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而来

第42章


  廖长宁忍俊不禁,用一只手掌抵着额头,不住摇头。
  片刻过后,他却又叹口气,脸色不虞地皱眉问我:“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在外面就这么让你觉得丢脸吗?”
  他跟我中间只隔了半掌的距离,我能闻到他身上那种淡到只可意会的丝丝缕缕植物的冷香。我当然明白他在计较什么,连忙捧着他的脸道歉:“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
  廖长宁十分无奈。
  我又说:“你这么好,我特别没有安全感。”
  他凑上来亲昵的蹭蹭我的额头,低声说:“翘翘,我是你的家里人,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的情绪十分低落,“我总是患得患失,觉得我会失去你。”
  廖长宁偏过头咳嗽了几声。
  我顺势搂住他的脖子,额头贴上他的,嘴里还嘟囔着:“是不是又发烧了?”
  廖长宁闭着眼睛任由我抱着相互抵着额头。
  过了好一会我才起身,一边说:“我去拿耳温枪。”
  廖长宁眷恋地拉着我的手腕,制止了我的动作,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轻吻我的唇角,又伸出舌尖舔了舔我耳垂后的皮肤。
  我的鼻端萦绕都是他身上熟悉的那种清甜的好像雨后花瓣露珠的味道。
  我的身体一阵战栗,廖长宁知道我最敏感的部位,挑弄起来当然得心应手。
  一室混乱。
  雪停,夜空星辰寥落。
  天塌下来我都不愿意从这场浮华美梦之中走出来。
  真的不想醒来。
  真的。
  早晨阴天,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厚重的窗帘缝隙中一道淡灰色的晨曦。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又没有吃晚饭,我浑身酸痛无力的几乎爬不起来床,无奈手机一直锲而不舍的响。廖长宁还睡着,我蹑手蹑脚的套上了件他扔在地上的衬衣,一边扣扣子,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出了卧室,还没忘给他关上门。
  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楼下客厅里整个家具大移位,乱七八糟,餐桌上的东西都被扫到了地上。我赤着脚踩过乳白色的地毯,上面还滚落着几个红色的苹果和黄色的脐橙。
  我抱臂站在宽大落地窗前。
  是李柔筠的电话。
  我莫名其妙的激动,本来想直接挂断。
  她约我见面。
  我拒绝:“没有必要,我根本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
  她歇斯底里:“你以为廖大少对你是一片真心?”
  我沉默片刻,漠然道:“与你无关。”
  李柔筠放低了声音:“就算我求你——跟我见面听完我说的话。”
  我最终答应了与她约见。
  我的情绪一片飘忽流离。
  
  ☆、那些繁华艳丽的时光(2)
  上午十点。
  天气转晴,冬日暖阳破窗而来照射在轩敞明亮的厅内。
  廖长宁起床下楼来。
  我已经盘腿坐在楼下客厅沙发旁的长绒地毯上抱着笔记本整理了两个小时的数据报表。
  他凑过来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我笑着偏过头去给他一个绵长悠远的晨安吻,然后合上笔记本一边站起来一边说:“灶上有煲好的白粥,还热着呢,我去盛给你。”
  廖长宁拉着我的手腕哑声道:“不忙吃,你这么早起来在做什么?”
  我揶揄他:“我是被剥削的无产阶级,自然是在为廖先生这样的资本家卖命。”
  他笑着屈起手指蹭蹭我的鼻尖:“越来越伶牙俐齿。”
  我给他在宽大餐桌上摆早饭。
  典型简单的中式早餐,软糯的白粥,主食蒸了雪白的餐包,佐餐是咸蛋和拌了香油的清炒腌制的细细碎碎的苤蓝丝。
  音响里传来的是巴赫的D小调双簧管,曲调温和舒适。
  我去楼上的衣帽间给他准备出去的衣服,主要是衬衣,领带,皮带,袖扣和手表的搭配,廖长宁偏爱颜色清净质地柔软剪裁得体的设计,我对他的习惯几乎是一清二楚。他自己不爱佩戴浮夸饰品,但是很钟情于为我置办,清一色的贵金属与稀有宝石或钻石搭配的饰件,均是一整套购入。
  廖长宁之前出门总是前呼后拥,尤其不爱带钱夹,要买什么都有秘书□□,最近跟我单独出去次数频繁,倒是一次也没有忘记过。
  这是他潜移默化之中为我做出的改变。
  我还是不习惯用他的钱。
  其实,能坦然用男人钱的女人自己多半是不缺钱的,这样就不用小心翼翼的去维护所谓的自尊和面子,廖长宁从来也不勉强我,大部分时候他都愿意纵容我的这种本质是自卑情绪在作祟的自欺欺人。
  我在他手中真正成为一个女人。
  从经济到精神都独立,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懂得享受人生,懂得爱。
  秘书部的人上来的时候,廖长宁正抬着下巴让我给他打领带。
  窗外阳光璀璨。
  我从可视门禁里看到来人,一边给他整理衬衫的领子,一边就要往厨房走。
  廖长宁揽着我的腰不肯松手。
  我垂眸就看到他右手腕衬衣上的白金玛瑙袖扣,白金底座镶嵌着圆玛瑙,五粒小钻顺着白金边溜一圈,晶莹剔透,精致华丽。
  两颗扣子,我整个月的薪水。
  无论如何快马加鞭,我今生永远也无法企及他事业的高度。
  既来之,则安之,倒还不如坦然面对。
  廖长宁觑着我脸色,扶着我的肩膀,问:“不想躲了?不怕别人背后议论纷纷?”
  我无所谓摊手状:“那就让他们说吧,顶多也就说一会,谁也不能二十四小时都在八卦别人的事。”
  廖长宁赞许看我一眼。
  我当着他秘书的面与他轻轻吻别,像所有幸福恋人的日常一样。
  去见李柔筠之前,我特地去美容院重新收拾了头发。
  她约我在城内一间颇为高档的中式茶馆谪仙居见面,三面全透的房间能看到外面温室花房鲜艳欲滴的怒放各色鲜花。
  我点的茶。
  一壶极品单枞,茶汤是鹤立鸡群一般的碧青颜色,呼吸的时候可以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无与伦比的清香。
  李柔筠穿一件裹身黑裙,红唇,左腿交叠搭在右膝盖上,高跟鞋跟如小手指一般细。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状态来看依然对男人有不可抵抗的诱惑力。
  我没有开口说话。
  她静静看我一眼,口气十分惆怅:“你出落的这么漂亮。”
  我嘲讽勾勾唇角。
  李柔筠也不在意我的态度,而是自顾自的开口说她的故事。
  她出生在四川会理一个贫困山区的农民家庭。
  李柔筠之前连一个正经名字也没有,她本名叫李小花,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她的哥哥八岁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病愈后就有点轻微的智障,不爱念书也不干活,终日游手好闲。她的父亲非常重男轻女,母亲胆小怯懦,平时对孔武有力的父亲稍有忤逆,就会遭到一阵拳打脚踢的毒打,久而久之,母亲便习惯漠然面对一切。
  她的父亲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她。
  她的哥哥总是吸着鼻涕对着每天来回走二十里山路上下学还要承担大部分家务的她说,你学习再好也没用,最后也是要给我换亲讨媳妇。
  这样的家庭对李柔筠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但是,她却凭着一股坚韧的不服输的毅力考上了S市外国语大学的法语系。
  这样的讽刺,她们这样的家庭根本不可能付得起学费,也不可能会供她完成学业。
  茶馆中极安静。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耐心听她讲这些事情。
  李柔筠低头轻轻抿一口已经变成琥珀色的茶汤,继续说:“就在我接近绝望的时候,天无绝人之路,高少辉——就是那个整形医生。”
  她抬头看我一眼,无悲无喜继续说:“当时因为镇上组织的一场助学活动,我成了的典型帮扶对象,高少辉资助我读大学,也付给我一些微薄的生活费。我们的信息一开始是单向透明的,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却对我了如指掌。”
  就这样,李柔筠顺利进了大学。
  但是她却渐渐发现,这座花团锦簇的现代化大都市跟她的格格不入,人情冷暖,没有人愿意跟一个性格自卑容貌平平的贫穷乡下丫头多说一句话。
  好在她还算聪明。
  她慢慢知道女孩子想要出众的外貌,才能吸引别人的目光,而想要拥有漂亮的外表就要好好保养皮肤,要用高级的护肤品,要定期做运动锻炼,身材才会玲珑起伏勾魂惹火,才会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好处接踵而来——
  我其实十分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态。
  我也曾有过,但是却不会发展成十分病态的心理。
  我只是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寄望某天我能与心目之中无可挑剔的廖长宁比肩而立。
  而李柔筠,为了像班级中女神一样背名牌包包,她开始走一条当时对她来说算是赚钱最快的路——去酒吧陪酒。
  我已经被她的叙述方式完全吸引,但是我却不敢苟同她的作法。
  她停顿下来,问我一句:“是不是觉得我是自甘堕落,怨不得别人?”
  我语气平淡:“哀怨多生于底层,失衡多见于郊野。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也必然会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嗤笑一声:“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当初选择的是另外一条路,会不会今天的一切都会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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