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冉氏女

35 冉柏


冉敏留给亮哥儿的问题悬而未决。
    少年天生对父亲有一种莫名的慕孺之情。尽管冉柏扔下他数年不理不问,他仍旧在心中默默为其编织借口。
    珍娘见他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怒其不争,满腹牢骚对着冉敏埋怨:“姑娘将大郎君教得太仁善。再这样下去,莫教出个愚孝子来。”
    冉敏倒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止住珍娘,说道:“放心吧,有我看着,亮哥儿吃不了什么亏。”
    闻名不若见面,人总要吃过亏、受过伤才会记得这个教训。若不然,旁人再说十分,自己也觉得夸大。
    正吃饭,詹氏那边派人来问冉柏住处如何整理。冉敏碗筷也不放下,直对来人说:“倒要麻烦伯娘处置。一则数年未见,我不知父亲喜好,怕惹父亲不喜。二则父亲回乡省亲,也未告诉返京的日期,长住与短宿自是不同,这些规矩嬷嬷也未教我。”
    詹氏一听便知冉敏是故意推托,便叮嘱紫月:“二爷没交待何时归京,他京中有要职担当,恐怕也留不了多久,便当短宿安排。若是二爷二太太那边问起,你便说老太爷拘着大姑娘学规矩,等闲事也不许她分心。”
    紫月应了,便咐咐下人张罗。
    如今詹氏与冉敏关系甚是微妙,这么看着,詹氏竟有几分是讨好着冉敏,凡事皆与她有商有量的。
    这事不难理解,如今府里府外都心若明镜。这大姑娘行事教养按皇家仪态,是要送到宫中去做娘娘的。
    虽说她前期到了宫中凡是皆要靠着娘家打点,然则等她入了今上青眼,跨身瑶池时,那冉家的本也便收回来了。
    詹氏的心病自然是这两不成器的子女,这两人稍早几天不成器的很,如今成天跟着冉敏姐弟厮混,进益颇大,每每丈夫赞许之时,詹氏都是与有荣焉。
    不得不说,冉敏教导起人来颇有一套,如今已俨然成为冉家的孩子头,一声号令,足已在冉家掀起一层浪来。
    冉敏却低调的很。什么在冉家掀起一层浪来的事,她想也未想过。然而护食什么的,她却做的比谁都好。
    云缄失踪,她派曹管事在小叠山周围寻访十数日未找到他的踪迹,只好罢了。曹大担心她的安全,特地挑了两个护卫给她,在她出门办事时,形影不离。
    冉敏觉得这两人横竖不对,不及云缄好用。倒把他们派去看书,再把库房里上了十层八层的锁链,包证冉柏再如何也盗不去。
    越近冉柏归期,亮哥儿的心情越是复杂,时而欣喜,时而烦燥,老是无法静下心来念书。
    在这复杂的心态中,亮哥儿终于等到了冉柏夫妻的归来。
    十一月末,天气渐凉,偶有秋雨夜袭。
    朝晨家里奴仆一早报信,通知詹氏冉柏已到了十里长亭。
    冉敏姐弟驻足在门外迎接。
    昨夜才下过雨,遍地积水。亮哥儿昨个彻夜未眠,露在袖子外的双手有几分冰凉。
    冉敏吩咐丫环小线为亮哥儿加衣。
    少年置若罔闻,怔怔盯着远方积水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巳时三刻,终见远方有车马的踪影,马蹄车轴驶过水洼,渐起数尺水花,将周围路人罩入其中。
    御马的车夫甚是高傲,任凭被误溅的路人百般喝骂,任是我型我素,一扬马鞭,以水花回击,直行而驶,很快便来到冉府门前。
    冉敏眉头一皱,倾身同绢草交待事项,让她即刻去办。
    马车直直刹车,车夫扬眉桀骜不驯地冲着冉府门前众人一瞥,忽然眉起嘴咧,露出谄媚一笑,朗声说道:“请太太、老爷落车。”
    自古夫妻尊卑有别,这是哪来的奴仆,如此没规矩,倒敢把男主人放在女主人名字后头称呼的。
    詹氏极是不满,碍着大庭广众,也不便发作。既是二房的家仆,自有冉柏管教,也不需她多管闲事。
    马车轻轻启开一角,车厢中一个男人俯身而出,跃下马车,递出双手给车厢中人。
    车厢里的人倒是作派挺大,磨磨蹭蹭半晌,方依次被冉柏从车厢里抱下。
    此次回府省亲的共有九、十人,除去几个丫环、婆子,便是冉柏夫妇与冉烽姐弟。
    冉烽正值三岁半,被乳娘抱着四处张望,甚是好奇。
    冉敏的异姐妹妹是继母张氏所生,小名芝华。今年已满十岁,生得极好,柳眉杏眼,小小年纪已初具美人姿态。
    冉敏一拉亮哥儿,一同与冉柏夫妇请安。
    冉柏见到他们两人,眉间紧蹙,道:“柱在这里做什么?未看到我与你母亲弟妹长途拔涉,已疲惫不堪?”
    亮哥儿见到父亲的风姿气度,心中激情澎湃,直想拉着冉柏诉诉这数年来见不着父亲的苦楚。还未开口,冉柏这话下来,如一盆凉水,浇得亮哥儿狼狈不堪。
    冉敏却没有放在心上,淡淡道:“父亲与太太的房舍伯娘早已安排好。如今已是巳时,人困马疲,不如先请父亲先用午餐才好。”
    冉柏才见詹氏,有几分尴尬,匆匆拉着张氏母女同她见礼,伸手挽着张氏,一同入府。
    走了几步,见冉敏姐弟不同他们一同去,斥道:“我与你母亲用膳,你与你弟弟敢不来伺侯?”
    冉敏也不理他,一指冉训的小厮招儿道:“父亲长年在京,不曾归家,也难道你不知道。如今亮哥儿在祖父处学课,每日午饭皆在那里用。祖父嫌冷清,如今连我同炔哥儿兄妹也一并叫了去。”
    她拿冉训来压冉柏,倒令他一时无法反驳,只得在别处找茬。
    不料还未开口,又听冉敏施施然说道:“父亲长久不归,祖父、祖母想念的很。那时候大发雷霆让父亲永远也不许回家也是句玩笑话。到底爱之深,责之切,否则父亲此时也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冉柏听得心中一梗。这件事本是他的黑历史,朝中那些御史们不知上奏参了他多少遍。到底是自己的亲爹,不曾追究,再加上岳父帮忙才压了下去。此时此刻,又被冉敏翻出,恨得他直想当众扇她一耳光。
    冉柏这里气得胃疼,轻易放冉敏姐弟离去。
    张氏却有些不乐意。
    “爷,看来是妾身的失误。都怪妾身身子不好,这些年未能教导蔓姐儿姐弟。如今她处处顶撞爷,倒是恨上了爷。”
    她刻意挑拨,冉柏气得更是肝火旺盛。“恨上我?这业障,对亲父不敬,只怪当初没将她摔死!”
    张氏还嫌火不够旺,假意劝道:“您看您,如何生起气来。我看哪有亲生女儿仇视父母的,那启不是连畜生也不如了。爷倒查查,是不是旁人在身后教唆得,在咱们家中制造麻烦,好挡了爷的官路的。”
    她指桑骂槐,暗指冉松夫妇,冉柏却竟也听进去了。
    微一沉思道:“你说得也有理,我这兄长自小无缘功名,故而我在官途上,他也不曾支持几分,可见是妒忌我有个好妻子,官途顺畅。”
    两人在一旁排诽他人,芝华却四处打量着房舍。
    她望了半晌,一嘟嘴:“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一点也不欢迎我们来家,看这屋子,尽是一些破铜烂铁。”
    她这一声埋怨才中终两夫妻之间的谈话,一齐翻找屋中,齐骂冉家吝啬。
    其实詹氏安排的甚是妥当。冉家只不过外表光鲜些,这情况身为冉家家主冉训自然明白。为顾及冉氏颜面,近年来,族中家训,已渐渐以勤俭为主。
    主子们的吃穿自不可免,那些古玩字画的也去真存伪,装饰在各房,只不过面子活。不仅小辈房里,便是冉训与齐氏房中,也不过只有一两件真器。
    冉柏不知冉家已到了如此困难的境地,只以为是詹氏故意拿些赝品来忽悠他,不自觉出口骂声:“贱人。”
    芝华道:“父亲母亲也不必在此自扰。左右用完饭后,我们要去见祖父祖母的。到时候有长辈在场,父亲一举揭破大伯母的行径,也不怕没人主持公道。”
    张氏连连称是,提醒冉柏:“爷,除此之外,别忘了我们此次回来的目的。”
    冉柏点头,见小女儿伸展身姿,容貌在阳光下无比美艳,嘱咐张氏:“你那从京城捎来的珍珠霜别忘了同芝华敷上。我们芝华,是要成为人上之人的,同那些下贱的胚子有云泥之别。”
    张氏点头,吩咐芝华:“见过礼你也别去招那边,莫与他们相处久了,沾上他们不好的毛病。”
    冉敏冷眼旁观。
    亮哥儿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他原本准备好了功课打算读与数年未谋面的父亲。没想到一见面,他的父亲竟目中无人,从始至中未给过两人好眼色。
    他不禁疑惑得问冉敏:“阿姐,我同你是父亲亲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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