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难做

第28章


陈麦扭过脸,对着二人正色说。
“老大……那,那个蒙生?”马桶揉着被他踹疼的腿,怯怯地问。
“你们放心,他死定了!”陈麦说罢,将烟头在指尖拧灭了。
那个倒霉的蒙生第二天就遭了殃。一个家伙和他撞在一起,一个烂眼镜摔坏了要让他赔一百块钱。这显然是讹诈,蒙生叽里咕噜比划半天要讲理,陈麦早就一砖头拍了上去。蒙古人有俊挺刚毅的鼻梁,但它实在不如砖头结实。蒙生捂着鼻子正欲拼命,见后面冒出来七八个人,就落荒而逃了,没跑几步,迎头撞见蒌瓜和马桶,二人像抽羊角风一样扑上去一顿棍棒。陈麦忙拉住这两个狗仗人势不知轻重的家伙,说你们这个打法要破坏民族团结了。
有陈麦罩着,蒌瓜和马桶找到不曾有过的自信,学习依然很好,人却孔武起来。二人知恩图报,有什么好吃好喝都会想着他,但是帮他提高学习成绩,还要进入前二十名,这就不是一般的难度了。
陈麦前途堪忧,马大葱觉得不来点狠的,他考不上什么大学。这个家伙上课抄徐志摩,下课就打架,要么打人要么被人打,三天不打就不是他了。这小子穿得像附属医院的精神病,永远是一身绿军装,却偏偏蹬一双红色的皮鞋,头发乱得像草一样,要是戴副眼镜,活脱一个流氓版的爱因斯坦。这家伙不拉帮不结派,永远一个人战斗,别管你多少人,拿什么家伙,他从不会哆嗦,你就是把他打倒,他也要拉个垫背的,是个锤不烂砍不断的滚刀肉。
大哥走了,二哥住校,老梅很想他们,训练又很累,上课就常走神。山西来的英语老师一口醋味,毫不怜香惜玉,揪起昏昏欲睡的她,认定老梅是去火葬场筛热灰的料。老梅撅着嘴一言不发。陈麦心中生恨,琢磨着该收拾一下这该死的家伙。马桶和蒌瓜面露难色,说你是为了老梅,我们呢?他对我们挺好的。陈麦大怒,要和他俩撕袍断义,要和蒙生尽释前嫌。二人无计,遂决定两肋插刀。但英语老师毕竟是老师,不过是责备老梅重了点,也没什么天杀的罪过,蒌瓜就劝陈麦悠着点。马桶鬼点子最多,说他妈是阳关出名的中医,给他搞点巴豆吧?
这天下课,老梅让陈麦送她,说和二哥吵架了。二哥认为大哥马上退伍复员了,不该再申请去前线,为这场战争要是牺牲了一点不值,全家人都很反感二哥这样说。
老梅问他要是派你去战场你去么?陈麦说有你在这,哪我都不去。老梅笑了,红着脸说请他吃烤红薯。
二人来到回民区一条小街,这里有一流的烤红薯和烤羊肉串,每天都排着长队。陈麦拉着老梅,举着一把零钱钻进人群,买了两个热乎乎的红薯。红薯仍然很烫,老梅拿不住,陈麦就像杂技演员一样把两个红薯换着扔来扔去,不留神演砸了,一个掉在地上,正要低头拣,被一个急匆匆的回民踩了一脚,成了一块红薯饼。老梅拽住要揍人的陈麦,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逞脸?
二人带着最后的红薯来到河边,坐在河堤上剥皮。陈麦把红薯剥得漂漂亮亮,将最香甜的部分喂给老梅,自己啃着皮上的精华。老梅让他也吃瓤,他却说挨着皮的甜,这东西和锅巴一样,都是糊了的好吃。他翻来覆去地啃,腮帮子上狼狈不堪。老梅吃得仔细,小嘴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被他滑稽的吃法逗得直笑。
老梅塞了块瓤给他,烫得他直吸溜嘴。吃完后他要用手去擦嘴,老梅不让,她低头去书包里找手帕,发现没带。陈麦见她嘴上清爽,就说自己好办,去下面的河里洗一下就好了。老梅一个劲摇头,说那水太脏,很多像你一样的人在里面撒尿。陈麦没了辙。老梅脸突然红了,说你把眼闭上,我给你擦。
陈麦闭上了眼。天渐渐地冷了下去,夜晚就要盖下来,秋风在他耳边丝丝掠过,泛着甜蜜的味道。他预感到要有美好的事情发生。老梅的手捧起了他的脸颊,他的脸还没来得及变热,老梅的嘴唇已经在他脸上滑动了。她一点点吃掉了粘在他脸上和嘴边的红薯渣子,耐心而周密地把她的吻印上来,她灵巧的舌头游走在他的嘴角和脸庞,舔化了他的心,舔化了这个黄昏。
陈麦僵坐着陶醉在她的红唇里,眼睛都闭得有些生疼。她的唇让他化成一缕青烟,飘摇着飞离了坐在岸边的躯壳。老梅像是在他脸上寻着答案,找来找去,在没有什么可以找之后,双唇和他的合在了一起。他们生涩地吻着,嘴唇颤抖着,牙齿磕碰着,呼吸交织着,火热的双手反复交缠着。他贪婪而害怕,嘴唇上像掠过火焰,身体内如岩浆流淌。他抱住了她。她的吻如此美好,令他明白少年和春天的意义。他偷偷睁开眼,霞光刚好照亮了她美丽的脸,洁净如山丹花上的露水。
时间凝固了,暮色笼罩了河岸。河边人家的炊烟弥漫过来,在河道里顺风流淌,在他们身边黏黏地萦绕。风是甜的,带着米饭的香味,远处的狗吠鸡鸣悠扬着,婴儿没完没了的哭声也不令人厌烦,河对岸忽远忽近飘来那首土得掉渣的《黄土高坡》,⒌㈨2竟也带着雨后的清香了。
“走吧,天黑了,我妈要着急了……”老梅低声说,她的头发扎着他的脖子。
陈麦轻轻应了一声,又抱了她一下才站起来。老梅揪了揪衣服,拿出一个小梳子梳头。他让她背过身去,笨拙地帮她梳头。这情景让他陌生,这是徐志摩和叶赛宁常说的爱情吗?他像被丘比特打了一针,而非射了一箭。闻着老梅发间的清香,看着她如云的发,他竟想起了马大葱。他赶紧驱赶这无耻的念头,心像偷了东西一样怦怦乱跳。
二人在回家路上尴尬起来。到了她家门口,陈麦推着车站着,呆呆看着要进去的老梅,仿佛在盼着什么发生;而她只微笑了一下就进去了,然后又回头看他。灯下的老梅手作喇叭状,羞羞地说了句什么,他听不到。老梅又蹦跳着跑过来,四看无人,抱住他的脑袋,在他嘴上狠狠亲出一个响,又扭头跑回去了。陈麦傻笑起来,直到她消失在那道窄门之中。
电线杆上的喇叭播着单田芳的《百年风云》,城市笼罩在这乌鸦般的声音里,带着回声。陈麦嫌它干扰他回味老梅的甜蜜,就撒开车把,双手捂在耳朵上,晃晃悠悠地往家骑去。
过个路口时,陈麦险些被一个飞奔的人撞倒。那人收不住,摔了个结实的跟头。陈麦正要开骂,认出是那个刀疤脸大龙,就有些纳闷。大龙也认出了他,却顾不上寻仇,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一帮手持刀枪棍棒的家伙风一般追了上去,喊着要取其狗命。
“二十个砍一个,太过分了吧。”陈麦自言自语道,“行,遇上我,算你小子走运。”陈麦扶起车子追去,从裤裆里抽出了铁管。落在后面的几个,都被他用铁管敲中后脑或是打中脖子,晕乎乎倒了下去。追击者发现有人捣乱,停下来要围住他,陈麦脚下发力,铁棍乱抡,撞开挡路的人,骑到了大龙的身边。大龙愣愣地看着他。
“腿儿挺快啊,我骑车都追不上你。”陈麦微笑道。
“少你妈装蒜,爷用不着你帮忙。”大龙并不买账。
“谁帮你了?我半个月没打架了,看见这热闹就来了,和他们一起揍你太丢人,我还是帮你揍他们吧。你爱帮就帮,不帮就接着跑。”说罢,陈麦把车子一推,自行车挂着书包滴溜溜跑了好远,潇洒地靠在路边的树上。他抹了一把鼻子,挥舞了一下铁管,发出呼呼的风声。
“他们跟我有仇,你没事别掺乎,你瞎掺乎了,我还跑不了了。”大龙从裤腰上解下根链条来,哗啦啦缠在胳膊上说。
“你还跑啥?不是要劈了我么?那也要等把这帮小子收拾了再劈吧。”陈麦打量着这帮人,迅速判断出了头领,那个一声不吭的就是。此人目光阴沉,别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儿,腰上却挂着一把宽刃的长蒙古刀。在阳关市的街头,敢挂这种刀的不是一般人,那是民族工艺用品厂特供的,专门用于外宾礼物。这种刀不敢乱挂,挂错了没准儿就被人灭了。
那人见陈麦死盯着他,就走出来说道:“附中的陈麦吧?听说过,这没你的事,我也不想和你结仇,大龙砍了我的弟兄,你要不问青红皂白非为他出头,也只能连你一勺烩了,你从中作梗丢了面子,传出去你丢人,爷不丢人。”
“他是谁啊?你怎么惹他了?”陈麦问大龙。“回民区的二巴图,我在卖炮,他们收爷的保护费,不给就砸爷摊子,我就砍了他们两刀。”大龙把铁链子在手心捋得哗哗响,手里的茧子令人生畏。
“大龙,少你妈跟爷装,这种事你也不是没干过,你在爷地头上卖炮,当然要给钱。不开眼的傻逼,今天爷就是要废了你,否则爷就不混了。”二巴图面露狰狞,一双小眼带着凶残的光。
“大龙,不是我说你,你也真是的,你就给他五毛钱不就得了?犯得着砍人么?二巴图,咱不打不相识,今天我既然撞见了,能不能给个面子,大龙道个歉,这事就算结了?”陈麦摇头晃脑,一会儿对大龙说,一会儿对众人说,俨然一副调解纠纷的和事佬样子。
“去你妈的,陈麦,你有多远滚多远,爷不用你在这充面子!他的人搞爷的摊子也就算了,连你妈一条腿在那卖袜子的残疾女人都不放过,爷没砍断他们的手,就是给他面子了。道歉?爷去你妈!”大龙愤怒的热血上头,攥着铁链指着陈麦,凶脸上的刀疤更加吓人。
“残疾人?”陈麦又装愣,扭头对二巴图骂道:“爷去你妈!二巴图,你的人吃屎长大的吧?这种下作事也能干出来?你还有脸接着混啊?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