿出了一把尤克里里走到他们中间,盘腿而坐,看样子是打算自弹自唱。这几晚秦子菡都会看见店长在客厅里唱歌,但这却是第一次坐在旁边听。
    这个年约三十的美国人,在秦子菡的认知里,将他归入了“有趣”的一类人里。名牌大学毕业,放弃了薪酬优渥的工作,跑来尼泊尔开了这家青年旅社。
    常人无法理解的做法,或者说,中国人很难理解的做法。
    自出生开始,大家都被教育着应当要按部就班,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否则你就落后于别人了。却不曾想象,这个世界原本就由多元性构成。
    店长拨了下线,调了下音,缓缓的曲调自指尖流淌,慵懒的嗓音似是刻意压抑。
    猫王的《I can’t help falling love with you》,很经典。
    大家都坐在一旁静静地聆听,和刚刚热闹的景象截然不同,秦子菡双手抱膝,合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脑海里如潮水般汹涌的记忆。
    Darling so it goes, some things are meant to be. (就让你我随缘,若此情命中注定)
    Take my hand, take my whole life too. (牵住我的手,也请带走我整个生命)
    忽然就想起了生日那天韩祈轩向别人借了吉他在草坪上唱歌的画面,如果他在,会不会也和店长一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哼起歌。
    如果他在。
    秦子菡睁开双眼,胸口有股难以排遣的郁闷,挥之不去。
    她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他们如今的关系,说是情侣却又少了几分亲昵,若说分开,韩祈轩却还会一直关心她在这趟旅程的感受。
    按照韩祈轩的话说,提出暂时分开的是她,要不要答应的是他。
    可是这几天……秦子菡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他都没有发过信息了。按照叶苓的话讲,她这是在作天作地,好端端地说什么分开,人家没准被你折腾烦了。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里的坎,还需要自己跨过去。
    一阵掌声响起,秦子菡这才意识到一曲已经唱完,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竟然在走神。同屋的女生戳了戳她肩膀,问她明天打算去哪。
    “还没决定,你们呢?”秦子菡素来对于行程没有很明确的规划,一般都是当天晚上才决定第二天去哪。
    “我们去珠峰。”法国女生指了指旁边几个人,示意他们几个一同去,“要不要一起?”
    秦子菡想了想自己连爬黄山都会有高原反应的身体,摇摇头婉拒了。法国女生轻声说了句没关系,过几天他们可以再一起去其他景点。
    墙上的一幅图吸引了秦子菡的视线,店主笃信基督教,却在旅舍里挂上那么有佛教色彩的图。微皱起眉,很眼熟,却想不起是什么。
    “啊,六道轮回。”
    秦子菡情不自禁说出的中文让旁边几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这是什么?”
    “佛教的图腾。”秦子菡思考了一下,尽量讲得通俗易懂些。
    “代表着什么?”
    “佛教相信,世间众生无不在轮回之中,就是……因果报应。”秦子菡抓了抓头发,以她的英语水平,还不足以解释那么高深的宗教文化。
    待众人又被引向另外一个话题时,秦子菡依旧看着那张图,思索着若有来生,自己会被打入哪一道。
    忽然有些想笑,若是韩祈轩在,必定又要说她没事就爱想些有的没的
    习惯性地在烦躁时摸出烟盒,想起答应过秦子菡的事情,韩祈轩又将打火机放下。转了转地球仪,手指点了点位于西藏和印度交界的小国。
    尼泊尔。
    换做以前,她肯定会滔滔不绝地和他说起宗教里的故事,告诫他在寺庙里一定要虔诚。她不信教,却信世间有鬼神的存在。
    秦子菡说,她做不到认同每条教义,却信冥冥之中有诸神看着世人所做的善事恶事。
    深吸口气,用指腹压了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面对沾染上利益的感情,他有些束手无策。
    所谓联姻,不过是继父想要蓝家公司的股份。即使这婚不结,光靠自己公司的利润已足以让他衣食无忧,可贪婪才是人性常态。
    蓝语。
    韩祈轩想到这个名字便皱了皱眉。从小一起长大,却没有青梅竹马的感情。按照周清玥的话说,她就是一个被宠溺到无法无天的女孩子,还带了些让人不喜欢的心机。加之上次她对秦子菡做的事情,让他差点和蓝语撕破脸皮。
    而蓝语看自己的眼神,他在其他女生脸上也见过,直白得嚣张。
    秦子菡同样也很直白,但却是直白中带着克制和希冀。
    韩祈轩的目的,则是继父手中的股份,换句话说,是对公司的掌控权。妈妈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等她的两个儿子羽翼丰满,也是因为此,若签了,爸爸的公司就再也没可能拿回来了。
    法律是阳光下的产物,而这个世界,又有太多东西是见不得光的。
    继父着急着离婚,恐怕还有一层原因是想给那个在他身旁十余年的女人一个名分。韩祈轩也曾经感慨道,继父在利益面前毫不手软的作风,却能独独对那个没什么特色的女人一往情深,人性之复杂,为情为利,谁又说得清道得明。
    韩祈轩从口袋里拿出放戒指的小盒子,用手指轻轻抚着,“子菡,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秦子菡一边查着景点,一边喝着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酸奶,奶味很浓,上面还撒了些葡萄干。时不时撕下一块馕放进嘴里,摸了摸肚子,最近似乎变胖了点。
    不知道谁开的头,刚刚的话题竟然引向了各国的鬼故事,让秦子菡至今都不敢去厕所,蜷缩在床上看资料来分散注意力。可现在实在是憋得不行了,拿出耳机,放上欢快的歌曲给自己壮胆。
    刚跨下床,突然听见了类似金属碰撞地板的声音,秦子菡急忙俯下身,确实是刚刚洗澡脱下来忘记带回去的戒指。
    捡起来后立即戴上,心底却隐隐不安。自己一直很小心,从没让这枚戒指掉落地板甚至离开身边,而今天若不是它掉了下来,自己竟然忘了这件事情。
    去厕所时又经过那副轮回图,看着看着秦子菡便停下脚步,将戒指取下放在手心间,对着图画喃喃自语。
    这里没有佛像,唯有对着它祈祷平安。
    “只要他能平安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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