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冉氏女

12 仙芝


冉敏再见宋嘉绎,已是在寿宴的当日,她远远看着在冉炔的陪同下,宋家绎并着几位少年共同走入侧厅。他似乎感觉到冉敏在看她,朝着她所处的方向一笑,眸光潋滟,当时惊艳几多仕女,陷入相思中。
    可惜冉敏颇不解风情,加上前世,她心智上可是近古稀的老人家,宋嘉绎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罢了,更何况结合上辈子,她认定此人狡猾阴险,便不肯同过于接近。
    所以她理所应当屏蔽去宋嘉绎的暗送秋波,一心只想做好詹氏交待她与媛姐儿的事。
    詹氏交待她们姐妹俩好好接待随着各府主母而来作客的贵女们。冉敏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扯扯一脸心不在焉的冉媛,低声说:“前个我还同婶娘说你长大了,懂事。不须婶娘请女官来教导你规矩。”
    冉媛一听这事,立码清醒,赔笑道:“姐姐最知我心,我有姐姐教导便好了。”她小板腰一挺,脸带三分笑意,倒真有大家闺秀的气魄。
    来参加齐氏寿诞的,除去各房的亲戚,多是当地官绅的掌大千金,詹氏同她仔细交待过,她仔细记着各人的衣着样貌,倒是没有认错。
    难得过寿辰,平日不喜热闹的齐氏也从佛堂中出来,与贵妇们闲话家长,见小姑娘们一个个静静团在自家母亲身边,蔫儿巴叽的,便笑道:“我们自家聊天,也别拘着孩儿们,让她们自己耍去。”
    主人家发话了,客人们便也不客气,纷纷微笑示意姑娘们自玩去。冉敏见詹氏同她递眼色,忙拉了一把正眼巴巴望着茶点不舍离去的冉媛,低声在她耳旁说:“你且看这个,呆会我那新制好的陈皮卷,你也别吃了。”又忙站起,笑同众女说:“各位姐姐不如到我们园子里坐坐,赏赏花,观观鱼,也消消食。”
    说毕,便引着众人朝自己的艾园走去。
    其中一个着桃红锦绣褙子的少女走在她身旁,轻轻扯扯她的衣襟,柔声轻问:“妹妹还记得我么?”
    冉敏点头:“当然认得佟姐姐。”
    佟珍是冉敏上一世唯一的闺中密友,她比冉敏大上两岁,母亲严氏同耿氏一般,都是青州来客。佟珍的母亲比耿氏早嫁到津州两年,一次宴会上认识了耿氏,因两人同乡,来往的密切,连带着儿女也亲近起来。
    上一世,耿氏离世后,长居后院,佟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并未前来探访,直至她十六岁起,佟珍才同她又有了往来,及至后来她给冉敏带着翟家非良配的消息。
    后来呢?后来的事冉敏并不记得,她嫁入翟家,成为弃妇,假死偷生,最后于一方净地颐养天年,她的回忆都在那个小小庄子,日复一日循环着的日出而作,日若而息。
    佟珍见她怔住,又晃晃她的胳膊,见她回神,道:“这两年我娘将我拘在家中学女红,我也没法出门探望妹妹,看妹妹的神色,觉得甚好。”
    冉敏点头道:“多谢佟姐姐牵挂,祖母与婶娘自然是待我极好的。”
    两人说话间已落在了最后头,幸而冉敏让小丫头芳芒先去同珍娘报话,又派绢草在前方为大家引路。在她们身后一个着大红芙蓉团锦袄裳的身量极高的少女超过了她们,向冉敏点点头后,先进前往。
    冉敏颔首,佟珍却颇不已为然。不满道:“你同她打招呼做甚,横竖她只是个降蛮子之女,还敢穿得这样招摇。”
    冉敏宽慰,“来者是客,哪有这样慢怠客人的。”
    佟珍不以为然,“慢怠便慢怠了,那又如何?你道她是谁?她是去年战场被俘,受降的北臣廖道芳之女廖仙芝。变了节的奴才罢了。”
    冉敏的瞳孔急缩,不禁苦笑自嘲,一天当中,她倒是遇到了三个前天同她命运息息相关的故人。这个廖仙芝,不是别人,正是前世她的夫君翟湛养在外面的艺伎。
    说起廖家,同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前年廖道芳战场被俘,俘获他的,便是翟湛的父亲翟忠。廖道芳也算是忠坚之人,被俘后他便意图自裁,是翟忠亲自看守,推主置腹劝说他,打听到北朝欲处死廖家宗亲,立马派精兵前往北朝救出廖氏至亲。劝说三天三夜,才使得一意自裁的廖道芳意绝,主动投诚,加入翟家军。
    冉敏记得廖道芳最终还是反了,翟忠知他是北朝故臣,不愿同旧友兵戟相向,便向朝廷举荐廖道芳入仕。廖道芳在津州当了两年知州后,调往济州,也正是在那里,他泄露军情,以致于翟忠惨死乱军,也酿成了翟家衰落的祸根。
    那一役,翟家军元气大伤,尽管廖道芳频频上奏喊冤,朝廷还是降旨处斩廖道芳,而他唯一的女儿廖仙芝也被罚入教坊。
    前世冉敏一直想见见廖仙芝到底是何等姿容,竟能迷倒翟湛不顾杀父之仇,毁家之恨,毅然决然替她赎身,违背母亲意愿将她金屋藏娇。如今见到,她又不觉惘然。
    廖仙芝具有北人血统,时年十三岁,高鼻深目,容颜已具雏形,固然是美丽动人,却也没有美到令人忘乎所以的地步,难道她在教坊中习了什么妖媚之术,才迷的翟湛忘了根本?不禁莞尔一笑,岁月如梭,她已不复当年,又何须再耿耿于怀呢。
    她这边出神发呆,神游千里,那里身旁的佟珍不乐意了。握住冉敏的手,道:“我好容易才出来一趟,你只顾着发呆,也不理我一理。”
    冉敏看她嘟起的唇,反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只是好奇罢了。走,我新做了些点心,媛姐儿已等不及过去了,我们也快些去,免得到时候只剩下空碗碟了。”
    佟珍一听,也是急,不再深究,忙牵了冉敏的手,速速同她往艾园赶去。
    再说冉媛那边,珍娘早在廊下摆好竹桌椅,铺设好碗杯,摆好小点心,只等各位主子前来就席。冉媛做在主位右侧,眼巴巴望着,哈喇子差点儿流了下来。要不是记得冉敏的话,她早就恶犬不,可爱的扑食了。好不容易等到冉敏与佟珍携手而入,忙扑了上来,抱住冉敏的左臂,将佟珍挤到一边,气鼓鼓得瞪了佟珍一眼,转而委屈得望着冉敏,吃食也不惦记了,仿佛被抛弃的小犬。
    冉敏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便在她耳边安抚她:“找你半天了,倒是惦记吃的,便把姐姐抛下了。见到珍娘那的陈皮卷没?是我偷偷留给你一个人的。”
    冉媛这才如乌云骤散,忙拉冉敏到主位坐下,自己乖乖做在她的旁边。
    媛姐儿这便算乖的了,没有当场毒舌,到底是顾忌的老太太的寿诞。
    今日来的,分别是冉媛的表姐詹欣、詹缕,廖知州的千金廖仙芝,佟通判的女儿佟珍,冉橙的女儿周洁,同冉慧姐妹俩。
    冉敏坐下,将面前茶釜打开,水才二沸,冉敏杓出盛在熟孟之中,待三沸之时将盂中之熟水再入釜中。将茶包顷入斗中,取釜中水稍凉,延斗壁浇下,片刻斗中茶叶清香溢鼻,一旁的詹欣忍不住问道:“表妹,这是什么茶,倒有股花瓣的味道?”
    冉敏微笑不答,至都篮中拿出茶碗,众人见茶碗似莲花状,绽开在荷叶形的茶瓯上,以白瓷烧成,雪白晶莹,很是喜人。冉敏微微倾斜茶匙,黄绿色的茶汤缓缓落在碗中,与碗相撞,散开淡淡余香。
    冉敏将茶碗端起递在廖仙芝面前,道:“这里面廖姐姐的年纪最长,第一碗茶汤,理应由廖姐姐先饮。”
    廖仙芝面上带着微笑,起身接过茶碗,在众人的注视下抿了抿,赞道:“这味道浓郁。只是我喝不出是什么茶叶。”
    冉敏笑笑,陆续为众人添茶,“这茶汤的喝法不是我独创,乃是一位故友教给我的。也难怪廖姐姐想不到。其实这说是茶,还要在前面加上一个‘花’字。”
    整理娘亲留下的游记,其中有一段闽地窨花茶的记录,恰巧迁入艾园里原本便种有玫瑰,花开冶艳,凋落红殷。冉敏觉得可惜,便在课间闲暇,同冉媛、亮哥儿一道,掐下红玫花,来制玫瑰花茶。
    “捡时新玫瑰花瓣,摊放去茎去蕊,只取花瓣,同以功夫红茶为坯,入窖,窖后三个时辰通花,一日散热,收堆续窨一日。我制了三坛子花茶,今日是第一次开封,姐姐们若是喜欢,我让绢草封些花茶送你们。”
    佟珍等人喝过甚是喜欢,见冉敏大方,便也不客气,纷纷点点称谢。
    都是年轻的女孩儿,一旦熟悉倒也不会拘束。姑娘们各自聊着见闻趣事,气氛倒是没那么尴尬,佟珍眯着眼品茶,廖仙芝坐在她的正对面,手持汤匙,搅着茶汤中的红枣。
    她斜眼看冉敏,见她正烹煮茶汤,将茶碗递给冉敏,却同廖仙芝说:“听说廖姐姐的表姐因订下人家,在家里备嫁不能来冉府做客。不然她是最喜欢烹茶品琴的,说不定与蔓姐儿投缘。”
    冉敏异然,不知道为何佟珍针对廖仙芝,手里动作却不停。
    她不接话,廖仙芝却不好不接话,“表姐住在晋州,只去年我父亲上任时来过一次。她虽是喜欢烹茶,却不善此道,若是她在此,定要同冉大姑娘讨教一番。倒是佟家妹妹只同我表姐见过一遭便对她如此上心,我这里倒要替表姐多谢佟家妹妹的关怀了。”
    她们二人唇枪舌剑,互有往来,众人旁观,冉敏刚想贫开,只听冉茹插口道:“不知道廖家姐姐的表姐定的夫家是哪家?”
    佟珍正合心意,道:“也难怪你们不知道,廖家姐姐的这位表姐是武忠侯从北朝一起救出来的,许得是武忠侯世子呢。”
    武忠侯世子?那不是翟湛的大哥翟涛?那廖仙芝的表姐岂不是前世她的大嫂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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