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长流

第40章


她很嫌弃地对小溪她们说,你们这些俗女人,就知道情情爱爱,不知道还有更高尚的事情咩?家国未报,何以嫁娶!说得小溪她们都好惭愧的。
  再回到熟悉的校园,是需要勇气的。
  主干道上古木的叶子已脱落,光秃秃的枝干伸展在天际,古老,脆弱。这样的光秃,不知道来年春天还会不会发芽,会不会长出新的嫩叶。
  学生都放假回家了,仍有一些离家远没回去过年的,偶尔从小溪身边经过,看几眼,然后惊叹离去。
  小溪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长靴踩在满地的枯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寂静声音。小溪有点纳闷,想咆哮,高斐为什么会跟来?!她本来是开着妈妈的车出来的,然后在市中心看到了这厮,然后这厮扔下他的豪车直接钻进了她的车里,赖着不下了。他说他要去看看她曾经念书的地方。
  小溪奈何不了他。她很好奇,管理着全球上百家公司的他,怎么可以这么闲!人家高斐说,这叫充分授权,懂不懂?小溪很傲娇地说,不想懂。
  校园里,小溪与靳成的回忆并不算多,却足够怀念很久很久。
  第一次见他,是在开学典礼上,第一次亲吻是在田径场里,第一次拥抱是在校道的古樟木下……开始的时候啊,她死乞白赖地跑到有他的地方,甚至跑到他的家乡。那时候的她以为,很多东西都可以努力争取,包括爱情。然而长大了,才懂得,爱情,怎么也无法做到。
  大概需要缘分吧。
  高斐在一旁悠悠叹息:“唉,活了三十多岁了还没谈过恋爱,真是失败。更没有在这么青葱的校园里谈过恋爱,简直一败涂地。”
  唔,这么看来他确实蛮可怜的。小溪脱口而出:“高斐,不然你跟沙沙在一起吧,反正她也单身……”
  高斐的脸扭曲了,他怒瞪着小溪,然后一个巴掌将她抡得在原地转了三圈。
  他骂:“任小溪!你这个没脑子的女人!”
  小溪回吼:“高斐!你这个不惑之年的暴力狂!”
  高斐愤怒了:“你说谁是不惑之年?老子才三十一枝花!”
  小溪翻翻眼皮,撇撇嘴:“那也是一朵凋败的花!”
  吵闹间,一阵谈笑的声音传来,然后有人拍了拍小溪的肩膀。小溪回过头来,发现来人,惊喜地喊了起来:“张雨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雨上前抱了抱她,说:“小溪师妹,好久不见。”然后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帮人,说:“我们班同学聚会,回来看看母校。”
  小溪抬眸,向后面看去,却蓦地怔住了。
  靳成长身玉立站在一帮人里,眼睛正直直地看着小溪他们所在的方向,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神是哀伤的……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张雨问沉在自己思绪里的人。
  “不,不了,我跟你们班的人,都不太熟……”
  “那好,你留电话给我,我打给你。”
  留意到旁边的人,张雨问小溪:“这位是?”
  高斐很绅士地主动伸手,说:“你好。我叫高斐。”
  张雨礼貌性地回握,自我介绍说:“你好,久仰大名。我是小溪的师姐,张雨。”
  高斐亦礼貌性地笑笑,下一刻,眼睛已定在了身边失神的人身上。
  “我们等下去吃饭,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张雨仍在询问。
  小溪收回视线,语气已经恢复如常,说:“不用了,我等下还要去看一个同学呢。再说,你们班级聚会,我们怎好打扰。”
  小溪坐在副驾驶座上,高斐在开车,车里的气氛沉默到了极点。
  原来,只要一眼,她就可以决堤千里……
  小溪手机的声音打破了车里长久的沉默。
  是张雨的短消息。
  “小溪,靳成不是一个特别会争取幸福的人,希望你懂得。”
  她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了?”高斐终于问。
  “啊?”小溪无意识应了他一声,又低头,说:“哦,我只是在想,我好像还没去看文君啊,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任小溪,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
  小溪抬头不经意看向了车窗外,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瑟缩蜷伏在街边角落里,茫然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高斐,快停车!”小溪突然喊道。
  “怎么了?”
  “那个女孩好像静花。”
  小溪急急从车上下来,跑到那个小女孩身边,蹲下,拨开她脏乱的头发。
  真的是静花!
  “静花!你怎么来这里了?”
  静花看到小溪,又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高斐,眼泪就像长串长串的白珠,从无神的眼里滑了下来……
  小溪看着她脏乱又单薄的衣衫,□□的双脚冻得紫红僵硬,嘴唇干裂无色,气得急了。
  “说呀,你怎么来这里了?”如果她没有发现她,她是不是要冻死饿死?
  静花却擦干了眼泪,很平静地说:“奶奶死了,爸爸离家出走了!”
  小溪惊愕。没想到,她的奶奶还是走了。花了二十多万去治病,还是没能让她在这世上多留一天。其实也早该有心里准备的,毕竟那种病,可能连神医都束手无策,况且还是生在抵抗能力那么弱的一个老人身上。而她的父亲,竟然真的这么狠心,丢下她那么小一个人,不负责任地离家出走了?
  小溪的声音已变成了怜惜:“你就这么出来,会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我没有亲人了,村里也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我问校长你们的地方,我想来找小溪老师和……高斐哥哥……”
  “别在这蹲着了,先回家吧。”高斐说着,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了静花的身上。
  小溪搂着静花坐在后位上,心里被揪似的疼。她无法想象,静花是怎样从千里之外来到这个城市的?她在街头蹲了多少天?她有多少天没有吃饭了?她有没有被坏人欺负?而她之所以这样孤勇地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她所信任的老师和高斐哥哥,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地址,她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们。
  “静花,以后别这样就跑出来了,知道吗?以后要去哪里,都要告诉老师,知道吗?”
  静花已经睡着了。
  小溪看了看在前面开车的人,说:“高斐,静花已经到念初中的年龄了,我想让她留在这里念初中。”
  “嗯。”
  “她在这里上学后,可不可以住在你家?”
  前面的人没有回应。小溪略略解释:“我爸爸妈妈经常不在家,我怕照顾不到她,静花在你家,好歹还有李阿姨可以照看。”
  高斐淡淡的一个字:“好。”
  小溪也不知道为什么存了这样的心思,大概是直觉吧,静花对他的信赖。
  
  ☆、第四十章
  回到家,小溪向爸爸妈妈略略解释了静花的到来,便带她到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小溪细细地梳洗着静花因长年不用洗发水而毛躁的发,细细地捧热水温暖她已冻得僵硬的脚踝。
  她明澈又平静地眼底,那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心事,小溪不知道她怎样才能开朗起来,那么小的她,在经历奶奶去世父亲离家出走之后。
  “静花,以后留在这边念书,好不好?”小溪给她穿上妈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她小时候的衣服,用询问的语气问她。她应该征询、尊重她的想法。
  可是她能有什么想法呢。最疼她的奶奶去世了,父亲不负责任地出走了,她要去哪里?她能去哪里?静花垂着脑袋看地上,敏感,怯懦,嚅弱。
  小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很认真地对她说:“静花,以后,就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好吗?叔叔,阿姨,老师,高斐哥哥,都是你的亲人。”
  “你不是一个人的,明白吗?你应该是一个快乐的女孩。”
  静花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师,一眨眼,泪滴就滑了下来,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通红的脸颊上,伤了谁的眼……
  高斐倚在小溪卧室的门口,说:“熬了点粥,下楼去吧。”眼神晦暗不明。
  小溪领静花下楼来,妈妈正在客厅接电话,看到小溪,眼神复杂地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仍握着电话,不知所思。
  “妈妈,怎么了?谁的电话?”见她神色异常,小溪走过来问她。
  “外婆家打来的……”任妈妈略略看了眼小溪,似是难以开口:“小溪,外婆说,陈教官,牺牲了……”
  小溪蓦地怔愣在原地,双眼开始失神,整个身体就像被掏空了般,没有支撑,手脚冰冷,不住地颤抖。
  “怎么……”“牺牲”两个字哽在她的心口,呼之不出,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说是带兵外出巡山时,遇到了雪崩,为了救一个新兵,被大雪埋在了里面……救出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
  “妈妈,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小溪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妈妈疼惜地搂她入怀,轻抚着她的背。
  “小溪,小溪……”妈妈紧紧地抱着她,纵使才情横溢,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女儿。陈教官曾来过他们家做客,一身正气的军装,俊脸威严,有意无意看小溪的时候,嘴角总带着浅浅的温柔。细腻如她,怎会看不出来。后来小溪告诉她说陈教官去西藏了,没想到竟会这样……
  小溪僵硬的身体靠在妈妈的怀里,不断喃喃“妈妈,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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