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冉氏女

40 前世与如今


冉敏没有看错,跟在廖仙芝跟边,女装打扮的正是翟湛。
    这个年纪的少年,正值见风就长的年龄,累月不见,他长高许多。或许如此,身型愈发削瘦,这身窈窕女装,穿在他的身上,竟格外好看。
    见冉敏识破他,他指示众人噤声,机警凝神静听,确认四下并异样,方对着冉敏展现一笑。冉敏注意到,他的表情虽然轻松,但是警惕心犹在,那双眸子直直望着她,犹如烈日下的琉璃。
    “掩人耳目。”他淡淡说道。
    翟家的一切,他没有告诉冉敏。是一旁的廖仙芝,忍耐不住,直接将过程告诉了冉敏。
    廖仙芝不是这个事件的直接参与者,由她娓娓道,冉敏只觉得,这是一个悲而不伤的故事。而讲故事的人,正因为始作甬者未被引导,而脱离了这个悲剧。
    这一切,都源于冉敏希望翟湛思考的那个“再三”。翟湛终究未被引导,到处宣扬廖道芳与北人有勾结。他将这件事告诉翟平,以翟平数十年权场争斗的资历,很快便看出了其中的破绽。
    首先,为什么身在关外的翟涸会甘冒被无旨返乡的危险,赶回晋州?
    为什么身在内宅的邱氏会比翟家众人先得道翟涸的消息?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翟家当家人翟平,却第一时间告诉了翟家小叔翟湛。
    最奇怪的是翟涸的遗体发现的地方,是口隐蔽的枯水井。若不是翟家独有的交流方式,翟家根本不可能找到他。
    遗体上只有一道伤口,深约五寸,一击致命。伤口在右腹下方,看用力的方位,是由右上朝左下刺出。凶气虽然不知所踪,依然可以推测出,是匕首之类的东西。
    “翟家大郎面上的表情很奇怪,皱着眉头,嘴角地带着一丝笑意。很难跟你形容这种感觉,对我而言,便像我明知阿兄会短袖,他不语,直到那一日,我亲眼看见他带着一个男子出现在我面前时的感觉。”
    廖靖远那冷冷的眼一横,她干干笑两声:“阿兄,只是比喻,比喻而已。”
    廖靖远当然很正常,这种比喻是能说是仙芝癔症的顶级,调笑廖靖远的方式。习惯两兄妹的相处方式,冉敏等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冉敏问道:“翟家大郎是自尽而亡?”这种伤口,有人从你身后绕过肩膀刺入身体,或者自己持刀刺入。以翟涸八尺六寸有余的身高,根本没有正常人有如此长的手臂。
    “不。这是道二次伤口。”
    廖仙芝继续回到话题上。
    翟涸的遗体运回翟家,翟平仔细检查过后,发现皮肤下伤口的痕迹。
    自左上刺入。
    没有凶气,也没有找到信笺,翟平以自身与翟湛亲自演示了当时的情景。
    结合角度、伤口的形状、深度与翟涸当时位置,翟平终于推断出,这一击近到两人几乎相依相偎。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个凶手当时正依在翟涸的怀中。
    “这是一个女人!”廖仙芝肯定的说道,“翟爷爷推测出了凶手的身高,他知道翟家大郎一向是个机警的人,几乎没有人能够近他的身而不被他警惕防御。这个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得手,翟爷爷猜测,这个人一定是翟家大郎十分信任的人。”
    “这个人是?”冉敏的心不禁快迅跳搏几下,“我可认识?”
    “不能说,”廖仙芝摆摆手,“逝者告诉我们,不能说。”
    因为凶气,被是翟家大郎自己丢弃的。
    为什么呢?或许这凶气上有些信息能将翟家引入死境,或许翟涸是为了坦护身后的那个人;或许......
    翟平与廖仙芝不同,他很快便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这是一个局,一个引翟家自断一臂的局,自翟氏收信入关便已开始,其中邱氏是一部重要的棋子,推动翟湛发现并将廖氏公诸敌群。
    上一世,正是这个棋局一步一步,毁去翟家百年基业,害得廖氏家破人亡,唯一的女中豪杰仙芝沦落教坊。
    “这是我的责任。”翟湛突然说道:“虽然因阿敏阻止我而并未令他得逞。”
    “只要我活着一天,都会挖出这个祸首。”
    冉敏忽然明白了前世的翟湛是以一个怎样的心态保护廖仙芝的。
    或许是战门世家,翟湛比别人更早懂得何为责任,只不过上面有个兄长,将他的重担担上,让他逍遥了十几年。
    父兄的逝去,让这个瘦弱的少年必需瞬间承受起两人份的责任,可想而知,这其中的艰辛。为了不使这个少年崩溃,可想而得,翟平一定尽力隐藏很多年真相,直到这个少年成长可足够亲自解开这个当年由自己一手促成的悲剧。
    再活一世,冉敏已不怨翟湛,因为她已知道,权术阴谋,离她很远,离翟湛却很近。翟湛便是翟湛,在他的那个位置,做做所为,并不是针对自己,换作别人,亦是一样。因为他身上的责任已经太重,重到不能为人动情,不能为人分心。
    至少,在最后的时刻,翟湛让宋嘉绎救了她一命,并且在平淡的生活中,安然渡过一生。
    或许因为冉敏落在翟湛身上的目光过于灼灼,他的耳根渐起红霞,这抹粉红迅速扩散,漫满面颊。
    冉敏却于此时撤开眼神,看来翟平并没有告诉这个局的幕后指使。也好,以翟湛的年纪,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历练,慢慢成长,而不是活在深深的恐惧中。敌人的强大,可以激发斗志,便是过于强大,便会使这个人失去斗争的希望。
    “翟湛,帮我们去找野矿!”廖靖远一直坐在轮椅上静静聆听,此时突然发声。
    冉敏同翟湛一齐望向他,前者惊诧,后者不解。
    廖靖远转动木輢,令轮椅更靠近两人。
    “对!帮我们!”他的话是同翟湛而言,眼睛却望着冉敏。
    冉敏知道,他在征询自己的同意,或者说,无论自己答不答应,他都会与翟湛合作。
    冉敏的进展太慢,中间还有差尺,廖靖远很担心有生之年无法斩杀敌人的首级。而翟家有军中被景,又是男子,某些方面,比冉敏便利。
    冉敏曾同他开玩笑道:“吴子胥五旬方掘楚王墓,你还年轻,急什么,当前大事是早日娶一媳妇,子承父业。”
    廖靖远只是冷冷一瞥她:“我若生子,必是大功告成之时,自己亲尝过这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又怎会让自己的孩儿再受这种苦。”
    冉敏懂他的心,所以在他目光投过来的时候,轻轻一点头,算是默认。
    廖靖远心中一松。他虽然擅自提出同翟湛做交易,但实际上,他并不会完全不理冉敏的感受。若是冉敏有异议,他或者会另想方法。
    他甚至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突发奇法,自行提出这个主意,仿佛,他能笃定冉敏一定会接受这个建议。
    冉敏很爽快的答应后,廖靖远很快速同翟湛解释整个计划,其中隐藏下冉敏提供火器图的事。
    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贸然公开后,那么提供图纸的冉敏,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既然是他所牵头,他愿意将这个风险承担过来。
    事情并不复杂,不过一盏茶,翟湛便尽悉事端,他思索片刻道:“这个并非难事,家中自小为我配有影卫,只不过已往并不得用。自我兄长过世后,今非悉比......”
    冉敏插口道:“记得,我们要合作的,是你,不是翟家!”
    翟家会为了家族利益,必要的时候牺牲他们,可是翟湛不会,他还未成为翟家的家主前,他便是他自己。人的角色很重要,可能未然的一天,她与翟湛会成为敌人,然而现在,不会。
    翟湛的脸依旧红着:“我懂,我,翟湛,我们合作,并不是翟家。这些影卫自小便被教导只忠心于我,便是我祖父,也命令不了他们。”
    那便好,廖仙芝见几人已达成共识,很是高兴,当场便建议到城中的旭春楼上喝一杯结盟酒。
    冉敏瞄一眼翟湛的妆束,问道:“你这般打扮,不要紧吧。”
    翟湛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道:“为了避人耳目,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我与你从小叠山挖出来的那块乌木,买主已经找到了。”
    翟家逢此大难,翟湛依旧没有忘记应许冉敏的事。乌木极贵,是当今贡品,一旦消息走漏,即刻上缴。
    这件事秘密进行,等到数月后,才有一个买家找上门来。
    翟湛觉得此人靠谱,翟家的事,让他草木皆兵,不敢相应周围之人。然而此人却不同,翟湛让人查过他的底细,知道他来自海外,走得是海上生意,看他文质彬彬,又不像是海匪之类的人物。
    到底东西是冉敏的,翟湛一时作不了主,恰巧廖仙芝要到东津探望兄长,问他可有话带。
    翟湛数月未见冉敏,不知怎么的,有些想念,廖仙芝看出他心中想法,便耸甬翟湛易妆避开翟平的耳目,同她一同前来东津。
    他这身妆容,甚是羞恼,然而想起冉敏,终忍下尴尬,留信一封后,便乔妆成廖仙芝的丫环,跟着她一同来到东津。
    冉敏向来不会注意这些,听翟湛说起买家情况,细思片刻,道:“依我看,不如将此人约出来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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