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长流

第41章


噩耗当前,无措到连流泪哭泣也都忘记。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放开妈妈就跑了出去,留下一室的人,不知该做何告慰。
  值完班的文君和蔡文倾从院办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直直看着自己的小溪。
  文君和蔡文倾拾阶而下,向小溪走来。
  他们,是如此登对。
  “小溪,不是说好上午来的么,怎么现在才来?”
  小溪双眼噙着泪,那么那么难过地看着她!
  文君莫名其妙走到她身前,抬手为她抹泪,说:“怎么了这是?干嘛这么矫情煽情深情地看着我,要和我生死别离啊?”
  “陈教官牺牲了……文君,陈教官牺牲了……”
  文君为她抹泪的手瞬间僵硬定格在半空。半晌,她笑了笑,说:“小溪你这傻孩子,瞎说什么呢,陈教官在西藏呢。”却,声音都在颤抖。
  “文君,对不起,对不起……”小溪已泣不成声,上前来,抱住了这个爱了陈教官那么久的女孩。
  文君却一把推开她,缓缓地蹲了下来,倔强地,不落一滴泪。
  可小溪知道,她的心里,早已泪流成海。 
  良久,她说:“你当初为什么要放他走!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走的!”人在伤心的时候,是不是总习惯找一个推脱,找一个难过的替罪羊,尽管毫无道理。
  是吗?如果不是她,他真的不会走吗?一直留在这座城市,潜守在这座有她的城市?
  可是命运是这样奇妙,她爱上了他,他却只爱他的国家。
  文君就那样蹲在地上,无神地看着地上的空白,倔强地,不落一滴泪。忽然,地面上浮出了一个人的面孔,刚毅而威严。她急急忙忙伸手过去想要触碰,那面孔却消失了。她急切地找寻,跪在了地上,将眼睛凑近,却再也找不到那一方面孔。
  她回头喊:“小溪,我刚刚看到他了,他没死啊,他没死啊……”
  小溪蹲下身来,将她搂在怀里,喃喃安慰:“是,他没死,他没死,他在天堂上呢……”却不知,安慰得了谁。
  文君温顺地倚在小溪的怀里。蔡文倾安静地站在一旁,满眼疼惜地看着她,也不走上前给她一个拥抱。他懂的,她此时或许更需要这样的安静,他只需站在她身边,就好。
  小溪不知道是怎样走出了学校的,只记得,校园里,枯叶落了一地。然后是人来人往的街上,每个人都将自己裹在伪装的大衣里,伪装的大衣里,有每一颗枯寂的心。
  她是不是不该告诉文君这个噩耗?这样文君就会永远地以为他还在遥远的西藏,驻守成永恒?
  可是,一个电话就告知她,一个曾与她关联甚密的人猝然逝去,于她而言,太过残忍。那个人,在她八岁的时候,给过她无限的欢乐与呵护;那个人曾对她说,小溪,我想守护你,更想守护我们的国家;那个人,一直埋在文君心底的最深处,从不生根发芽,却永远存在。
  那是与她们都关联亲密的人啊,她只是想让文君知道,真的只是想让她知道而已。
  如果不告诉她,往后她知,她会恨死她!难道她连知晓的权利都没有?难道她连诀别的权利都没有?她与他就这么毫无关系,只允许别人知?这于她而言,不是更残忍?
  压抑难舒的情绪压在小溪的心头,茫然不知道走在了哪里,周围都是嘈杂的声音,陌生又陌生。忽然,身后一只大手用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然后被稳稳地护在了一个怀抱里,耳边伴随的是一阵刺耳的急速刹车的声音。
  小溪回过神来,却发现一辆小货车正停在离自己十几厘米的地方,车里司机的脸上惊恐万分惊魂未定。
  一支长臂揽住她的腰,一支稳住她的肩,是一种很稳妥的护住方式。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一股熟悉又遥远的气息在缠绕。
  小溪回过头来,对上那张熟悉的脸,恍惚。是有多久没见过这张脸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喂!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货车司机发现小溪并没有什么事,开始理直气壮骂骂咧咧地嚷嚷起来。
  “这里是步行区,你车速这么快,你还有理了!”身后的人毫不客气地回过去,显然是被惹到了,语气直冲。
  火车司机讪讪,重新启动发动机走掉。
  无人的街角。
  小溪站在靳成前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怎么了?”还是从她异常的沉默中看出了端倪。
  没有回答……
  靳成探寻般看着她。良久,才听到她的喃喃自语。
  “陈教官走了,他走了……他说要守护我们的国家的,他怎么可以偷懒去了天堂!他怎么可以!”
  陈教官?新生军训带他们的那个教官?靳成震愕得说不出话来,深深地看着低头失魂落魄的人,然后上前一步把她搂入怀。
  小溪却轻轻推开他,对他无力地笑笑,然后转身走掉。
  他这算什么?这四年里他都对她不管不顾,连朋友都算不上,凭什么,凭什么还要把她拥有入怀。
  给她安慰么?一个拥抱,然后再离开?
  原以为再见面会多激烈,却也不过是这淡然一笑。
  靳成望着小溪渐行渐远的瘦弱身影,满心满眼的苦涩。
  是么?从此他都再没权利再没资格将她抱拥入怀?
  陈教官的遗体没有送回故乡,埋葬在了他驻守的天山上。他年老的母亲说,阿源喜欢那里,因为那里离天堂最近。
  小溪仰头,冬季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一点点蓝。灰着的天空,仿佛也要哭泣。
  大哥哥,那里的天空是不是很蓝?那里的雪山是不是洁白如藏民的哈达?你一定在天上对不对,在天上庇佑守护着那片你热爱的土地,对不对?
  这个异常寒冷的冬,我们遭遇了悲伤。
  晓筠问小溪,你与陈教官相交无多,为什么久久都无法释怀呢?
  为什么?
  每一个珍爱过我们的人,都应该铭感在心,不是吗?更何况是真心给过我们爱的那一个。
  有的人,他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可能只有一次,两次,一天,两天,或者甚至只是一个瞬间,却影响了你一年,两年,或者,一生。
  文君一个人去了西藏,她说,她去看看他。
  蔡文倾说,他在等文君回来。
  依然要踏上远赴山区支教的旅途。
  似乎每个人都有其存在的使命。陈教官的使命是守家护园,小溪,她曾以为她是为爱而生,像自己的父母那般,然而现在才明白,她是因为远方那一片青山绿水而存在。
  有过的悲伤,要多久才能遗忘,要多久才会感觉不到疼?
  大概要很久。
  
  ☆、第四十一章
  高斐来山里的频率越来越勤快了,驻扎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小溪几乎怀疑他要在此处落户安家了。嗯,娶一个当地憨实的好姑娘,生娃,养猪。
  高斐说,任小溪,其实吧,对于我的到来,其实你内心是得瑟,是狂喜的吧!我多美的一男子啊,陪你在这深山老林里,地久天长,天荒地老的。
  小溪穷尽毕生之力气对他翻白眼,说,老娘内心不是狂喜,是狂奔的羊驼!
  冬天过去,春日无色,夏至的时候,我们就忘记了悲伤,并没有想象中的长久。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不是?
  静花住进了高斐的私人别墅,和李阿姨一起。过完年后上了补习班,等九月份来临的时候,就可以念初中。这似乎是最好的安置。
  文君刚从西藏回来,脸上多了一层浅浅的高原红。谁都不曾想,她一去半年。
  晓筠终于有孕。她一直以来都像一个孩子,谁想过她当妈妈的情景?
  小溪坐在教室前的台阶上,孩子们正在操场上上体育课。学校今天收到了社会爱心人士送来的体育用品,他们在分享喜悦。
  还有谁呢?嗯,还有沙沙,她在践行着她“家国未报,何以嫁娶”的原则,风风火火地战斗在她热爱的职场上。
  高斐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小溪坐在台阶上,双手撑在膝盖上,望着篮球场,那一堆小屁孩混战在一起,几个球,毫无章法地往篮筐里投。轻轻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在想什么呢?”他轻声问。
  小溪回头看看他,微微一笑,说:“孩子们的快乐真是简单明了。”
  “嗯。”
  “我这么大的时候,你总是欺负我。”
  高斐笑笑,大方承认:“是。”
  而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已长大到各自恋爱?
  高斐也望向球场上孩子们玩乐的身影,忽然眉目一凝,他走下台阶去,走到篮球场上那堆孩子中间,接过一个足球,提高了声音说:“你们不知道这个怎么玩吗?”
  孩子们满脸茫然地齐齐摇头。
  “咻……”一声长哨,高斐脚下踩着足球,嘴里叼着哨子,孩子们仰着头围在他周围。
  “我脚下这个东西,叫做足球。所谓足球,就是用脚来踢的,不是用来投篮的。踢足球呢,其实很简单,按我们刚才分的那样,你们,把球踢到那边的球门。”他又指了指另一拨小孩,继续道:“你们,踢进那边那个门。”
  所谓球门,竟然是老乡们装东西用的那种箩筐,放倒了,筐口摆向球场里。小溪坐在台阶上,远远地看着,小脸黑黑。
  “可以用脚踢,可以用头顶,就是不能用手拿,听清楚了吗?”孩子们响亮地喊听清楚了。末了,高斐还威胁他们:“谁用手拿犯规了,我就打谁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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