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春秋汪精卫

第155章


    他又在想:以戴雨农相知之深,自然了解,照他在抗战以来的表现,不要说是到东南去策应敌后;哪怕让他假"落水",真"卧底",回上海去做"汉奸",只要戴雨农说一句话:"月笙哥,这件事对国家的关系很大,非你不可。"他也会答一句:"好!雨农兄,格末侬说哪能就哪能。"既然如此,又何用惊动蒋委员长,特地召见?
    这一自问,自会恍然,戴雨农是将他的心境体会到至深至微之处,才苦心以这样的安排。当然,这件事只有心照不宣;事前事后,戴雨农都不能说的。这就是所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也就是他一向深认不疑的加减乘除的道理。
    为了保密起见,杜月笙是带着4名随员、两名片从,单独从重庆出发,循川黔公路经綦江、桐梓、遵义而到达贵阳,与戴雨农相会合。
    在一起的还有"中美合作所"的美方负责人,海军准将梅乐斯。
    前一年"财神"与戴雨农发生严重误会,别有因果;但使得戴雨农几乎栽跟头的一事由,却是为了梅乐斯与他的部属。请了人家来,自然要有地方给人家住,但供给的住处,总不能让洋人上露天茅坑,起码要有简陋的卫生设备;事机紧迫,又为了保防上的严格要求,无法正式备公事,请预算、公款公用,为盖中美合作所宿舍挪动了一个短时间,不道为"赵玄坛"座下的"黑老虎"抓住了"小辫子"。板起脸来公事公办,这话自然就难说了。
    有此一段渊源,加以梅乐斯久知杜月笙的名声,所以相处极欢。"三人同心,其利断金",有戴、杜、梅同心合力到东南去部署,盟军登陆、国军反攻,可说胜算在握。因此,当杜月笙换上中山装,登上军用机时,步履轻快,豪情万丈,似乎年轻了好几岁。
    第一站是贵州东行的要冲芷江;逗留3天,续飞福建长汀,循陆路经连城、永安而抵南平;复由建甄、崇安入江西转道入浙,安抵淳安。
    "那么,"金雄白问道:"你们恒社总有人去见杜先生吧?"
    "杜先生从重庆动身,我们就派人到半路上去接了。在长汀见的面。"唐世昌又说:"到了淳安,有熟人回上海;杜先生托他带了信来,说就要回来了。"
    "怎么回来法?打回来?"
    唐世昌笑笑答说:"这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采丞经手;你最好跟他详细谈一谈。"
    "过几天再去看他,这两天我遇到点麻烦,先要把他摆平了再说。"
    "是,"唐世昌关切地问:"为了《平报》停刊的事?"
    "是的。"金雄白问:"你听到什么没有?"
    当陈群出任"江苏省长"时,发展谢葆生为"警务处长";此人当年是杜门"八股党"之一,此时在上海开一家"仙乐斯舞厅"。他之"荣任警务处长",在观感上不仅比褚民谊当"海军部长"还要滑稽;而且还会使人将瓦冈寨上,头插两根野鸡毛的程咬金,与汪精卫联想在一起。陈彬便毫不容情地斥之为"流氓政治"。汪政府的"高官"自是人人愤怒,但却无可奈何。
    由此可知,陈彬仆人,里外皆红。里红是赤化,外红是日本国旗上的太阳;当然,很少人识得透他的外红是掩护里红。不过,在里外两层红之间,总还裹着薄薄的一层白;如与金难白的友谊便是。
    金雄白跟他本无深交,只为周佛海对这个"既不能令,又不受命"的陈彬颇为头痛,特地关照金雄白去接近拉拢;周佛海给他一个原则:凡是陈彬参加的社团,金雄白也要参加。这样,如果不能影响陈彬的态度,不得已而求其次,还可掣他的肘。
    因此,金雄白的名字便常与陈彬连在一起,看起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实际上有如法警与犯人用一副手铐铐在一起,形影相随,而立场相反。
    他们一起参加了好些社团,最重要的一个是"上海市市政咨询委员会"。这个组织仿佛市参议会,但实际权力很大;比较重要的市政设施,在决策之前,先须这个委员会认可。"咨询委员"一共19人,包括政坛耆宿颜惠庆、李思浩;"海上三老";银行家周作民、唐寿民;实业家吴蕴斋、项康元、郭顺等等知名之士。报界被延揽的,就只有陈彬与金雄白。
    有一次市政咨询委员会召开临时紧急会议,因为粮源不继,配给的"户口米"将告中断。
    太湖区域,本来是中国的谷仓之一,但是日本军队将产米的苏州、松江、青溥一带划为军米区;新谷登场由日军全部收购为军粮,以致上海的民食问题,一直形成市政上的重大压力。在珍珠港事变以前,可购洋米补充;此时海运中断,唯有从内地军米区去设法,这就不能不与虎谋皮了;当场推定陈彬与金雄白负责解决这个问题19名委员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跟各式各样的日本人,打过各式各样的交道。
    日军军米区的管辖者,是在日军中颇有势力的苏州特务机关长金子,恰好他到上海,住在江西路都城饭店。陈、金二人联袂往访,直道来意,希望金子能在日军军米中拨出多少吨,维持上海"户口米"的配给。
    金子考虑了一会说:"米不成问题,不过要有交换条件。"
    "请你开出来。"陈彬说。
    金子开的条件是:第一、米价须以现款交易;第二、负责疏散上海部分工厂,迁往内地;第三、供给民夫两万人,为日军构筑防御工事。
    这3个条件都是难题。首先,现钞"中储券"由于印钞票的原料不继,异常缺乏;市面交易数字稍大,都用各银行同业往来的支付凭证,诨名"八卦丹"的"拨款单"代表,要筹大量现钞,自然煞费周章,但并非不能解决。
    无法办到的是另外的两个条件;金雄白正准备与金子交涉时,不想陈彬已一口应承,"可以!"他说:"我们接受条件。"
    "那么做一个书面纪录。"
    金子找来一张白纸,潦潦草草地写成一个备忘录。陈彬稍为看了一下,很快地签了字;接着将笔递了给金雄白。
    在这种情况下,立场应该是一致的;金雄白万般无奈,举笔如扛鼎似地也签了字。金子收下备忘录,表示满意。
    "我们已经接受了条件。"陈彬说:"中国人说:-民以食为天-,希望贵方能够尽快交来。"
    "可以!不过,你们应该先履行第一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就是缴纳米价的全部现款。"银货两起"是交易惯例,不能说金子苛求;陈彬便说:"3天以内缴款。"
    "我也在3天之内缴米。"
    谈判看起来很顺利;金子还开了一瓶日本清酒款客。小饮数杯、双双告辞;一到了汽车上,金雄白便埋怨陈彬。
    "这样的条件,你怎么可以答应?我们没有理由强迫工厂内迁;也不能征集那么多民夫去替日本人做防御工事。完全是办不到的事!"
    "我根本也没有打算办到。上海几百万人要断炊了,我们先把米骗到手再说。"
    "你倒说得轻松!日本人肯放过你吗?"金雄白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应付得过去?”
    "只有拖在那里再说。到拖不过去了,我跟你两个人共同负责;你怕日本人杀你,是不是?"
    金雄白默然,冷静地想一想,舍此以外,没有第二个办法,可让日本人乖乖地运米到上海来。
    当然,全部米价现钞,以周佛海的地位,是不会太困难的。其余的两个条件,陈彬只在游民习艺所调用了一百多好吃懒做的所民,说是"第一批,先送备用"以外,就再也不理日本人的催促了。
    由于这一次共事的经验,金雄白对陈彬有了深一层的认识;陈彬也觉得金雄白是有担当的人,大可结交。因此,仅管在公的方面,常有争执;私交却是很不坏的。
    这时由于唐世昌的提醒,金雄白便直接去找陈彬,说明来意。果然,陈彬话不多说,起身取了帽子,只说得一个字:"走!"
    他陪着金雄白,到日本陆海军报道部、宪兵队、大使馆,费尽唇舌,多方解释;总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让金雄白又逃避了一次难关。
    "雄白兄,"陈彬问道:"你几时有空,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今天就可以。"
    "今天不行!"陈彬说:"我们需要找一个从容的时间;很冷静地分析当前的局势。"
    "那么,明天晚上如何?"金雄白说:"地点由你挑。"
    "好!明天下午我打电话给你;那时再约地点。"
    第二天下午,陈彬打电话到《海报》,约他7点钟在旧法租界霞飞路一处公寓中见面。金雄白准时而往,只见那座公寓很大,但已相当陈旧;到得4楼找到3号,揿了门铃,应口的是一个着和服的少妇。
    金雄白从未听说过陈彬有日本籍的妻子或情妇,因而不敢冒昧;只用中国话问:"这里有位陈先生吗?"
    陈彬已经闻声出现;将他迎了进来说道:"我这里从没有朋友来过,你是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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