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冉氏女

11 算账


詹氏也不是吃素的,带着冉炔、冉媛回娘家撂挑子不管了。那时冉敏的母亲耿氏已去世,齐氏年长已不管事,冉松没折只得将两个姨娘提起来各掌一部份事。
    姨娘们出身丫头,身份卑微自然压不住场,且见着小营小利便心生贪念,互相拆台,加上主母不在府中,男主子又不通庶务,一时欺上瞒下,勾结盘营,不出半个月整个冉家乌烟瘴气。
    直到冉老太爷知道此事,臭骂了冉松一顿,命他亲自去詹家赔礼认错,把詹氏接回才事罢。经此一事詹氏战斗力大增,两个姨娘也因胡作非为被惩,倒是冉松晓得妻子的好处,也不太爱搭理两个妾,回心转意同妻子小意温存。
    詹氏难得,倒不刻意为难姨娘庶子女,照她说的凡事自有家规,份例是公中的,她只不过给冉松当个管家罢了。
    詹氏却很喜欢冉敏这个侄女,不止是因为她待冉媛亲厚。冉敏的处事方式很得她喜欢,从一开始示弱告状到避园独居,亲自教导亮哥儿,明明身处逆境却不卑不亢,处处思到细处,稳重又大方,若不是亲侄女,她倒是想替冉炔聘来当媳妇。
    冉敏今晨是一个人来请罪的,当紫月打开门,便见她跪在詹氏面前,手上端着茶可怜巴巴望着詹氏。詹氏假板着的脸再也绷不住了。她眼角一瞥紫月,紫月心领神会,忙不迭扶起冉敏,怪责道:“大姑娘快起来,地上凉,若是着凉了怎么可好。”
    詹氏假怒道:“就你会做好人。”紫月笑同冉敏说道:“大太太何苦呢?现在就会排数我,一会大姑娘若真着凉了,她指不定又骂我不会看眼色。”
    詹氏绷不住笑出来,“总有你说的。”她朝冉敏招招手,令冉敏坐到她身边,挽了她的手,道:“你这孩子,婶娘同你随意说笑的话也记在心里。”
    冉敏见她不似生气的样子,忙抱着詹氏的右臂晃晃,撒娇道:“婶娘那番话让蔓姐儿伤心了嘛。婶娘你大人有大度,就莫跟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见识嘛。”那声音软软糯糯,听得詹氏心中一阵柔软,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门外汪管事听到紫月示下,忙端着账本进屋,见主子朝他点头示意,又见冉敏坐在一旁,忙将账目递上。
    “大太太说的事,奴仔细想过了。倒是有个发放赏钱的事宜没人揽。”汪管事也不容易,后院的大家闺秀要帮着管事,前院的事是不可能了,人杂事多,姑娘们混在一群臭老爷们算怎么回事,也损姑娘闺誉。后院的就更不行了,别说早就按插的人事,各房管事们早圈定好的势力,姑娘们想插也插不进去。
    便是□□去了,也怕两个姑娘伏不住那些奴婢,就说当面应承背后拆台的也不是不可能,这倒坏事。汪管事背地里不知道咒了多少声冉敏吃饱了撑着,想来想去,总算挑出一件挺好的事宜。
    发放这项赏钱,其实十分简单。这项子钱都是有例可查的,且有专人算好,按往年例,将点好的钱给各管事婆子,由她们散到下属各丫头手中。冉敏同冉媛只需要在寿宴后,将点好的钱按数发给管事婆子,再将账面报给汪管事便行。
    事情看似简单的很,冉敏点点头,起身同詹氏告别,顺便让绢草回去通知冉媛同来账房一趟。
    午后,冉媛带着贴身丫头茜纱急匆匆赶来,她见冉敏立在账房董先生与一位婆子身边,汪管事束手在旁,忙收敛了笑,一本正经的望着冉敏。小小的脸上认真中隐着一丝兴奋。
    冉敏朝冉媛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冉媛轻轻走到她身边,便听见一旁的婆子说道:“大太太说赏钱按的是去年中秋例。府里的管事不曾领,太太加在月俸里。”
    “府里负责待客的小厮是六人,每人三十文大钱,厨房里煮菜婆子四人,每人三十文大钱,洗菜洗碗的六人,每人二十文大钱,负责碗筷的丫头五人,每人二十钱,府里的各房跟着伺侯的大丫头一共十人,每人六十文,小丫头三十人,每人二十文,小厮四十个,每人二十文,还有各处打扫杂物的婆子丫头二十名,每人十五文。”
    冉媛看到她讲一处,冉敏便用笔在纸上记一处,越讲她越是惊诧,碍于冉敏没示意她说话,她只得忍着。
    “老太太寿诞我们府里有找戏班子,大太太说参照去年州府老爷办喜事的例,名角赏一百文,小旦等些龙套赏二十文钱。另外大太太交待过把后山上庙门打开,老太太要去祈福,故而还须别加上给庙里捐的香火钱也须备好。”
    听到这,冉媛终于忍不住插嘴了,“怎的这么多,我们家竟有这么多奴仆?”
    冉敏横一眼冉媛,拨动算盘,几笔迅速在纸上算好银钱,说道:“其实也不难算,妈妈你适才将事项全告诉了我,我算出这个数目,报给董先生核核,看对是不对?”
    她将账页递给董先生,让他核对数目。董先生很是诧异,冉敏算的数额与他一模一样。原本汪管事交待他将数目算出报给冉敏便好,他没想到这看上去像瓷娃娃般的女童竟如此聪颖。
    见到董先生惊异的眼神,绢草解释道:“先头二太太是青州耿氏。”
    青州耿氏,那可是曾经的书商大户,董先生收起轻视之心,缕须道:“大姑娘这账目同奴的分文不差。”
    一共是两千七百二十文,二十七两白银,戏班与庙祝香火钱还不算在内,冉媛听得连连咋舌:“我从不知道我们家竟这么多奴才,花销这么大。”
    管事妈妈笑回:“二姑娘现在觉得多,真到用时,反而嫌不够人呢。”
    冉敏食指一点冉媛的额头:“这还是宅子里的,连庄子上的都没算在里面,我们家每年都有进人,光是每月月俸你算算要去多少?今年年里老太太还发话花销大,裁去一些小丫环。记得我教你的‘勤俭为无价之宝,节粮乃众妙之门’的道理吗?”
    这半年时间,足够冉敏静下心来,想仔细前世的点滴。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岁月中,冉家被皇家压制到谷底,祖父去世后,即使他们献出冉氏嫡女芝华也未能挽回颓势。表面风光的贵妃省亲下,隐藏的是冉氏为迎圣驾耗费掉的无数积蓄。
    那时候,冉敏看到的冉氏,不过是一个即将瘦死的骆驼,为寻求最后一根稻草而垂死挣扎,说它无心,其实它亦是无力插手,故而对冉敏,它只能袖手旁观。
    冉媛似懂非懂地望着冉敏,她的脸上弥漫着一种冉媛也形容不出的情绪,哀伤而追忆。待到很多年后她已成婚生子,某一场合,她才猛得记的这个冉敏曾经教过她的词,兔死狐悲。
    将账目弄清,冉敏转而问冉媛:“这许多铜钱,要如何分发花到各人的手上,又能保证分毫无差呢?”
    这是两姐妹玩惯了的游戏,冉媛瞬间进入角色,沉思片刻,道:“我学女工时,师傅教授我各色线须泾渭分明,若相互缠绕必定一团乱麻,再要缕时却耗时耗神。我觉得分花赏钱也是一般道理。相同的做一堆,不同的分门类,队列分明,才能分毫不差。”
    冉敏点点头,又问:“你有什么方法?”
    “我分绣线时,师傅教我用线拐子来理线,这里的铜钱,我倒是想用不同的绣线将铜线穿住。一来清明,二来也顺手。”
    冉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替冉媛补充道:“劳烦妈妈将适才说的管事与赏金名册给我。”
    转身同汪管事说:“适才刘妈妈将人员分配说得甚是清楚,我瞧媛姐儿的方法亦好。只是绣线并不妥当,老太太的千秋是大喜事,我看过往年例事,针织房的碎布,往常便是扔去不要的。我倒有个提议,不若选些尚好的,做成寿囊,赏钱放于其中,既好看又实用。”
    “另外采买绫绸做寿囊,制工精细,回礼的银倮子制成寿桃样式,装入其中,宴客之后留给宾客做念倒好。”
    “下人用的不须太精细,只须绣‘寿’字,再挑各色绣线拈成收绳,将数额不同的赏钱装入内里,按名册上的数目,造册令各管事领走统发,发时只须记得颜色便可。”
    “再便是名单,名单另复写一份,随赏钱同给管事们,各人领走钱在自己名上按上手印便可,核账时交我,无误,再与账房复核,这般,汪管事,董先生,可还使得?”
    汪管事此时已彻底不敢小瞧冉敏姐妹,原本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没想到冉敏倒给出这许多章程,忙恭敬道:“这里有些变动,奴拿不了主,怕是还得回禀大太太。”一些费钱的,他自己也不敢做主,他到底是有些见识的人,这里交待完,忙亲自来求见詹氏。
    詹氏正收到冉柏家书,听得眼前一亮,笑回:“这孩子倒有些意思。”听汪管事讲冉敏教冉媛掌事的过程,很是欣慰,“倒要辛苦你往锦绣坊跑跑,让程芳选些锦囊布料与绣样来一趟,若旁人问起,只说是给府里的姑娘们做衣服便好。”
    将手中展平的信件重新揉作一团,詹氏随手扔给给紫月。
    “老爷老太太可说过什么?”家书千余字,未有一字提及冉敏姐弟,却洋洒数百询问耿氏的嫁妆。
    紫月接住线笺,团在手中,道:“老爷倒是没说什么,倒是老太太吩咐过先前太太的遗物,当时同耿家讲好,是要留给大姑娘、二郎君的。若是二爷有用,自己问大姑娘。”
    詹氏点点头,“这便好,你当不知道这事便是。背地里稍稍露些口风,好让蔓姐儿提防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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