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本无解

第110章


尤其是门卫一脸凶悍地问我要找哪位时,我立刻心虚地摇摇头。
  这实在与我想象相距甚远。我手中的工具箱愈发重了。
  严格来说,我并不算一个真正的调律师,我爸爸才是。对于这个五岁就离开世界,留下我和妈妈两人相依为命的男人,我基本上没什么印象。他留给我们娘俩的全部东西,就是一间在当时还算不错的房子,一些钱和我手中的箱子,还有我在音律上的惊人天赋。上小学的时候,音乐老师发现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我居然可以听出五个音的和声。她找来妈妈,一次一次说服她把我送到音乐学院接受专业的学习。最后,妈妈给我报了名,一周一次的视唱练耳课程,一周一次的钢琴课。自从我去后每次我的视唱练耳成绩都是全班第一名,可惜我对钢琴却提不起任何兴趣。
  我如何能感兴趣,要那个独自抚养我艰辛度日的女人为我额外支付一百块一节的高昂学费?
  小学毕业的那个假期,我第一次见到汪叔叔。他叫汪维,是爸爸以前的同行,也是爸爸的旧友。他刚从国外回来,听说爸爸过世的事,过来看我和妈妈。我记得那天也是这样一个热天,我从外面玩完回家,妈妈给我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妈妈通红的眼圈和那个陌生的,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我警醒地抱住妈妈,虽未出声,但眼神很是凶煞。妈妈尴尬地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他是爸爸的好朋友,来看我的。
  汪叔叔人很亲切,说话的声音尤其好听。他给我带了许多美味的零食,和声细语和我讲话,让我这个从小失去父爱的人很快放松的警惕,和他熟稔起来。直到妈妈拿出那个工具箱递给他,我这时已经不怕他,便大声道:“这是爸爸的东西。”汪叔叔笑了,他问我:“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我摇摇头。
  那时的我怎么可能知道。虽然它经年累月地落在角落里,可我从来没打开过它,妈妈不让。汪叔叔笑而不语。他打开工具箱,拉着我的小手,一个一个拂过,让我感受爸爸的气息。从那时起,他开始严格指导我,给我带了大量的工具书,带我往返于各大琴行和顾客之间。经过几年的学习,我已经是一个不错的成手。
  我虽然业务不错,但没有任何的从业证明或是资格证书,也非科班出身,哪有什么高门大户愿意请我。一次调律师上门的费用是一百多,而我只收五十块钱,所以请我的多是钢琴学校介绍的经济不宽裕的学生家里。好在我人长得干净,勤快又会说话,渐渐累积了一些固定客源。
  这是造就我今日狼狈怯场的原因。我没接过这样富绰家庭的业务,我不确信我走对了路。
  当我鼓起勇气再次上前重复了纸条中的地址时,那位守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话都没多问一句直接开门叫我进去。我用湿漉漉的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低头快步走进大门。直到离大门几十米远了,才长呼一口气,对自己说:“嘿,精神点,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不是胆小鬼,不怕虫,不怕鬼,不怕黑。
  但我有无法逾越的,我的自卑。
  门铃很好辨认,我轻轻点了一下就把手缩开了,听到了里面响起的悦耳的铃音。很快,一个穿着纯白T恤,留着细碎斜刘海,驾着纯蓝板材眼镜的男孩从门缝探出头来。“你是——”我十分诧异,“三班的李铭阳——同学?”我试探着。那个男孩点点头。我晃了晃手中的工具箱,他反问我,“你就是叮当介绍的那个调律师?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我实在忍不住打断他:“我能先进去吗?”
  他马上将门打开,嘴里连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她给我介绍的居然是我们同学。”他欲将我手中的工具箱接过去,“我帮你拎吧。看起来挺沉的。”我摆摆手拒绝,边往里进边问他“叮当怎么跟你说的啊?”
  “她就问我需不需要调钢琴,我一想我的钢琴也有一年没动过了。就与她约定了时间。”他把我引到客厅中间的沙发坐下,接了水递给我说:“先歇歇,这大热天的跑过来,累坏了吧。”我接过水,急切地一饮而尽。
  屋内的冷气开得很大,虽然阳光充足,温度却舒适得让人流连忘返。我使劲呼出一口气,感觉像快要喝死的鱼儿终于回到了水,又活了过来,这才简单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家真心大。
  我一向对尺寸不敏感,只觉得整个客厅里踢场足球也够了。而钢琴就摆在客厅离窗最远的角落里。很多人都喜欢阳光洒满琴面的浪漫,仿佛音符跳跃起来就能成就非凡的音乐,尽管他们知道这样做对钢琴的寿命有减无增。此刻李铭阳已经打来了第二杯水,大概他被我刚才饥渴的样子吓到了。我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家就你自己?”
  “对啊。我父母都去工作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怎么?怕我是坏人?”他笑了笑,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我低声说,“不是不是。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家里一定是有保姆伺候的。”
  “啊!”他笑得更灿烂,“小时候是有的。不过我长大后就不需要了。家里有个外人,我们都觉得有点别扭。”
  午后的阳光,不仅笼住了青草地,也仿佛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绚烂的绮光里。也正是这片绮光的衬托,让我觉得他的笑容是那般闪耀,我以为自己遇到了全世界,哦不,是全宇宙最美的笑容。
  
  ☆、番外左琳2
  我走近钢琴,大体看了一下,是一台家用的斯坦伯格,年份很老,看上去却新,只有细微之处有些磨损,不很严重;敲了几个单音,又敲了几组试音的和声,对李铭阳说:“问题不大。”李铭阳问我,“开始了吗?”我点点头,熟练地掀起盖板,拿音叉随意地往手臂一敲,放在耳边听。
  明明是惯常的标准音,今日分外悦耳。
  他问我还要水么,我摇摇头没有说话,专心工作是我的职业操守。他没有坚持,直接走回沙发拿起书本翻看。我在这边认真的一个音一个音效对。期间我几次偷偷看他,发现他都在专心致志地看书,想跟他聊几句,又无法开口。
  我走心了。
  屋里的冷气有点大,我已经散去了来时的热气,胳膊上起了些鸡皮疙瘩,但我的手心却很湿。我是紧张。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和传说中的大神级人物共处一室,这让我难以想象。虽然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把自己包裹成一个无懈可击的石头妹,可此刻无法抑制的遐想让我如一下子泄了春心萌动的底儿。四十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我用了足足一个小时。
  待我敲完最后一个音符,我长长出了口气。
  “辛苦了。”柔软而磁性的声音就这样突然从我脖子后传出,下了我一跳。他几时转到了我身后?
  “没什么。”我没有回过头去,尽量使自己的音色看起来波澜不惊,“这琴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低音区有点走调,调好了。”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你可以弹下试试,有什么问题我再帮你看看。”
  “要不你替我弹吧。我很久没弹,手都生了。”
  之后的许多天我一直想,李铭阳会怎么想我呢?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莫名其妙甚至不可理喻的一个女生?明明他真诚以对可我却冷言相向。后来就自嘲起来,人家哪会那样想你?人家根本就不会记得你。
  那天他是用那般温和而诚恳的语气邀请我弹奏他的心爱之物,可我除了窘迫还能怎样呢?一直用自傲包裹全身的我头一次被人将心底所有的自卑激发了出来,那种自卑完全来自于我幼时的单亲生活和贫困。我讪讪笑笑:“我不会。”他显然很诧异,我深吸口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很多人都觉得调律师一定会弹钢琴,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我。可实际上,我没有条件学这么奢侈的东西。”
  李铭阳好像沉默了一下,我不找痕迹地牵动了下嘴角,并仔细观察着他,期待从他眼中流露出不屑、轻视的神情,哪怕一点点也好。这样我就会死心,对这个社会绝望。然而我失望了,哪怕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他只是轻咳了一声缓解了他的尴尬,然后坐到琴边,熟练地弹奏了一曲《雪绒花》,我知道那是很简单的一首歌,很多初学钢琴的小朋友都会学到。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对我说:“不会也没什么关系。很多人都不会呀。其实你现在自己打工,已经比很多人强多了。我觉得你很厉害,真的。”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你还想学,有时间我教你。”
  很多次,我在走廊里与他擦肩而过;很多次,我在窗边瞥见他球场上挺拔的身姿;很多次我在校门口看到他与别人的谈笑;很多次,我与他相距咫尺。但凡他看到我,无一不点头微笑致意,可我知道,我一次也没入他的眼,而他却深深映在我的心里。要教我钢琴的事情,果然如我预料那般,不了了之。
  “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半天了啊!”叮当用她柔嫩无骨的小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晃得我心烦,我一把把她的手扒拉一边。她也不恼,继续打趣我道:“不会是在想那个帅哥吧?原来石头妹也会动心啊?”
  “别瞎说!”我佯怒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我怎么啦?不是你说让我帮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人吗?”叮当撇嘴道。“我、我、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他?”我一时又羞又恼,话都说得颠三倒四的。“切,你当我没看到你的眼神成天追着人家的影子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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