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杀手 聂小无

第65章


    
  他一边说,我也一边将心神稳定了下来。既已如此,慌乱无用,行不行也要搏一搏了,那么,我都需要些什么呢?    
  “碧树西风的外貌、居处、行止和其他详细资料。”    
  蓝先生忽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册子,放在我面前。    
  “行动完成的时间?”    
  “一个月。”    
  我松了口气,虽然不长,也还不短了,总好过“今夜子时,提头复命”之类不拿人当人也不拿杀人当杀人的匪夷指令。    
  “先生您将一直陪,呃,不,支持我到任务完成?”    
  “完成完不成,我都会一直在。”    
  意思再明白不过,我叹了口气又道:“既如此,请先生先去休息吧,我需要仔细看看资料,用心思索一会儿再做打算。”    
  蓝先生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若不是桌上还真有本蓝色缎面的册子,简直就像一场梦,但身为一名杀手,是绝不允许将梦境与现实互相混淆的,片刻恍惚便足以送命――不想那么多了,看看再说吧。    
  碧树,从画像上看相貌还不错,可惜资料中注明了他居然是个天生的侏儒,身高不过四尺,不过一般侏儒相貌也多少有些畸形,他却完全没有――换言之,其实看起来更可怕,试想窗户上忽然冒出个相貌堂堂的脑袋,然后跳进一个四尺不到的小身体来……而且家世贫寒,经历坎坷――想来这人性格不会太好,虽然资料上写他“为人和善、开朗,平易近人”,但我想多半也是装出来的,身体的扭曲往往也令心智扭曲,而强行伪装正常往往只会加剧内在的扭曲。    
  这也许是小人之心,但有什么不好?小人之心度的其实往往也不是君子之腹,哪有如许多的君子,我宁可都见着些真小人,也不愿同伪君子打交道。    
  西风,相貌美丽,体态修长,知书识礼,出身世家,少小时在街头遇到碧树,心生怜悯,求父亲买之回家,相待甚厚,暗生情愫,长至妙龄后与之私奔,开始江湖生涯,习练剑术,因天分奇高,成就非凡,但为人始终温柔谦厚,很得众人敬服。    
  老实说,我倒不怀疑西风的性格,这样从小便什么都有的人往往胸怀宽厚,并不奇怪,但她与碧树的故事是否真实,就值得商榷了。人生不是传奇小说,爱情一到春天便蓬勃生长,无可遏制,像西风这样的女子,怜悯碧树是正常的,但从小一起长大最后还嫁了他就有点奇怪了,而且追随他亡命天涯,无怨不悔……    
  恕我再小人一回,我猜他们之间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琴瑟和鸣,而多少会有些杂音,这也许会成为可利用的突破点。    
  下页的资料也为我的猜想提供了佐证:碧树42岁,西风36岁,成亲20年,无子嗣,生活朴素,虽宅院广大深密,仆从却很少;二人成名很早,门下弟子众多,已许久不曾亲自出手,有事皆是弟子服其劳;近年来西风更深居简出,难得见人,据说身体有恙,但据碧树称并无大碍,只是养病其间迷上了书画,故多在家中以此修身养性;两人仍恩爱如昔,每逢当年成亲之日,还要共庆一回,但多是白天宴请亲朋,夜晚夫妻团聚,西风总在宴席将散时才含羞带喜地微露半面,看上去确实毫无病态,且显得年轻许多……    
  不是小人也看得出其中好像有不小的问题吧。    
  我忽然同情起西风来,自古红颜多薄命,如果不这么美、这么好,也许反倒快活许多。    
  但看来她好像已不需要我的同情了,在我看来,她如未死,也该被幽禁了起来,年年露面的多半只是个相似的替身,而且这事恐怕不只是我能猜到,只不过碍于碧树西风的权势地位,事不关己,也就己不劳心。    
  可另外两派居然也对此视而不见,就比较奇怪了。按说要打击碧树西风,抓住这一点岂不最为有利?难道是我猜错了?    
  向来擒贼先擒王,他们却选择了从外围力量开始动手,先剿灭了“麻衣”,又是什么原因?    
  难道碧树西风已经将主要力量转移到“麻衣”?少年首领、双剑合璧的剑法、为了一个不穿麻衣的少女而牺牲……其中仿佛隐现着一个与碧树西风不无关系的故事。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碧树西风,其实不是一个好名字。    
  感慨完毕,仍无头绪,再继续看资料:碧树西风成名后不久即被收入杀手同盟门下,因独创剑法,也自立门户招纳弟子传习,一时门人众多,其中后来成名的也不在少数,如被委任做“麻衣”首领的少年尺素,就是碧树西风门下最为得意的弟子,但其门剑法独特,演练必须男女二人,且需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否则必告失败,所以弟子均成双配对,尺素的搭档名叫天涯,少年美貌,聪慧灵巧,为控制尺素,碧树西风不准她加入麻衣,而一直留在身边……    
  尺素与天涯。    
  还好不是咫尺与天涯,还有一线希望。    
  但最终也不过化为了泡影。    
  看来碧树西风很喜欢这阕词,可惜词虽是好词,却处处藏愁带恨,跟它有关的人和事,都教人不由叹息。    
  但天涯应该还未死,也许从她身上可以得到些线索?    
  可蓝先生听完我的分析,沉默了半晌方道:“天涯虽然未死,但也与行尸走肉无异,从尺素死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如果不是被我们制住,相信早就自杀了。哀莫大于心死,我看她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      
第十章 西风碧树    
  但我还是想见见她。    
  蓝先生同意了。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我按约定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就见到了她。蓝先生神通何其广大啊!感慨之余,也有些小怀疑他跟我说的到底哪些是真话……不过算了,其实归根到底,没准爷爷跟我说的也未必是真话,或者那个爷爷也未必就真的是父亲的师父……这样的问题想多了,人会发疯。    
  我还不想发疯。    
  可天涯看起来似乎已然疯了。    
  她端端正正坐在桌旁,姿态娴静,头发梳理得光洁整齐,衣裳也搭配得素雅清新,全身上下干干净净,脸上甚至还涂了层淡淡的脂粉。    
  可无需走近,就能让人感觉到十分的不对劲。    
  这种感觉对敏锐的杀手来说尤其强烈。这是一个已经完全不想活了的人,或者说,基本已经是个死人,但却是最可怕的一种死人,靠近她必须小心。    
  我小心翼翼地掩上门,朝她走近了几步,保持在一个客气上说得过去、防范上十分必要的距离外,轻轻咳了一声。    
  她毫无反应,似乎不仅我不存在,这间屋子也不存在,甚至这个世界以及她自己都不存在。    
  我再轻轻唤了一声:“天涯。”    
  依然没有回答,她的眼皮都不曾抬起半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使出杀手锏,单刀直入,于是绷紧了全身肌肉,进入戒备状态,然后一字字道:“我就是杀死尺素的聂小无。”    
  这一招果然有效,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只是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她也许在想:那又如何?不管杀他的是谁,结果都是一样的。聂小无怎么了?能杀他,可能让他复活吗?不能。那聂小无便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却给了我些许灵感,于是便说“尺素临终前说了几句话,要我转告你。他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场,这些话我也没对别人说过,你也不是外人,应该明白杀手该有杀手的信用。”    
  她忽然抬起头来望着我,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气息也开始发粗,但还是没有答话。    
  嗯?看来有效果,不过她不会是被点了哑穴吧?我于是又问道:“不过他也说了,只有你愿意听,我才能转述,否则就让我忘了这些话。你愿意听吗?”    
  天涯垂下了眼帘,似在犹豫着,长长的睫毛却在微微弹动,看来心事重重。    
  我好像歪打正着了。少年恋人之间,猜忌之心本就格外重几分,何况碧树西风门下几乎就是少年恋人集中营,蜚短流长肯定是少不了的,尺素与天涯的身份又非同寻常,是非肯定格外多,如今又发生这般变故,活下来的人若不心乱如麻才奇怪。    
  但愿我不仅猜对了开头,也能猜中结果。    
  许久,她终于松开了嘴唇,轻声道:“我愿意。”    
  简简单单三个字,被她婉转低柔地说出口,听来只觉荡气回肠,连我也不由觉得心中怦然一动,赶忙压了压,方道:“你确定?”    
  再欲擒故纵一下,让她的情绪再急切一些,我好乱中取便。    
  她果然中计了,愣了愣,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方点头道:“对。”    
  我深吸了一口气,做深思熟虑状,再做欲言又止状……一边在心里把谎编圆了些,方缓缓道:“好,他要我告诉你,其实他一直爱着的是另一个人,但他们从未在一起,也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他对不起你,只希望你能忘了他,忘了一切,好好活下去,他也就死得其所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