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杀手 聂小无

第79章


    
  我丢开绢包,也顾不得腌近前探了她几处穴脉,确实是没救了,这才尴尬地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说尴尬好像不是很合适,但当时的情形确实让我很尴尬……平地又冒出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且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出更多的事情,该死的是全是别人的事情,简直跟我没有半点干系,可甩又甩不脱……慢着,此事天知地知我知而已,当事人却业已挂掉,我大可以一走了之,最多返回县城,出钱买副棺材,已经可以算是道义之举,还要怎样?    
  可转身刚要走,挂在草丛上的绢包又映入了我的眼帘,那不是用一块绢“包”起一封信,而是货真价实的苏绣荷包,质地和做工都很精良细腻……十足地勾起了我的好奇之心。    
  传奇故事中幸福的人儿总是你侬我侬、成双作对地走入了花影月华中便没了下文,负心人的手段却层出不穷,蔚为可观……也格外引人入胜……    
  反正她也没说不能拆开看看,也许看完了我倒真愿意替她送去了也未可知呢?    
  我鬼使神差般捡起了那个绢包,从里头掏出了一封对折的信笺,信封已是雪白柔滑的纸地,还透着淡淡的芬芳,似乎包藏着一个香艳的悲剧故事……至少从目前的情形看,实在不像是还会有其他的结局。    
  我叹了口气,展开了信封,打算看看那负心的人儿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本以为多半是“春风镇如意巷桃花溪畔李三郎”之类,谁知看到的却是……    
  少――林?不会吧。    
  但封皮上确实用秀丽的字迹写着“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少林寺戒律院首座玄痛亲启”。好详细,还生怕送错了地方似的。    
  少林这一代玄字辈高僧只余下五名,以“慈悲痛苦难”排行,方丈玄慈居长,以下便是四圣僧,也就是玄悲、玄痛、玄苦、玄难,各掌达摩院、戒律院、罗汉堂和般若堂,级别已是非常之高了。    
  而戒律院,顾名思义是主持清规戒律,专责不肖弟子的地方,首座玄痛以一套普度杖法成名已有二十余年,据说为人极其严厉,少林弟子无不敬畏,律已更是苛刻不已。我的师父虽然不叫什么痛,打起手心来也很痛,所以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但他怎么又会跟这树丛中的可怜女子有关系呢?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而且信并没有封口,如果不拆开看看,简直对不起天时地利人和了。    
  拆开信封,抽出一张浅色尺笺,与封皮上同出一人的秀丽笔迹,却只写了短短四句话――“是你是我,撒土撒沙,同门出入,生死冤家。”    
  别人看了可能要犯迷糊,我却不迷糊,元文宗天历元年二月初三日,高僧梵琦入主浙江海盐天宁永祚寺,当他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佛殿时,看到善男信女对着佛像捣蒜般地顶礼膜拜,便随口说了这个偈颂,意在教众人断绝驰心外求,缘像攀附的错误做法。    
  但其实禅宗高僧们的偈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恐怕只有他本人知道,而他本人又绝不可能苦口婆心地向众人解释,不给你当头一棒喝就不错了,所以以上解释也不大可信,所以我也依然很迷糊……读书好像其实用处也不大……    
  当然,本来就不知所云的东西在莫名的情境下让人不知所措,也是很正常的。    
  但这让我很失望。没有香艳的故事,没有可观的情节,这件事情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    
  不过我还是决定把信送去给那位玄虚地痛苦着的大师,给他增加一点真实的痛苦,呵呵――不过不是我自己去,此处离少林也不算远,雇个人送去应该也不要多少钱,反正那女子也没有说一定要我亲自去送,总之给它送到就是了,然后再让人扛口棺材来把这苦命的娘俩就地葬了,就算功德圆满吧。    
  可真是的,为什么总让我遇见这样的事情呢?我一边打马往回走,一边郁闷着。    
  看来自由的人们生活得也不见得有多快乐,自由地生,未必能自由地死,甚至像这个“生死冤家”,连死后都不自由,还怀着不知多少对某人的牵连依挂……    
  累死了。我忽然开始怀念从前阴暗却单纯的生活,杀人对我来说本不过有如切菜,生死对我来说也不过有如游戏,没有什么是真的,也没有什么是假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操心,虽然无趣,但至少没有这么累……算了,其实也是一样,有时候还更累……    
  可至少那些人们杀人还算是有些拿得出手的目的,比如要铲除异己或雄霸武林,可这些所谓自由的人们呢?    
  掌柜的死了,因为不该在表现善良的时候不考虑他人的自尊。    
  小二哥死了,因为不该在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之后还要杀另一个更无辜的人。是吧,他杀掌柜的就算是为了银子和面子,我又哪里得罪了他呢?好歹还算是他爱上的姑娘哪……    
  李承轩的“荆妻”死了,因为贫病交加和对命运绝望的惧怕,或者还有些拼一死以保护“夫君”的意思,可惜那“夫君”其实更加该死。    
  “生死冤家”和她的孩子也死了,因为一个玄虚地痛苦着的和尚?真是无趣死了……    
  不过我一定要打点起精神,这只不过是泱泱世界的一个小碎片罢了,而且我至少在这些事件中已经开始扮演了独立自主的角色,事事都可以自己主张、应对,而且还杀了生平第一个实在该杀的人,多棒啊!聂小无也号称是满手血腥、杀人无数了,可是多么可笑,把一百个高手捆起手脚来一个个杀过去,跟杀猪有什么分别?    
  况且他们并不是猪,他们是我的师父。    
  这件事情也永远无法让我释怀。    
  一勒缰绳,我纵马飞驰起来,不,我不要回到过去那种生活里去,我要往前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就算自由的世界再丑恶、再无趣,那也是我的自由,我的世界。    
  思绪万千中,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县城,找到了棺材铺,交代了情况,老板一口答应,索价也不贵,还没口价夸我是个好人云云。当然,像我这样的人越多,他的生意岂不是越好,所以我不为所动,银货两清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全归他了,再跟他打听了哪里可以找到信差,正准备出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李承轩那家伙拿了我的银子,到底有没有用来殓葬他的“荆妻”?好在县城里只此一家棺材铺,问问老板就是。    
  老板却一脸茫然地望着我道:“没有啊……确实没有,姑娘你是今天第一位客人,我是绝不会搞错的,这年头,像姑娘这般的好人……”    
  我实在没有耐心敷衍他了,跳起来就往客栈走去。这天杀的狗才,若不是我碰巧又回来一趟,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又甩掉了包袱,又挣到了银子,自由快活去了……我呸!只怕没那么容易!    
  在客栈柜台问了问,李承轩居然并没有退房,而且据说自从约摸一个时辰前提了个大包袱回来之后,根本就没有跨出房门半步。这一点店小二绝对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对欠着不少房钱的客人他一贯是十足小心的,还从来没有让谁成功落跑过。    
  看来他根本没有想到我还会回来。    
  不过那个大包袱里是什么东西?我跟他分开的时候,可没看见什么包袱――难道他拿了我的银子,去买了一堆东西?可那些银子也不多,俭省点用也就是一副棺材加一身寿衣,最多能再给扛埋的一点辛苦钱,他居然拿去买了别的东西?    
  我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一边怒气冲冲地往北楼上大步走去。    
  一脚踹开房门,本待再大喝一声,却忽然有点喝不出来了。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珠兰的幽香,桌子被移到了墙边,两条板凳支起了床板,“荆妻”直挺挺躺在上面,却已换上了一身轻俏的粉红纱衣,虽然质地不大好,看上去有些僵硬,倒也给她添了几分生色,头发也已经梳理整齐,鬓边也斜插了一朵与衣裳同色的纱花。    
  床板前的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冒出袅袅香烟,珠兰的气息大概就是从这里来的。    
  李承轩正半跪在她身边,小心地给她上着胭脂,见我进来,也只是微微一笑,又低头继续仔细地操作了,连手指也没有颤抖一下。    
  我只觉得头皮发凉。    
  脚却像被粘在了地上,半步也挪不动。    
  好容易等李承轩细细上完了胭脂,左看右看,满意地叹了口气,方才起身整衣,客客气气地对我道:“怠慢了,只是我上胭脂并不熟练,生怕一起身招呼,半天的辛苦就白费了,还请姑娘见谅。”    
  这么听起来,又不大像疯子的说话了,我瞪着他看了半天,方道:“哦。”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却依然温柔地笑道:“还未曾请问姑娘的尊姓大名?”    
  嗯,好像是没有问过,现在他倒想起来了,奇怪……也只好敷衍道:“不敢,小姓程,程浅如。”    
  索性糊弄到底,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他却立刻点点头道:“啊,好巧,其实我家倩如……哎呀,好像也忘了说了,我家娘子娘家姓陈,名叫陈倩如,乍一听还跟姑娘有点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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