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长流

第35章


  小溪没好气,你放假人家小学生也要放假的好吧,难道山区的小孩子就必须比别人多付出努力,连暑假都没有?
  不过她没这么说,她说,那么,你们赶紧去死一下吧,妹妹我也特别想死别一下啊!结果遭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成了同一阵线的三个女人的暴打。
  年轻时,我们直言生死,毫无忌讳,以为死亡太遥远。而当死亡突然降临之时,我们又指骂上天不公,命运太残忍。
  因为年轻,所以无畏。
  正如因为年轻,所以以为等得起爱情。
  
  ☆、第三十四章
  小溪最终还是决定暑期未完就回山里。
  不多的行李,唯有文君相随。沙沙在电话那头对文君说,有什么好送的,她又不是一百年都不回来了,我才不去送她!都不知道她在闹什么别扭。而晓筠跟随商卓出差在外,也就没有告诉她。
  渐渐养成了突然决定,突然离开的习惯。
  火车站依然是嘈杂的,上演的依然是送别,不舍,分离,翘首,盼望的场景。是啊,又不是一百年都不回来了,有什么好不舍。可是,谁知道呢。
  晚点似乎是所有火车的坏习惯了。小溪和文君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望着不知道来自哪里将要去往哪里的形形□□的人发呆。
  文君说:“小溪,你真的要走了吗?你真的不留下来吗?”
  “嗯,那里还有我割舍不掉的东西。”
  “是什么?”
  是什么呢?她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也许是割舍不下那里的孩子吧。
  也许,她在那里看到了阿成小时候的模样。
  小溪看了看她,然后垂眸,说:“文君,陈教官去西藏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他更想守护的是我们的国家。文君,我想守护靳成,也想守护山里的那些孩子。你知道吗,他们的父母都在城里打工,一年到头回不去一次家,只有与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与孤儿无异。那么那么小的他们,就已经知道把重活往自己身上扛,那么那么小的他们,就已经是整个家庭的支撑。”
  如同当时那么那么小的阿成。
  “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少年,可是眼下,我唯一的去处似乎只有那里了。”小溪苦笑。
  文君伸手握住她的手,说:“你跟靳成,到底是怎么了呢,你也不跟我们说。”
  “他不爱我,他……”小溪深深呼吸了一下:“就是不要我了。”
  “他说的?”
  小溪摇摇头:“文君你别问了。”他说他与她的在一起,不过是顺遂了阿妈的心意。她不想跟别人说这样的话。
  靳妈妈送给她的那个翠绿镯子还静静地安好地躺在她的行李箱里。即便她与靳成分开了,她也没有将它归还。她想,他们之间,至少还有一个镯子的关联。
  文君只好欲言又止。 
  “你呢,文君你真的不怪我了吗,因为陈教官的事?”
  文君放开小溪的手,双手撑在椅子上,眼睛盯着自己晃荡的脚尖。
  “小溪,我其实还没有放下陈教官,我只是把他放在了我的心里,很深很深的心里,你懂吗?不管以后会遇见谁,他都会一直在。我并没有怪谁,只是当时的我,太偏执。”
  她怎么会不懂,他去西藏,并不是因为谁,而是因为他太热爱他的国家。
  “也是在这个火车站里,我看着他和他的战友们踏上了去西藏的列车,没有一点点的留恋。”
  小溪没有太大的惊讶,因为她也是在这样的一个火车站里,偷偷看过靳成踏上归家的列车,然后追随他而去。她们只不过都是爱上了一个人,然后变成了傻孩子。
  忽然想起来,小溪问她:“那段日子你有一周不在学校,你去哪里了?”
  “在去往西藏的火车上,我与他只有两排座位的距离。他一直看着窗外,全然不知身后还有一个我。”
  很久很久以后,小溪都还记得文君说这一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很苦,很苦。
  他一直看着窗外,全然不知身后还有一个我。有多少人是这样子!可是,我那么那么努力地回头看,为什么身后都没有一个你?
  火车终于肯到来。文君帮小溪把行李安放好才肯离开。她抱着她唠唠叨叨叮嘱:“小妞,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懂没?要记得常常回来看我们,没有了靳成,你还有我们呢,知道没?”
  “嗯,知道啦。你回去小心点。”小溪笑笑,其实还是有不舍。
  文君站在月台上,望着火车呼啸着消失不见。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两行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缓缓而下。远方的人,你都还好吗?
  文君双手拭去脸上的泪痕,抬步往候车室外走去,忽然脚步顿住。候车室门口,靳成正双手插兜闲闲地站在那里,看到文君,又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脚。
  文君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她愤愤地问他:“不是说没空来么?”
  靳成眼光飘向不远处正排队取票的一个女孩子的身影,说:“我送我妹妹回学校。”
  文君也望了望那女孩子的身影,终究还是轻轻地叹了叹气,然后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之际,他说:“文君,谢谢你。”
  湘湘取完票,转身走回来,却发现原本站在候车室门口的哥哥不见了,四处张望,才在一个角落的长椅上发现他,倾身坐着,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的沉思。湘湘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喊他:“哥……”
  靳成敛去眼底里的思绪,回过头来问她:“车票取好了吗?”
  湘湘不答,担忧地看着他,几近哭泣。这一年来,她的哥哥,总是无意地独自一人陷入无边沉思,越发地沉默寡言。尽管面对她,面对阿妈的时候,平常无异,却仍心伤难掩。她知道他们的分开,却无法理解。他什么也没说,只说,不要告诉阿妈。
  湘湘挽住他的手臂,埋头在他的肩上,喃喃地喊他:“哥,哥……”
  靳成揽过她的肩,下巴摩挲着她的发,轻声安慰:“我的傻姑娘,哭什么呢,这么舍不得哥哥啊?”
  是,舍不得你沉默,舍不得你皱眉,舍不得你心伤,舍不得你不快乐!
  那天的车站里,两个相互依靠的人,就像小时候一样,相依为命。
  小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脑袋倚在车窗上,外面的风景一掠而过。阳光洒在玻璃上,映在了她的脸上,明明灭灭。三年前的这个时候,阿成牵着她的手,踏上了回学校的列车。也是这样的阳光正好,也是这样的靠窗位置,也是这样的窗外风景,她伏在桌子上,眉眼都欢笑,不知身边的人转来了头,凝视着她美丽的发。
  如今却,物是,而人非。
  对面坐着的旅人在厚黑的笔记本上,快速地记着什么,脸上风尘仆仆。他偶尔地看看对面的女孩子,然后又专注回自己的笔记本上。也许那是他的旅行日记,他在写,他在旅途上遇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可为什么忧愁却挂满她好看的眉?
  岁月流转,时光就像这列车,飞驰而过,列车可再回来,岁月不可再回来。
  
  ☆、第三十五章
  在山里的日子依然平静到安详。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会触动你的每一根感动神经,会牵引着你原本深埋的泪腺。在这里,你会看到,那么瘦小的一个小男孩,肩上扛着一把那么大那么重的玉米杆子,却习以为常。你会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幽暗的屋子里,那么努力认真地写着作业,旁边躺着卧床不起的奶奶。你会看到,在冰冷的寒冬里,每一个小孩的脸上爬满皲裂,眼睛却依然纯净,清澈,盛满对知识的渴望。
  支教的小学只有一个老校长和一个本地的刘老师,老校长教数学,刘老师教语文,而小溪来了之后则增开了简单的英语课程。音乐课和体育课也不再是放学生回去放羊,干活。
  小溪从老乡那里买了一只小羊,上课的时候就拴在校舍旁边,下课就和孩子们一起到山上放羊,游戏。备课,上课,放羊,与孩子们游戏,这样的日子纯净得让人忘记了一切,时间,爱情,不快乐。
  六一儿童节就要来了,小溪打算给孩子们排几个节目。舞蹈她是不会的,只能简单地拼凑些动作,再教一些简单的歌儿,设计几个游戏,相对于以往,也还算丰满。
  音乐课上,小溪正和几个小男生把课桌挪到教室的角落,准备排练节目,老校长就兴冲冲地跑进来了。他微喘着气,用他那蹩脚的普通话说:“小溪老师,小溪老师,快,快领孩子们到学校门口排队,迎接我们的大恩人。”
  “什么大恩人!”小溪纳闷。
  “有一个大善人呐,要来捐建我们的学校啦。村长正领他来视察我们的学校呢。”
  “是吗,是什么人?”小溪也抑不住地兴奋。这所学校实在太破旧了,泥墙早已被风雨岁月侵蚀,窗扇被贪玩的小孩打碎还未来得及修葺,几个学生挤一张课桌上课,校园里没有操场没有篮球场。不是没有跟当地政府反映争取过,只是,你知道的,总是没有下文。
  老校长说:“是一个城里人。”
  小溪心想,嗯,当然是城里人,城里人才这么有钱!
  老校长赶紧组织学生排队,又一边训导叮嘱调皮的孩子:“等下你们都给我乖乖地站在小溪老师的身边,听到没有,不准到处乱跑!”
  孩子们表示会认真听话绝不乱跑。
  小溪领着排好队的学生走出教室,刚走到学校门口,就迎来了一大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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