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枝没事,那你说的不方便是……”笃信大儿子老实的莫宁氏嘴里的话磕磕绊绊的。
莫静斋摊手道:“芳枝确实不方便。”
同是女子,莫宁氏琢磨着不是有了身孕,那就是来了葵水了——但莫静斋又不是急色的人,怎会连那几日都等不及……琢磨不透,就懒得再想。
大莫氏、小莫氏对视了一眼,气得肝尖疼,却无可奈何,冷眼瞧着莫宁氏将儿子、儿媳都带走,轻哼一声也不理会还跪着的红莲,姊妹二人就一同坐在东厢里吃饭。
大莫氏用筷子扒拉着碟子中南瓜子、葵花籽拌过的冬瓜丁,忽地摔了筷子。
“你可是瞧上大少爷了?”大莫氏冷笑一声,乜斜了眼上下打量红莲。
小莫氏一张涂满胭脂的嘴,嘴角抿着,只微微动中间的一点嘴皮,笑道:“姐姐,你可养的好奴才,先一个芳枝跟了静斋就将你抛在脑后,随你怎么旁敲侧击,人家都不将房里的话说给你听;后一个红莲,人家给个好脸色,就飘飘然全忘了吃谁的穿谁的,恨不得立时跟着人家回房去。”
红莲缩着头,到了这会子,还能不知道自己上了莫静斋的当?只是哪里得罪了莫静斋,她就糊涂了。
“下去吧,过两日安排你嫁了守宅子的,就留在雁州得了。”大莫氏冷着脸,在心里连说万幸,倘若红莲随了莫静斋,她这房里还能有秘密?瞧着红莲委委屈屈地出去了,就正色地问小莫氏:“若没缘由,静斋不会来这么一出。”
小莫氏鬼祟地嘀咕道:“我也这么说,瞧着,倒是像针对咱们呢。咱们素来疼爱静斋、静斋也孝顺得很,不像是那个浑身刺、叫人说不得的三儿。真叫人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姊妹被骗着守了那么年的活寡!婉玲、蕙娘虚岁三十才嫁!却都比不得一个老子害了亲娘的外来丫头嫁得好!据我说,三儿的功劳也未必就比静斋、雪斋大,定是皇上被柳承恩辖制,要给柳承恩脸面,才封了三儿一个列侯。”提起莫三,忽然醒过味来,“姐姐仔细想想昨儿个跟梨梦说过的话……”
“梨梦难道做了内贼?”大莫氏眼皮子一跳,“不至于吧?若是我的丫鬟,给她取个随着人私奔的丫鬟的名,不定心里怎么气恼呢。不下绊子已经是阿弥陀佛,还会以德报怨地通风报信?”
“瞎嘀咕也没用,不如叫梨梦来问一问?正好也将那药给她,就瞧闹出笑话来,父亲敢不敢像当初应承下来的那样,委屈了自家孙子护着孙媳妇。”小莫氏推开饭碗,当机立断地吩咐婢女去叫了梨梦来,待瞧见梨梦穿着一身杜若罗裙,面上蒙着一层月白轻纱,飘飘袅袅地进来,心叹好个身段只瞧着背影儿就能酥在地上。
小莫氏嘀咕着,就拿着帕子擦起眼角。
“小姑夫人这是怎么了?”梨梦说话时,面前的月白面纱就盈盈地飘起。
大莫氏嗔道:“怎么了?你还不知道这一早上这院子里出的事?我且问你,昨儿个我们跟你的话,你都说给谁听了?”
梨梦一怔,一双美目忽闪忽闪地道:“听了两位姑夫人的话,梨梦回房想了一想,只觉两位姑夫人若不是真心为我不会说出那些话来,瞧着妙蟾居里,就数明霞盘靓条顺,就去找了明霞。”
“那小妖精!”大莫氏啐了一声,叫梨梦坐在她们面前椅子上,“你也太着急了些,尚且没摸清楚明霞、彩云几个的性子,怎就轻举妄动了呢?昨晚上,问出人多,咱们莫家只得跟凌家挤在一艘大船上,我们叫侄媳妇陪着抹骨牌,三儿才成亲,少不得要被冷落了,你趁着这功夫,好生缠住三儿,好歹叫他记起你的好处来。”
“……我脸这样难看,还有什么好处?”梨梦妄自菲薄地说。
小莫氏眼睛向梨梦身上一扫,捋着腕子上的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笑道:“不看脸,只看身段,你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尤其是蒙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啧啧,真是我见犹怜。待我们缠住侄媳妇到二更、三更,侄媳妇脱不开身对那骨牌上了瘾,只得打发你伺候着三儿先睡下。待到那时,夜朦胧、人朦胧,红烛底下记起你为他赴汤蹈火的好处、又恨起那一位离不得牌桌的新娘子来,三儿未必会计较你脸上伤疤。”
“当真?”梨梦心里一喜。
“骗你做什么?”小莫氏一咬牙,“京城来的书里,不就说姑老爷感激身边一个村姑患难相陪,抬了她做三房姨奶奶吗?”
“只管听我们的就是了。”大莫氏手一翻,一个白瓷瓶就放在了桌上,“你猜,这是什么?”
“……据说,药效神奇的夜雨百年?多谢姑夫人美意,但我脸上的伤太重了,只怕用了也是白费——况且,三少爷早送了我一瓶。”梨梦“感激”得无话可说。
大莫氏尴尬了一下,咳嗽道:“你趁着没有旁人,将这药下到三儿茶饭里。”
“……是媚药?”梨梦试探地问,见大莫氏直瞪眼,不敢再问,只取了药仔细地揣入怀中。
“快去吧,仔细别叫人瞧见。药别多放,免得出事!”大莫氏叮嘱了一句。
梨梦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感激道:“两位姑夫人这样为梨梦着想,梨梦无以为报……”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哎!”小莫氏叹息着搀扶起梨梦,“你也别多想,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们不过是瞧不上他们凌家女儿罢了——你可知道,他们凌家是如何的没规矩?这样没规矩的人家出来的女儿,指不定怎么带坏咱们莫家门风呢。”
“快起来去她身边伺候着吧——她不像咱们那样宽仁,指不定已经盘算着怎么栽赃诬陷,拿了你的罪名将你撵出去呢。”大莫氏悲悯地望着梨梦。
梨梦无限感激地磕了头,就小心翼翼地出去,等回了妙蟾居,趁着争芳、斗艳奚落邬箫语,就进了房中,重重地将那药瓶往凌雅峥、莫三面前的高几上一丢,笑嘻嘻地说:“猜猜,这是什么?”一把扯下面上轻纱,瞧好戏地看着莫三。
莫三拿起瓷瓶握在手中,拔了瓶上小塞,扇着风轻轻地闻了闻,只觉一股馥郁清芬扑面而来,继而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起来,忙将塞子堵住,咋舌道:“哪里来的?”
梨梦冷笑道:“还能是谁?”
莫三眉心一跳,“真是没完没了了!我们不好,她们就能得了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倾轧,两位姑姑不合起火来针对你这出头鸟,难道为各自女儿争个你死我活?”凌雅峥瞧见莫三脸上异样,双手递上一盏凉茶,笑道:“夫君这会子要怎么办?还求了大哥相助不成?”
莫三背靠着椅子上,笑道:“我自有法子,你别管了。”
凌雅峥乐得清静,以手支颐地打量着莫三,笑道:“你坐在窗边,摆出威武的架势来,我替你画一幅画。”
“你家夫君怎么样都威武!”莫三轻笑一声,就依着凌雅峥所说,坐在床边脸色凝重地握着兵书,余光扫见梨梦不甘心地杵在一旁,心里不免得意起来。
“小姐抽了空,也给梨梦画上一幅。”莫三有意大度地说。
“不稀罕!”梨梦丢下这一句,拽着面纱甩了袖子就向外去。
凌雅峥提着画笔,咬唇笑道:“早给她画了,就放在柜子里呢。”
莫三急着将兵书一按,抿着嘴连忙摆手。
却见梨梦去而复返,熟门熟路地走到柜子边,打开了装了文房四宝的柜子,将卷轴个个打开瞧了一瞧,最后心满意足地抱了一个卷轴出去。
“你哎!告诉了她,她定要生出痴心妄想来!”莫三摇头长叹一声,转到凌雅峥身后,见她笔下只画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深邃得恍若幽潭,诧异道:“这是我的眼睛?”
“不是你,又是谁?”凌雅峥一笑。
莫三翘起腿坐在窗口,说道:“虽说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但我料到此时‘臣重君轻’,怕过个二三十年,如今一同打江山的义气豪情没了,皇上会削起各家的权来。所以,有意行商。”
“做官的经商,岂不是更便宜皇上削权?”
“这前面一二十年里,料想皇上还是不敢轻举妄中的,待十年后,我延春商号开遍大江南北,自然会寻个法子,趁着旧情还在,彻底辞了官。”
凌雅峥笑道:“料想你比旁人更能体会到皇上的心思,只是,你买下了一片枣子林,又有一片枫树林,要改行去卖大枣、木材不成?”
莫三笑道:“你只管笑着收银子吧,待一二十年后,京城内外、大江南北,尤其是苏州、杭州、扬州,到处都是我的当铺、药材铺、茶叶铺、丝绸铺。”
凌雅峥听他说得慷慨,笑道:“皇上当真肯放你走?”
“你忘了我身上的伤?”莫三扯了扯衣襟,见凌雅峥又提笔,便脸色凝重地看起兵书来,待见凌雅峥放下笔,又不厌其烦地走过去看,见画上虽只有一个轮廓,但已经将他的七分神韵描绘下来了,“你若是男儿,早将你父亲的名顶替去了。”
“那个名声值几个钱?惹来的事倒是不少。”凌雅峥不屑地一笑,对莫三正色道:“日后央求大哥时,顾忌多一些,倘若今儿个母亲不问大哥,就带着几个婆子默不作声地给芳枝灌了药,那可怎么着?就算没身孕,但那虎狼之药穿肠而过,岂会没害处?”
“知道、知道。”莫三连声地应着,又逼着凌雅峥问:“你瞧,是眼前的我好,还是那摸不着的上辈子的我好?”
凌雅峥知道他嫉妒心大,有意说道:“自然是眼前好了,上辈子那深藏不露的,叫人如今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倘若,上辈子,你不知情,遇见了那个我,和这个我,你选哪个?”莫三一脸静穆地等着凌雅峥回话,言辞间,已经将上辈子的他看成了彻底的另一个人。
凌雅峥思量着,见莫三着急了,才笑道:“自然选眼前的,我又不是晚秋,没那驾驭苍龙的能耐。”
莫三想起凌敏吾自己立了功劳不说将来又要袭了衍圣公府,就笑道:“她当真有气魄,若换做寻常女子早早地投奔了纡国公府,就没眼前的衍圣公府少夫人了。只是,她嫁我时,是和离了,还是,丧夫?”
“丧夫。”
莫三一笑,“我就料到了。”
“料到什么?”凌雅峥问了一句,见莫三不肯说,就也不追问,只带着争芳、斗艳去了厨房,令人准备下各色点心留待船上饮茶时用。
岁月如梭,时序进了十月,二十八日那一日,凌雅峥就藏身在雁州府浩浩荡荡的进京进队里,待渡口上秦家众人随着马家人上了一艘三层高的官船,就随着莫、凌两家,上了一艘船,进了船舱,先去探望了凌古氏,见凌古氏因凌尤胜出家没精打采的又有马佩文、元晚秋在身边伺候,就退了出来,看了一眼岸上前来相送的雁州本地士绅后,正瞧船板上莫三逗弄平安、关旭两个有趣,就见小莫氏亲昵地拉着她说:“走,咱们抹骨牌去。等到来年开春,亲桑前能赶到京城,就已经十分了不得了。不抹骨牌,咱们怎么消磨日子?”
凌雅峥立时笑道:“是玩几个子的?我只陪着祖母玩过两次,这里头的规矩,都还不大明白呢。”
小莫氏一听,登时笑道:“一家子骨肉逗趣,谁要正经赚银子不成?”
凌雅峥点了点头,笑道:“姑姑且等一等,我去取钱匣子来。”
小莫氏轻轻一笑,觑见凌雅峥上了船楼,就给走出来的大莫氏递眼色,拿着手指比划了一通,姊妹两个你知我知地一笑,就很有默契地进了莫老夫人船舱。
莫三瞧着大莫氏、小莫氏似乎在对证牌桌上的暗号,将平安、关旭交给关绍、钱阮儿就上了二层,进了房听见哗啦啦的铜钱滚动声,走近了瞧见凌雅峥正在剪断穿了铜钱的红绳,在她腰上一掐,笑道:“瞧着姑姑们是要赚你银子呢,你一个新媳妇陪着她们玩,只怕要输不少银子。这铜钱就少放一些,多放一些碎银子吧。”
“输不少银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凌雅峥重重地将钱匣子盖上,手往盖子上的玳瑁花钿上一拍。
莫三诧异道:“你不是不大明白这里头的规矩吗?”
凌雅峥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上辈子是靠着琴棋书画打发日子的?这正经过日子,谁家离得开骰子、骨牌?”搂着匣子,就像赴那盛会般下了船楼,直接进了莫老夫人房里,觑见莫宁氏在莫老夫人身边坐着,就腼腆地说道:“祖母、母亲,我不大会玩。”
莫老夫人笑道:“不过打发时间罢了,会不会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不过是能借着这骨牌,一家娘儿几个凑在一起说话罢了。”
莫宁氏点头道:“母亲说得在理。”指派着芳枝、睡莲将一张马蹄矮脚瘿木面八仙桌摆下,又摆下八张矮凳,就扶着莫老夫人在正面坐着,自己个在莫老夫人身后的凳子上坐着帮着看牌。
大莫氏、小莫氏分左右坐下了,瞅见莫紫馨进来了就随着凌雅峥打横坐下,姊妹两个递换了眼色,在牌桌下瞧瞧地碰莫老夫人的脚。
莫老夫人一怔,就对莫紫馨说:“馨儿来我身后坐着,你母亲是吃斋念佛、好清静的人,还是放她去念经吧。你在我身后,替祖母看着牌面。”
莫紫馨只得起身,送莫宁氏出去,就在莫老夫人身后坐下,瞅着大莫氏、小莫氏脸颊上的笑意,略为凌雅峥担心了一下。
凌雅峥揉了揉手,见那象牙做的骨牌放到了瘿木面上,就谦虚地向大莫氏讨教:“姑姑,这骨牌的规矩……”
“侄媳妇,玩着你就知道了。”大莫氏敷衍着,就掷起骰子来,见是两点,对凌雅峥说:“该你坐庄摸牌。”
凌雅峥依着大莫氏的话摸了一张,也不瞧,只用手指摸了一下,就又谦虚地问:“小姑姑,摸到什么牌,才算是赢了?”
“你赢了,我们自会跟你说。”小莫氏含混道。
莫紫馨坐在莫老夫人身边替她摸牌,将凌雅峥那隐秘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暗笑大莫氏、小莫氏两个自作聪明,忍着笑,瞧见凌雅峥怯怯地问小莫氏“姑姑,你瞧着我这算是赢了吗?”,才要起身去看,被莫老夫人按住腿,只得坐在一旁瞧。
小莫氏不耐烦扭头一瞥,见不过是一对板凳,脱口道:“还不到赢的时候。”说罢,就给大莫氏挤了一下眼睛,见莫紫馨看凌雅峥,嗔道:“馨儿,咱们是正派人家,可不许做那些装神弄鬼的事。”
“是。”莫紫馨应着,瞧见大莫氏忽然眉飞色舞,知道她摸了一张好牌,不由地嗤笑一声。
果然,大莫氏、小莫氏等莫老夫人欢喜地笑了,就将牌都送到莫老夫人面前,催促莫紫馨说:“馨儿,快替你弟妹算一算,她这庄家要给各家多少钱?”
“是。”莫紫馨在心里嗤笑了一声,瞧着莫老夫人带着大莫氏、小莫氏仗着凌雅峥不“熟”规矩合起伙来赚她,就在心里嘀咕着凌雅峥怎那么好欺负了?
转眼间,凌雅峥的钱匣子空了,凌雅峥站起身来,惭愧道:“就那么些铜钱全没了,不玩了吧。”说着,心疼地瞅了眼空荡荡的钱匣子。
大莫氏嗔了凌雅峥一眼,叫她看莫老夫人的脸色。
凌雅峥为难道:“当真没有铜钱了。”
“那就拿了银子来也是一样。”大莫氏笑盈盈地望着莫老夫人,“母亲,不如将筹码加大,免得数那些铜钱,数得人头疼,一分就算一两银子得了。”
“一两?”凌雅峥大吃一惊,“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怎么,三儿那延春侯还拿不出这点银子?”大莫氏托着脸颊,慵慵懒懒地问。
“不是,没想到会玩那么大的。”凌雅峥低头说着,怯怯地说:“祖母、姑妈,要不要玩得小一点?”
“侄媳妇,也不是我说你。自家娘儿们在一起逗趣,输了赢了,银子总跑不出莫家。只管高高兴兴地玩,计较银子多少,反倒叫人看不上。”大莫氏一本正色地训斥着。
莫老夫人吭了一声,虎着脸说道:“你姑姑说的是,正玩着兴头上,怎地就不玩了?叫你祖母、伯娘们瞧见,还当我们合起伙来,欺负你呢。”
莫紫馨劝道:“峥儿,叫箫语去取了碎银子来,再陪着祖母、姑姑玩一会子。”
凌雅峥勉为其难地点着头,对斜签着身子坐在她身后矮凳上的邬箫语说:“去找了争芳,取了碎银子。”
“是。”
“这就对了。”大莫氏打了个哈欠,似是防着莫紫馨偏袒凌雅峥一般,敲打道:“馨儿,你跟树严也成亲好几年了,还没动静?皇后就罢了,先在孝期里后头又跟皇上两地分居,你可是跟树严一直在一起。先前打仗,没人理会,如今天下太平了,你也该上上心了。”
莫紫馨一笑,“姑姑,我总比婉玲嫂子小两岁,不急。”
听莫紫馨提起女儿,大莫氏眼神一暗。
“银子拿来了。”邬箫语说着话,将钱匣子放下,依旧斜签着身子在凌雅峥身后坐着,一双眼睛止不住地向大莫氏舒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莫紫馨臂膀上不经意露出的金玉臂环望去。
“姑姑,这是不是一对天牌?”凌雅峥忽地问。
莫紫馨立时来了兴致,笑道:“人家说,新手运气好得很,果不其然。峥儿,我替你算算,大姑姑要给你多少银子。”
大莫氏两只手按着自己的牌往桌上一揉,笑道:“馨儿,不用你算,难道,我们还跟侄媳妇耍赖不成?”
小莫氏也急忙将牌揉进桌上,随手抓了一角碎银子,撩起邬箫语捧着的匣子盖,就将碎银子丢进去,只听叮当一声,那碎银子落在成锭的一块金子旁,煞是刺眼。
“小姑姑,您这莫非是鎏了银的碎金子?不然,就太少了一些。”莫紫馨心道亏得小莫氏豁得出去。
小莫氏本以为自己那一角碎银子丢进凌雅峥钱匣子里就再翻不出,不料她竟装了金子来,当即冷了脸就又胡乱抓了一块约莫三两二钱重的碎银子丢进去。
大莫氏只觉凌雅峥赢得凑巧,被莫紫馨盯着,就也丢了一块约莫五两重的碎银子过去。待一连输了两局后,就支着脸给小莫氏递眼色,二人都疑心到莫紫馨身上,于是很有默契地说:“馨儿,你去瞧瞧晚间吃什么?我瞧着你祖母兴致很好,兴许要打到二更天呢,叫厨房里准备下参茶。”
“是。”莫紫馨识趣地起身,出了这船舱,见莫三正跟关绍、白树严站在船舷上说话,就转进莫宁氏房里,见莫宁氏躺在床上,就坐在她身边给她捶打着腿脚。
莫宁氏略转过身来,见是莫紫馨,就问:“你弟妹呢?”
“还陪着祖母、两个姑姑玩呢。”莫紫馨说。
莫宁氏叹了一声,她是讲究“德、言、工、容”的女子,这会子却也忍不住嘀咕道:“你那两个姑姑,当真是……还当她们知道姑父们平安无恙,就能一家子和和睦睦。谁知道,又一门心思地对付起三儿两口子来。”
“母亲竟然知道?”莫紫馨诧异了一下。
莫宁氏叹道:“我只是不擅跟她们斗嘴罢了,岂会当真不知?”
“……那是凌家的嵘儿吗?”莫紫馨忽地凑到窗户边。
莫宁氏紧随着去看,只见岸边一艘小小的船艇上,进去了六七个披红戴绿的清秀女子,其中一位,脸庞身段,都跟凌雅嵘煞是相似。
“这是人贩子,要贩卖了人去南边?”莫紫馨问。
莫宁氏忙道:“馨儿,好歹相识一场,快些跟凌家人说,叫人拦着人,将人救下。”
“母亲,你瞧,她遮住脸呢!像是怕甲板上的人瞧见。”
莫宁氏打眼一瞧,果然瞧见那船上跟凌雅嵘相似的女子拿着袖子遮住了脸三两步钻进舱中,叹道:“既然她自己躲开,就是不肯进京了。那就罢了吧。”她本是心善之人,瞧见这场面,不由地感慨起人生无常来。
莫宁氏只得陪着抹了泪,眼见天渐渐黑了,得知大莫氏、小莫氏瘾头上来,也不放莫老夫人、凌雅峥吃饭,还将人押在赌桌上,去劝说了一次,见莫老夫人心甘情愿被两个女儿“挟持”,就也懒得计较。
只是一更时,权姨娘进了莫宁氏房里,讪讪地说:“夫人,两位姑夫人说,三少夫人太不懂事了些。原本娘儿几个在一起凑趣,就是为了哄老夫人开怀。放在谁家,谁家的孙媳妇都要设法叫老夫人赢才是,谁知,三少夫人自己个赢上瘾了。姑夫人叫夫人去提点三少夫人两句。”
莫宁氏登时头疼起来,对莫紫馨说:“看吧!怎么做,她们都有闲话说!”扶着莫紫馨的手臂坐起身来,就领着莫紫馨去看,到了那矮脚八仙桌边,瞅见凌雅峥的钱匣子早不在了,身边只放了一个做针线用的笸箩,笸箩里放着一层一层的碎银子,并一把银剪子一把小小的银秤。
“嫂子来了。”大莫氏嘴角耷拉着,给莫宁氏使眼色,叫莫宁氏看她儿媳妇做的好事。
莫宁氏瞅着莫老夫人脸上能滴得下水来,忙拍了拍凌雅峥的肩膀,不好说破,只对着笸箩皱眉。
凌雅峥立时站起身来,为难道:“天晚了,祖母、姑姑,明儿再玩吧。”
“侄媳妇,你该不是赢了,就想走吧?”大莫氏气得心里不住地叫骂。
小莫氏附和道:“侄媳妇,玩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完了?”
凌雅峥哭丧着脸,瞅见元晚秋、白树芳、马佩文结伴过来瞧热闹,就为难地说:“一心想叫祖母、姑姑赢的,谁知我不大懂这里头的规矩,闹到最后,都是我赢……这有什么意思?虽银子是小,但若气到祖母、姑姑们……”
“侄媳妇,你也太不将你们姑姑房在眼里了,我们是为那几个钱,就大动肝火的人?”大莫氏冷笑一声,听见莫老夫人打了个哈欠,唯恐莫老夫人要歇,赶紧地看过去。
莫老夫人坐得腰酸背痛,奈何两个女儿总拿着被莫思贤哄得守了活寡的事“挟持”她,只得强打精神,对凌雅峥嗔道:“孙媳妇,听见你姑姑们说的了吧?正玩在兴头上呢,快坐下,接着玩。”累得眼皮子直打架,就对白树芳笑道:“亲家姑娘,坐到我身边,替我看牌,赢得算你的,输得算我的。”
大莫氏心中一动,只觉有元晚秋、马佩文在,不怕凌雅峥不知道怎么叫其他三家赢钱,于是笑嘻嘻地对元晚秋、马佩文说:“晚秋坐在我这、佩文坐在你小姑姑那,来吧,既然母亲玩得高兴,咱们就陪着她老人家再玩一局。”
马佩文借着哄孩子推辞了,只元晚秋坐在大莫氏身后,觑见莫老夫人不住地打瞌睡,心叹大莫氏、小莫氏一准是莫老夫人前世欠下的债!一不留神,瞧见凌雅峥又赢了,纳闷地瞧她一眼,就帮着大莫氏剪银子,觑见笸箩里的碎银子越来越多,心道凌雅峥还真敢赢。
二更的梆子声响起,大莫氏喝着参茶提神,悄悄地掐了一下虎口振作起来,见梨梦在门边一站,就给她暗暗地递眼色。
“地胡!”忽地白树芳拍手笑道。
大莫氏吓得心乱跳,瞥了一眼白树芳,心道又来了一个不懂事的,觑见梨梦一点头就出去了,嘴角登时翘了起来,瞥着凌雅峥说:“侄媳妇当真好手气,明儿个换个玩法,你瞧怎样?”
“都听姑姑的。”凌雅峥一笑,瞧着笸箩里的银子,越发地有了兴致。
“再换了参茶来。”大莫氏催促着。
小莫氏会心一笑,想着船楼上莫三吃了那药……这船就那么点地方,动静传过来,莫三丢了人以后还怎么有脸跟她们顶嘴!凌雅峥若吃醋闹起来,那就再好不过……思量着,就冲着大莫氏挑眉,姊妹二人默契地呷着参茶,一瞬间,连输了银子也不那么心堵了。
“侄媳妇可听说过一句话。”大莫氏嘴角高高地翘起,因高兴,脸颊发烫起来。
小莫氏也高兴地口干舌燥,连连地灌起参茶。
“什么话?”凌雅峥谦虚地问。
“叫做赌场得意、情场失意。”大莫氏一笑。
凌雅峥见大莫氏、小莫氏脸颊绯红、眸子含春,笑道:“我在家时,并不喜欢赌博,并没听说这句话。”见元晚秋在桌子底下轻轻地碰她的脚,登时心领神会。
“当真没听说?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话,总听说吧?小孩子家家,在牌桌上,最忌讳的就是赢心太大……”
“丁三配二四,这算是什么牌?”白树芳故作不解地蹙眉,正打瞌睡的莫老夫人惊醒过来,连忙望向凌雅峥:“孙媳妇,你四嫂子赢了。”言下之意,就是叫凌雅峥出银子。
“大姑姑、小姑姑……”凌雅峥讪讪地一笑。
莫老夫人瞅着大莫氏、小莫氏输了个大头,登时瞪起眼睛来,见大莫氏、小莫氏红着脸神色古怪地扭了身子,就问:“你们姊妹两个怎么了?”
大莫氏有苦难言,待要强忍住,偏又按捺不住,双双将骨牌往桌上一丢,丢下一句“母亲,明儿个再玩”,就夹着腿赶紧地回房。
“这是怎么了?”莫老夫人蹙眉。
白树芳只觉大莫氏、小莫氏太悭啬了一些,连银子都不付就夹着尾巴走了,笑盈盈地说道:“今儿个天晚了,不如,咱们明儿个一早再约个牌场?”
莫老夫人敷衍着说:“左右无趣,明儿个一早再说吧。”
白树芳应着,瞅着凌雅峥那笸箩,笑道:“八妹妹至少赢了三四百两。”
“娘儿们逗趣,谁在乎这几个银子,反正出不了莫家,是吧,祖母?”凌雅峥笑道。
莫老夫人没心思附和,只留了莫宁氏下来指点莫宁氏如何教导凌雅峥跟长辈抹骨牌的规矩,就放了其他人走。
“你真是的!”元晚秋在凌雅峥额头上一点,也不避讳莫紫馨,就凑到凌雅峥耳边,低声道:“若是正经的打牌,我未必会输给你。”
“嫂子也会?”
元晚秋笑道:“你忘了,那赵家是什么好人家,我又是为了什么缘故进的赵家?那些赌场上的手段,我两只耳朵都听出了茧子。”说完,就回了房。
莫紫馨摇头叹道:“你个好端端的姑娘家,怎地上了桌,就跟赌场老鬼一样?”
凌雅峥遮住嘴低声笑道:“瞧着吧,等下了船,两个姑姑一半的身家,都是我的了。”笑着,就带着笸箩回房,关了房门,得意地抛弄着碎银子。
莫三走来,叹为观止地压低声音道:“你上辈子究竟无趣到什么地步!亏得我一直以为你是幽淑女一个。”
“亏得姑姑们也只敢在牌桌上挤眉弄眼,不敢拿出下三滥的手段,不然,我还赢不得呢。”凌雅峥将碎银子丢回去,抱着手臂,正色道:“两个姑姑怎么了?瞧着很不对劲。”
莫三低笑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你将那药给姑姑……”凌雅峥吓了一跳,轻轻地在莫三胸口拍了一下,简单地洗漱了,随着莫三躺在床上,静听窗外运河上的浪打船身声。
“……你可别千万上了瘾,把自己折腾成个赌鬼模样。”莫三不放心地提了一句,侧着身子,瞧着凌雅峥的侧影,忍不住伸手掐了她鼻尖。
“为了那三五百两?”凌雅峥一嗤,搂住莫三,仰头笑道:“你说,大姑姑、二姑姑可会疑心到梨梦身上?”
“不会。这等事,就算是姊妹,也没脸说出口对证。”莫三说完,听见楼下大莫氏房里传出一声“夫人,那水凉泡不得!”,揽住凌雅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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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不死的我资质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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