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教父李靖

第4章


    李孝恭只得出门来迎李靖。
    李靖一身戎装,疾步向厅中奔来。见了李孝恭,行过礼后,急切地道:“赵郡王,我听闻长沙董景珍派人前来送降书,不知赵郡王作何决断?”
    李孝恭心想,一定是张宝相告诉你的!由于他一直敬重李靖,就算背后有些不服,但一旦见面,还是保持了那种谦恭。“靖公,我正要请你来商议此事。请坐下说话。”
    李靖取得头盔,放在案上,坐在李孝恭下首,道:“赵郡王可否将董景珍书信给我一观?”
    李孝恭笑道:“这是自然。如此大事,孝恭岂敢自作主张?”说罢将书信递给李靖。
    李靖迅速看罢,道:“赵郡王是否接受董景珍所请?”
    李孝恭道:“靖公,这是伪梁内乱的前兆。董景珍投诚,必将搅动轩然大波,有识之士,谁不心归大唐?孙子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皇上派你我经略萧铣,目的是收复岭南,能不用兵则不用兵。萧铣德行浅薄,伪梁立国未稳,像董景珍这样的豪杰他都不能相容,断难成就伟业。我料董景珍一降,岭南州县定会纷纷响应,萧铣就成了孤家寡人,早晚也得投降。你说,咱们大热天在这鬼地方造船练兵,所为何来?若能用谋而破萧铣,何必劳师动众?”
    李靖一听,心想李孝恭果真天真得可以!会背几句兵法,就会打仗?他本想说“赵郡王见过‘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事吗”?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若换作别的将领,碰上这种志大才疏的上司,恐怕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但李靖清楚,对李孝恭,得忍让,否则不仅难以完成平南大计,反而会使自己再陷入灾祸之中——回顾自己不堪回首的经历,他明白了一条真理:顶头上司太强,则没有属下施展才能的空间。
    见李靖闷声不响,李孝恭以为自己的主意高,起身道:“靖公,我知道你是将兵大才,希望以武力平灭伪梁,建立不世功勋。然而皇上不停催促我们攻取江陵,显然是等不及了——先前,靖公还因‘迟留’遭到皇上的责问。若仍然没有作为,朝中那些文臣七嘴八舌,对我们不利啊。”
    李靖再有涵养,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霍地站起,大声道:“赵郡王是说皇上下诏让安陆公斩我人头的事吗?我李靖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有人在皇上那里谗言!我算什么?你是信州总管,总揽平南大计,此事由你裁夺便了,李靖告辞!”说罢,也不待李孝恭说话,就起身抓起头盔冲了出去,差点与匆匆而来的张宝相撞个满怀。
    李孝恭追了出来。李靖走得快。李孝恭出门时,只听李靖的“白龙”长嘶一声,转眼已出了府门。
    “这……靖公怎的如何火大?”李孝恭看着呆了的张宝相道,“我又没说什么……”
    李靖策马出了王府,径往巫山江边而去。
    江边,顾水生挥汗如雨,正指挥船工往船台上送料。宽阔的岸边,成千上万根上好木材经过晒晾,已然干透。数百船工头戴草帽、腰扎布巾,蚂蚁搬家一样忙得热火朝天。
    顾水生远远见了李靖,一瘸一拐地奔了过来。李靖心中一疼,心想顾水生这样的忠义之士,这般年纪还拼命造船,李孝恭居然将平定梁国当作儿戏——一个拥有四十余万大军的强国,李孝恭还想用两万新军“屈人之兵”。屈个屁!除非萧铣脑子进水还差不多。
    他的内心涌起一种悲凉——李渊虽然下了手诏,表示“尽释前嫌”,但只封他作了个空头的“平南将军”,既没有明诏这“平南将军”属哪个州府,也没有明确具体职权,也难怪李孝恭在危机化解后只是让他造船练兵,就连招募州县新军这等大事都不与他商量。
    想着自己久别妻儿、抱负难伸,李靖不禁悲从中来。直到顾水生奔到近前,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问道:“水生,舰船造得如何?”
    “回将军,首批舰船刚刚铺设龙骨,尚需半年才能下水。待试航之后,方可再造第二批。”
    “如此说来,舰船造齐,至少还得一年时间?”
    “正是。”顾水生指着岸上一字排开的船台,“要造坚固的战船,木材必须干透,否则会有裂缝。况且这批战舰,属下作了一些改进,使其在实战中优于敌船,因此颇费时日。”
    李靖点点头,拍拍顾水生的肩膀:“水生,你是大唐功臣,好生监造吧。总有一天,你造的舰船必能威震天下——请记住,无论谁率军出峡江,你都要尽心配合……”
    顾水生一愣,不解地问:“将军,属下可是因为报你知遇之恩,才舍命造船……你看——”他双手互相拍打着手臂,那晒得黝黑手臂上,死皮纷纷掉落。
    李靖一阵心疼,不禁落泪道:“老兄弟,难为你了!我对不起你!放心吧,我会向朝廷具陈你的功劳的……”
    李靖打马回城,心中说不出的郁闷。刚才,他还讲要向朝廷报请顾水生的功劳。可是细细一想,自己也为朝廷立了这么多的功,李渊岂有不知?若单独报请顾水生的功,就等于向朝廷表明自己有功。可是,南来已有两年多,连一只船都没出过峡江,何功之有?
    想起自己与李世民之约,他不禁惭愧起来。李世民灭了刘武周,转而在洛阳与王世充决战,平定北方看来很快就可实现,而自己还在原地打转,李孝恭却以为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简直是白日做梦!
    胯下的“白龙”极为神骏。自跟了李靖之后,此马似乎能体会主人的心思。李靖心情不好,白龙无须扬鞭,四蹄如飞,在江边的道路上奔驰,似乎要帮主人消解心中烦闷。
    李靖本想到营中去看看虎京他们练兵,最后一转念,干脆回那个简朴的“将军府”算了。然而刚到街口,就见张素怀站在路中央,拦住李靖,道:“将军,姐姐让我来,请你到她住处,说有要事相商。”
    李靖一听张素弦要见他,才想起好长时间未去看望这位知音了。心中这些烦闷之事,与属下不能明讲,但或可从这位奇女子那里得到些许安慰。于是勒转马头,跟着张素怀,到了张素弦的住处。
    信州的夏天奇热难当。但李靖一进张素弦的小院,顿感一阵清凉。原来,张素弦让侍女在院墙外种了大量青藤,经春夏疯长,攀墙绕屋,翠色如盖。加之屋内传出叮叮琴声,如同洞中滴水,让李靖心神一爽,不禁对自己这般年纪还收不住火气暗自惭愧。
    李靖下马进院,琴声立止。张素怀上前打开房门,待李靖进屋,便关上房门而去。
    张素弦云鬓高挽,白衣胜雪,面色柔和。她像变魔术似的,将琴轻轻一挪,换成了一张小案。案上,有冒着热气的茶。
    “来,请将军尝尝民女的茶,消消暑气。”张素弦一笑。李靖觉得,若此女腿眼完好,天下再难找出与之媲美之人。
    “这段太过繁忙,一直未来看望姑娘,还请见谅。”李靖盘腿坐在她的对面。隔着一张小几,美人身上淡淡的幽香沁入鼻孔,让他心神一荡。
    张素弦并未与他继续客套,而是直言道:“李将军心情如此浮躁,再忙也是白忙。”
    李靖一惊,心想自己与李孝恭怄气的事,她怎么会知道?且看她到底是何用意吧。李靖心念至此,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果然,茶香四溢,干渴的喉头顿时舒爽无比。
    张素弦道:“民女不才,但煮茶之道,倒也过得去。赵郡王极善饮茶,特派遣他的侍女跟民女习练茶艺,民女也乐于效劳。不然,民女在信州白吃白喝,也过意不去。”
    这话其实等于说:你在赵郡王那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李靖叹了口气,道:“不瞒张姑娘,李靖今日犯了大错。只因修炼不够,惹得赵郡王不高兴了。但赵郡王此举,大为不妥。不仅是董景珍之辈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真心投诚,也于事无补。”
    “这是为何?”张素弦心平气和地问。
    “为攻伐梁国,我数度派张宝相探察过。梁国实力,并不在大唐之下:兵力在四十万以上,仅清江能征善战的水军就有六万。”李靖这些话本来是准备向李孝恭讲的,但因一时气急,没有说出来。“兵力尚在其次,关键是萧铣此人,并非昏君,而是以仁德治国。加之他的祖上对百姓有恩,所辖之地的百姓都拥戴他,决不是董景珍之流能够撼动的。如今董景珍的弟弟作乱,看似梁国内部有隙,实际上萧铣正是要找借口除掉这些绊脚石。倘若赵郡王答应董景珍‘前后夹击’之策,非但不能成事,反而使我军功败垂成。”
    “这又是为何?”张素弦为李靖添茶。
    李靖道:“时机未到,不能草率行事。若此时与董景珍共同举兵,董景珍必败不说,还会引得梁国的数万水军大举西进,而我军尚未建好战船,恐怕连信州都保不住。”
    张素弦点头道:“民女虽不知兵,但听将军一说,也深觉有理。不过,将军只考虑到了大局,并未深思个人出路,民女以为谋大而失小,照样无事无补。”
    这句话让李靖心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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