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冉氏女

26 朔月上


朔月,近及黄昏。
    开在半山腰上的行脚铺子正准备关铺。
    这两天过路的行客稀少,打尖的客人更是凤毛麟角。
    小孙女撅起嘴:“爷爷,日头还挂在树梢,再等等吧。”这几日没挣着什么银钱,她想要的花裙又没影子了。
    老王头摇摇头:“不行,你看,今日是朔月,夜里见不着月光,我们要赶着下山,山路崎岖,过于危险。”
    小孙女满脸不悦,正打算无奈从了祖父,却眼前一亮,指着不远处欣喜的叫起来。
    “爷爷,看,有客到。”
    不远处,一辆青篷马车不紧不慢,赶车的是位壮汉,他虚扬马鞭,也不见他怎么喝斥指挥马匹,便将马儿赶到了祖孙两人身边。
    壮汉停稳马车,便迫不及待转身想撩起帘儿,探身进车厢。
    这时,从车厢里伸出只右手,指尖纤细而圆润,轻轻点在壮汉的额上。
    “云缄,不得无礼。”
    声音柔和稚嫩,却似一道魔咒,令壮汉乖乖停在当地。
    另一只手右手将帘儿拨开,紧接着露出少女美丽的容颜
    她冲着怔在当地的祖孙俩一笑:“请问店家,可有吃食?”
    孙女先从愣怔中回神,忙笑应:“有的,有的,只不过小店简陋,不过有些包子、馒头的吃食,不知道合不合客官的意。”
    少女果然皱了皱眉,问:“可有水?”
    “有的,水是山涧溪泉,用来泡茶更是好的。”
    看她们的样子,似乎是大户人家,山间野食哪里入得了她们的眼。怕她们不肯留下,想起她的花裙,孙女几乎有些急迫。
    少女听她说有好水,才舒了眉,回转向车厢内说了些什么,又对赶车的壮汉吩咐:“快将车凳搬下来,姑娘说在此处歇息片刻。”
    壮汉并不理会少女,直到车厢内那个柔和的声音唤他:“云缄。”才心满意足的跃下马车去卸马凳。
    少女很是无奈,见马凳搭好,忙从车厢里扶出另一人。
    壮汉在一旁眼巴巴望着,几次想伸手都被少女瞪了回去。
    直到车里的人脚落在地上,孙女才真正看清了车厢里的女子。
    说是女子,不若说是女童。她的身量并不高,着一身翠色帛纱儒裙,墨色竹韵半臂,清新脱俗。
    女童头戴帷帽,许是身体报恙,只将幕纱掀在两身,露出娇美却略显苍白的脸。
    孙女忽然不再想念她那梦寐以求的花裙。
    见过了嫦娥,谁还会想娶村姑呢?
    她的目光只是在女童身上的衣裳一转,便被一直守在女童身边的壮汉捕捉住她隐讳的眼神,恶狠狠一眼,吓得她忙收起觊觎之心。
    “这里,很好。”
    女童指指墙角的座位,壮汉便忙不迭将板凳从桌上卸下,少女紧跟其后,先是用帕子将桌凳擦拭干净,又从马车上的箱子里倒腾出许多王老汉也看不懂的东西。
    这是一对主仆,年纪小的是主子,言行举止之间充满贵气。
    少女才拍醒他,“店家,山涧溪泉呢?”
    已经打烊,王老汉张了张嘴,这几个字在孙女恳求的眼神出消声匿迹。
    水缸里的水是现成的,孙女甜甜唤一声:“来了。”便拎着这群人的取水器去厨房里取水。
    炭火红彤彤,铜壶不一会便水汽氤氲,绢草将茶沏好,递给冉敏。冉敏吹去烫气,一口饮下,胃里一股暖气上涌,倒令她这晕车的毛病减轻了几分。
    云缄自觉坐于冉敏的右首,他对茶水并无兴趣,倒热衷于冉敏的各色小点心。
    冉敏见他眼馋,随意捡起一块点心,送到云缄嘴边。云缄张口接住,几下吞下,满脸餍足。
    绢草见怪不怪,只顾手中剥桔子的活。
    “绢草,将这一盘点心送给店主祖孙。”大抵是自己咽口水的模样被对方看到,孙女忙拭了拭唇角,受宠若惊的接过点心,大着胆子同冉敏建议。
    “姑娘,这里离山角店栈还有两个多时辰的脚程。今日是朔月,夜里无光,下山的道路崎岖。你倒不如在我家铺子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下山。”
    绢草同她顽笑:“有山贼么?”
    孙女:“山里人家穷多富少,山贼也不来抢。这条道上经过的行客不多,太多都是在山脚捐了买路钱,才上的山。”
    山贼光明正大的收银子,倒是激起了冉敏的好奇心。
    “官府都不管吗?”
    孙女:“官府哪管这个,要知道这些买路钱,有一半可是进到了知县大人自己的腰包里。那些山贼有官老爷照着,天不怕地不怕,只要不出人命官司,哪个爱管这个。”
    倒是闻所未闻,冉敏:“我记得,晋州新来的知州是打东津来的廖大人。他官声极好,倒不像是个无能的人。”
    孙女说上了瘾,一双嘴有些口无遮拦,“可不是呢,我姐夫是县衙头里的师爷,知县大人的心腹。这知县大人,可是通判大人的得力手下。”
    “谁不知道呀,晋州可是一块板块,上下同心,将不利的奏报、公文藏得死死,只瞒着知州大人一个。我看这个知州大人,也是个当不久的替罪羊。”
    冉敏听得有几分担心,她此次从冉府出来,便是借着探望廖仙芝的机会,到小叠山寻找耿氏游记中的阴沉木。
    三个月前,廖道芳接到调令,举家迁往晋州任知州,廖靖远并没有跟着去。
    他的火器研制到关键时刻,随意一个大意,都有可以前功尽毁。
    更糟糕的是,冉敏留着他研制的费用,已经出现了亏空。
    廖靖远是个尽善尽美的人,他着重细节,任何一个配件出了一丁点小瑕疵,都会被他丢弃,研制的成本增加,自然而然剩下的经费也越来越少。
    冉敏的鞭炮铺子,原本就志不在挣钱,而在于掩人耳目,再加上铺子挂着是自己名字,商税极重,故而几年下来,并没有挣到几个钱。
    当廖靖远严肃的向她提出这个问题时,她才明确的意识到,她又穷了。
    这一次卖书显然不再是一个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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