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教父李靖

第8章


    李孝恭大喜。不仅是欢喜募军成功,更是欢喜有人称他“大王”。按初唐规制,朝廷的郡王并不像后世那样称“王爷”,而是据实而称,所以属下都称他为“赵郡王”。突然来了个人称他为“大王”,当真如饮琼浆。而这刘虎云,显然比张宝相、虎京等人会讲话,将此次征兵的功劳全部加在自己头上。
    “快快请起!”李孝恭起身笑道,“你……叫虎云,我军有名校尉名叫虎京,当真是军中二虎!”
    “卑职不敢。”刘虎云再次下拜,继续说道:“卑职在蜀州时,常闻大王大名,如雷贯耳。蜀中官吏久慕大王贤德,闻大王募兵,纷纷响应。看来大王破梁之日,就在眼前。”
    李孝恭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刘虎云。先前,他见真正能带兵打仗的人都是李靖旧部,眼里只有李靖,心中虽然不爽,但也没有办法。见了刘虎云,心想此人若能收为心腹,也多个帮手。只是,不知李靖与他有无情义?
    心念至此,李孝恭抛了句试探的话:“虎云啊,你就别光恭维本王了。此次募兵,全仗李靖将军的辛劳,与本王无关。”
    刘虎云正色道:“大王此言太过谦虚。李将军当然是有功劳,不过李将军未到峡江之时,大王就是皇上钦封的抚慰大使,统辖巴蜀军政。大王是皇室宗亲,李将军不过是大王属下,奉命办事而已。卑职以为,大王推己及人、抬举属下,确有王者之风。然而卑职也认为,名不正则言不顺。将士们是冲着大王而来,大王可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这话既拍了李孝恭的马屁,又巧妙地暗示李孝恭“军无二主”,让李孝恭心头一震。他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刘虎云,见他沉静自若,暗暗点头。他踱了几步,问道:“虎云现任何职?”
    “卑职才疏学浅,忝为蜀州参军。”
    “参军……嗯,本王看你仪表堂堂,只是不知……”李孝恭沉吟片刻,接着问:“兵法都读过么?”
    “回大王,卑职少年时即开始习读兵书,上至孙吴、下至曹公,都读过。”
    李孝恭从前跟着李渊,亦是读了不少兵法,但基本处于纸上谈兵阶段。越是纸上谈兵的人,越是喜欢卖弄。当然,在李靖面前,他不敢班门弄斧。如今碰到另一个“饱读兵书”之人,不由兴致大增。当下,他滔滔不绝地向刘虎云提问,刘虎云对答如流,竟无半点差错。
    李孝恭十分满意。“考校”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虎云,你不必回蜀州了,就留在信州总管府吧。本王缺一个行军司马,一时没有合适人选,就由你担任吧,也好早晚为本王分忧。”
    刘虎云磕头谢恩。站在门外的张宝相听了,不由得暗自长叹:流血流汗,不如马屁一串……
    正月底,李靖风尘仆仆地回到信州。李孝恭出城相迎。
    原来,李靖在邓世洛的引荐下,经巴、绵、梓、汉、蜀、嘉等七州,与州且官吏和部落酋长推心置腹,请求支援。有邓世洛出兵五千垫底,这些州县虽然不愿出兵,但毕竟属大唐管辖,纷纷表示愿意动员子弟入伍。巴蜀地大物博、人口稠密,穷一些的州县出兵,富一些有州县出粮,堪堪凑足了两万人,军粮也凑了十万石。加上邓世洛的五千人,就凑齐了二万五千人。现已准备就绪,只待朝廷发诏。
    这个结果,是李孝恭始料未及的。他深知,无论出钱出力,都是割肉之举,弄不好还要激起兵变。李靖深入巴蜀,不知费了多大力气。
    “靖公,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表为你请功。”李孝恭这话倒是由衷的。
    “不忙。”李靖道,“等诸事齐备,再上表不迟。”
    其实,李靖是想向朝廷写一份能撼动李渊的奏陈,以实现自己的职位“由虚到实”的根本转变。这一路之上,他就在打腹稿。
    李孝恭听了,就没再坚持。这段时间,他整日与刘虎云谈兵论道。在刘虎云不断强调“为王者须树立权威”的谏言下,他心中一直摇摆的信念得以稳固。是的,李靖再能干,也是他的部下。峡江军中,真正能作主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大唐郡王李孝恭。
    若在以前,李靖干了这么一件漂亮事,他会与之聊到深夜。此次,他只是摆宴为李靖洗尘,席间反而谈论巴蜀风土人情,竟将兵事放在一边。
    李靖回府后,急召张宝相、虎京、薛宗胜、司马冲腾、顾水生、张素怀来见。
    以李靖敏锐的嗅觉,他感觉李孝恭在变化。于是问起因由。
    “都是那个狗日的马屁精刘虎云,成天像个奴才围着赵郡王转。”张宝相忿忿地说,“靖公,我真不想在王府当那个鸟校尉。赵郡王耳根子软,喜欢属下吹捧他。”
    “宝相,你要以大局为重。”李靖盯了张宝相一眼,“说话这么没遮拦,万一传进赵郡王耳朵里,怕是要生误会。赵郡王是一军之帅,连我都得听他的。你们谁敢造次,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虎京道:“大人,那刘虎云才来几天?就被提升为司马。我们这些老兄弟,提着脑袋为朝廷卖命,干来干去还是原地打转,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司马冲腾道:“虎兄弟少说两句。靖公打了这么多胜仗都没升官,何况你我?”
    虎京怒道:“鸟!我虎京在乎官职吗?我的心,大人知道!我跟着大人决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功名利禄,对我虎京而言如同狗屎!我是气不过!”
    李靖一摆手,道:“兄弟们不要说了!我知道你们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但现在我们困在峡江,退不能退,进不能进,哪能自己先乱?你们要是认我,以后不要再发这种牢骚;不认,趁早说,免得误了各位前程。”
    众兄弟一听,都不吱声了。
    薛宗胜年纪大,也沉稳些。他说:“各位兄弟,将军待你们胜似亲人,你们就别让将军烦心了。还是听听将军的高见吧。”
    李靖叹了一声,道:“没有你们这些兄弟,我李靖再有‘高见’,也是枉然。既然兄弟们愿意忍辱负重,咱们就得把这仗打赢。宝相、虎京,你俩说说探察的情形;老薛、冲腾、素怀,你们也说说练兵;水生,讲讲造船的事。慢慢说,要说得细一些。”
    于是众人将各自掌握的情况说了。李靖听得认真,不时插话。
    转眼天已破晓,李靖起身道:“看来,文士弘水军战力,远在我军之上,必用奇兵,方有破敌之机。你们回去歇着吧,容我好好思量。”
    众人走后,李靖推窗凝思。雾气如潮涌入,湿了李靖的脸颊。直到下人敲门请李靖用早饭,他才回过神来,对下人道:“拿纸笔来。”
    赵郡王府。
    李孝恭的案头,放着一份奏疏,上写“平梁十策”。
    全文不过千言,其笔势疾如奔马,显然是李靖一气呵成:
    一、大唐天授神武,为平暴乱,还黎庶清平,已平诸路反王,王世充、窦建德败势已现,萧铣拥兵虽众,然天下纷乱,民心思定,必不持久。陛下可征调大军,收复南北失地,挤压伪梁,使其孤立无援。此为势攻。
    二、萧铣气量褊狭,借后梁之名而起,根基不稳,又猜忌部下,罢诸将之权以营农事,自毁长城。当此之际,陛下宜遣使到江陵讲和,言大唐无力南征,消除萧铣戒备之心,加速其罢兵务农之举。此为谋攻。
    三、巴蜀酋长,据地观势,其心未服,尝有反叛之举,实为大害。当此用兵之际,陛下可下诏巴蜀州县,以助兵多寡论其封赏;所募兵勇,量才授任。此举可引巴蜀子弟为质,又能补充峡江水师兵源。此为兼攻。
    四、萧铣占据大江,拥舰数千艘,攻江陵必以水师制水师。目下之计,当以信州为本,大造舟舰,广募水军,日夜训习水战,一应才德之士,均擢拔授用。待水军练成,率战舰千艘塞江而下,一战可定。此为水攻。
    五、荆州之地,古来必争,因水陆交纵,据有天险,故应以水战为主,陆战为辅。陛下可令黔、峡、襄、郢四州出兵,呈合围之势,使江陵三面受敌,内外阻绝,其军独立难支,必生内乱,其城可下。此为围攻。
    六、萧铣部下武有文士弘、文有岑文本,皆勇猛智能之士。陛下宜恩威并济,先派兵以武力挫其锋锐,再遣使分赴州县,说知利害,分化文臣武将,安抚黎民百姓,一旦江陵城破,伪梁州县必附。此为心攻。
    七、伪梁南出岭表,东据洞庭,虽拥重兵,然战线状似长蛇,不易遽集。江陵为蛇首,蛇首被袭,蛇身及蛇尾必救。我军宜围困江陵,诱伪梁诸部溯江而上,届时彼疲我锐,以逸待劳,可收萧铣余部。此为诱攻。
    八、江陵据险而守,城池坚固,虽合围而不能轻易拔之。若大军强力攻城,我军伤亡难免。宜训习以一当百之轻装精锐,伺机潜入江陵城中,于官民中广传唐军之威,离间伪梁君臣,使萧铣不战而降。此为奇攻。
    九、江陵城破之后,不宜多有杀伤,陛下宜广布仁德,取信于民,除萧铣等顽固抗唐之将帅外,宜尽数赦免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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