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

第20章


“坚明笑了。
  “有什么办法?你跟你妈说去,说小明去住二个月,看她肯不肯,一个月照给一百五好了,只要别给小明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天洗两个澡,不知道行不行。”
  “行的,当然行的。”坚明安慰着她。
  “唉,真累。”她又睡好了。
  “淑文,你还是很漂亮呢。”坚明微笑着看她,“记得当初,追求你的人可真不少。记得唐初正吗?我们叫他糖醋浸的那个,他是很厉害的,我好不容易击倒了他娶了你。”
  淑文本来已经要睡着了,一听坚明旧事重提,不禁怔住了。唐初正?一切好像做梦似的,快得惊人。淑文呆呆的想:她还做过少女?被男人争夺过?不能置信,她苦笑一下,淑文觉得生活实在把她磨折惨了。
  “我漂亮?”淑文喃喃的反问。
  真是,忙得连照镜子的工夫都没有了。
  现在她的身份是人家的老婆,儿子的娘,还是别想得那么多了,免得起感触。
  结婚的那年是二十岁,生小明是廿一岁,今年也不过才廿四岁而已,淑文想:还算是少女阶级呢,人家大学刚毕业,才开始交男朋友,她却已经老了。
  坚明与那个唐初正都是她大哥的同学,家里的人都比较喜欢唐初正,但是淑文都选了坚明,她喜欢坚明的孩子气,憨相,她觉得男人要有孩子气才好玩,而唐初正则太少年老成了。
  淑文很快的与坚明结了婚,听说唐初正也很快到外国去了,是不是为淑文而失意而去的,谁也不知道,但是大家都那么猜。
  四年来,淑文差不多已经把这个人给忘得一干二净。
  她与坚明的环境,一直不太好,坚明的薪水,永远只在一千元左右,他们有了孩子,又必需独住一层楼,淑文也不惯与人夹居,开销是颇大的,两份薪水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仅仅够用。
  淑文想了一阵子,于是便睡着了。
  第二天,他俩都是被闹钟闹醒的,小明坐在小床里,在啃脚趾头。
  淑文一睁开眼睛,便心疼,连忙抱起小明,开了冰箱,拿出调好的奶粉,冲热水,给他喝了一杯,然后便自己打扮停当。
  坚明总要比她慢一步。淑文看着他那种懒懒的样子,隔夜火气又上升了。
  再加坚明不识相,说了一句:“唉,腰酸背疼的,不知道为什么!”
  淑文冷笑一声,“哼,大老爷身体自然是复杂一点的,我们奴才,就不会有这种烦恼。”
  坚明一听,也很不高兴,于是进浴室去了。
  淑文又整好了床铺,将换下的睡衣拿到浴缸里浸好。
  做不完的家事!
  淑文怔怔的想。为什么要结婚呢?好好的小姐不做,跑来做婢仆,又没得着任何人的一声道谢,做得辛苦,不过是为了这一家,值不值得?
  淑文拿起皮包,“我先走了,你把小明送到托儿所去吧。”
  坚明的家境不好,父亲早死,只有个六十岁的母亲,常唠唠叨叨的要钱,坚明的钱塞过去,自己家中不够用,又得叫淑文去想办法,真气炸了淑文。
  如今把儿子送过去暂住,也是逼不得己,淑文心中越来越重压。她决定罢工一天,今天可不弄菜煮饭了,机器都要休息,何况是人?!
  她马马虎虎的讲完六节课,马马虎虎地改了簿子,回到家里,什么也不理,踢掉鞋子,便躺在沙发里,一肚子是气,怨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可以睡,她又不睡了,只是走来走去的。
  闲了一会儿,电话铃响了起来。
  淑文不起劲的拿起话筒,“喂?”
  “请问张小姐在不在?”那边问。
  淑文一怔,才忆起她便是张小姐。
  “是找张淑文小姐。”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我是。哪一位?”她猜大概是冰箱公司来追分期付款了。
  “你就是淑文?你的声音变沉了,你永远猜不到我是谁的。”那边的人在笑,‘我是唐初正,现在在飞机场。“
  “啃,是你?”淑文惊异得话都出不了口,“你怎么回来了?”昨天晚上才提过他,没想到就回来了。
  “排开众人,打电话到你家去,你妈告诉我你住的地方,电话,我便打来了。”唐初正在那边爽朗的说。
  “好久没见了。”淑文由衷地说。
  “淑文,你还是老样子吧?”
  “我?”淑文很不愿意的说:“我儿子已经二岁半了,你说我好不好?”
  “坚明跟宝宝都好吧?”他问。
  “帮谢你,都好。”淑文有点感激。
  “淑文,这里有一班朋友在,都是接我风的,现在催我走,车子在等我呢,我今天晚上,回酒店里再打电话给你好不好?真对不起。”
  “没关系。”淑文说。
  那边的电话挂断了,淑文拿着听筒,呆了好一会。唐初正。他回来了。学成归来了。他才到飞机场,便打了电话来,是什么意思呢?
  是不是还没忘记张淑文?
  淑文有点兴奋,跑到大衣柜前面,拉开穿衣镜照了照自己。除了脸上略泛汗光,有点倦容外,淑文觉得自己并没有怎么的变。
  换句话说,她还是很漂亮。只要略略打扮一下,马上可以恢复以前的样子。淑文问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的整理一下呢?
  正当她对着镜子照得起劲的时候,刘坚明回来了。
  他并没有听见淑文弄饭的声音,跑到厨房去一看,厨房是空的,他发觉妻子在睡房里。
  “淑文。”他叫她。
  淑文吓了一跳,随即问道:“什么事?”
  “你不舒服吗?”坚明放下了公事包。
  “一定要做到病了,才可以休息?”
  “淑文,”坚明笑,“你又来了。”
  淑文不去答他,只是坐在床上怔怔的想。日常的工作的确太无聊了,太苦闷了,她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她在等放假,但是家里面又几时可以放假?
  “小明呢?要不要今天晚上就把他送过去?”
  淑文索性躺在床上,也不出声。
  她在想:唐初正说今晚打电话来,不知道有什么事?他会说些什么?
  他说有一大班朋友与他去晚饭,淑文希望她也是其中一份子,四年来天天弄饭,满手油腻,真是没有味道。
  淑文下意识的摸了摸双手,的确是粗糙了。
  坚明见她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觉得无聊。
  “我去抱小明回来,我们出去吃饭。”他去了。
  淑文听见他开门的声音,方才一惊而起,但是她只想了一想,便又躺下来.她实在是很疲倦。
  不一会,坚明回来了,小明照例又是脏得不像话,淑文只看了儿子一眼,也不响。
  “淑文,去吃饭吧,大家肚子都饿了!”坚明有点不耐烦。
  “我不饿,你与小明去吧。”
  “淑文,这是什么回事呢?”坚明皱着眉头,“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我知道我是穷,害你吃苦,可是当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曾警告过你,你自己情愿的。”
  听了他这些话,淑文瞪起了双眼,给坚明这么一说,倒反而是她不对了。
  “老夫老妻,淑文,将就一点吧,来,你换件衣服,我替小明去洗个澡,我们出去玩玩,看场电影。”
  淑文依然不想动。
  “来,对妈妈说句好话,”坚明把儿子拖过来。
  小明含糊的说:“妈妈……去街。”
  淑文的心软了下来,“真是,二岁多了,话还是说不齐。”
  “好了好了,妈妈开心了。”坚明抹了抹汗。
  “我替他洗罢,你坐一会儿,赶来赶去的。”淑文说。
  “就是呀,谁也没享福,淑文,只要你高兴,我便有气力,小明也快活──”
  “够了。”淑文苦笑一下,“算我脾气不好。”
  她替小明洗澡,换上了红色的小毛巾衫,替他梳好了长长的头发,抱他出浴室。
  坚明放下报纸,“好漂亮的孩子,是谁?唔?”
  小明听了,知道是称赞他,居然指指自己的胸口,坚明大笑起来。
  “乖儿子!”他嚷:“真不愧是我儿子。”
  淑文见他乐成那个样子,精神也略觉好了一点,她选了一件许久没穿的丝旗袍,旗袍腰身略显得窄了点,但是花色并不大旧。
  坚明一见,便说:“来,漂亮妈妈与漂亮儿子,一块儿去吧。”他挽着妻子的手臂。
  淑文看他一眼。这家其实是够好了,淑文希望自己可以安份守己一点,正如坚明所说,他也没享福呢。两夫妻,似乎是应该大家出力的。
  淑文很矛盾,一时又厌倦这种乏味的生活,一时又责备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
  坚明选了一家小小的潮州菜馆,一家三口,唏哩哗啦的大嚼一顿,才吃了十块钱。小明喝着汽水,手舞足蹈,淑文有点安慰。
  她感喟道:“要是常常可以这样,就好了。”
  “常这样?那也很容易。”坚明说:“其实我们俩的薪水,加在一起,实在不算少了。”
  “可是额外的支出可不少呢!”淑文说:
  “像你妈那样,一个月也至少给她一、二百,哪里吃得消?你姊姊也真是,完全逃避责任。”
  “淑文,要是你不耐烦在家煮,我们就出来吃好了,贵一点也无所谓。”坚明说。
  “好吧。”淑文叹口气。
  “何必这样悲观呢?淑文,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我们家比起许多人,是相当美满的,只不过你工作过劳一点,下星期开始,你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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