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不欢

第48章


  何岑悠悠抬眼,“宫里都是摄政王的耳目,又如何走得了?”
  “宫中危险,东宫最险。”何岑本就白净瘦弱,知言用力一扯,便将他带离了案前,“太子之随我躲上一躲。”
  临走之时,知言顺手将案上的糕点、果子抓了一包,塞在衣裳里。
  就在昨日,知言还满心欢喜,本以为何子非好心带她来宫中游玩。谁知莫名其妙便被人用药迷倒,而后与死尸躺在一处,继而险些见证了摄政王与皇后的不论之情,最后被太子留在东宫。
  短短一日,实在刺激。她自知为北辰宫中凶险,时刻如履薄冰。但思前想后,何子非却也不像是被人玩弄鼓掌间的傻子,那么他又为何将她置于这水深火热之中……答案是肯定的,他又一次利用了她!
  好个鼎王世子!好个御周候!他将她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北辰宫,自却在某处坐收渔利!知言不由狠狠咬了咬嘴唇。
  虽然此时她已大抵猜到了何子非的意图,却已没有了退路。那么接下来,她要如何在这偌大的宫中自保?
  可若是仅仅自保,倒也不难,难的是她低估了何子非。
  驿站那一夜,他深情并茂地向她讲述了年幼之时的手足情深,就是要告诉她,自何岑救下他的那一刻起,就是他的亲弟。既然如此,她又岂能对他的弟弟见死不救。
  知言咬了咬牙道:“太子可信得过我?”
  何岑点头。
  “好,我便全力送殿下出宫。”
  是夜,摄政王的爪牙将东宫里里外外围住,摄政王何鸿满面春风,抖了抖衣袖,亲往东宫而来。
  太子今日心情不佳,仍未起身。何鸿隔着薄薄的帘幕,劝道:“太子体弱多病,本王以为,这储君还得由鼎王世子来做。”
  说罢见那帘子中窸窸窣窣的,榻上似是有人在动。是生气,不满,还是不愿理会他?
  “岑儿,罪己诏已经拟好,你落了太子印便是。”何鸿素知太子厌恶他,不由语重心长道:“今后离开这东宫,山高水阔任你游荡,世间女子任你挑选,又有何不好?”
  话毕,却见榻上之人似乎还在扭动。何鸿生疑,上前一把扯下帘帐,掀开锦被,却见榻上躺着的是已被拔了舌的徐嬷嬷,口中塞着一团儿袜子,身上的宫装已被扒了去,之剩下贴身的中衣。
  好大的胆子,太子竟从东宫逃了!
  “来人!”何鸿气得大叫一声,将那罪己诏“啪”地甩在徐嬷嬷脸上。
  周国的秋冬冷得惊人,此时已经入夜,何岑却躲在污秽不堪的净房。
  他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四面八方恭桶的恶臭熏得他胸口发闷。堂堂太子,怎能落得如此下场?
  何岑不由想起年幼之时,鼎王统领三军,战功赫赫,后因父皇惧其功高,杀鼎王,夺其妻,逐其子。父皇驾崩后,母后无力掌管江山社稷,便请尊王何鸿入京主事,封摄政王。哪知摄政王野心勃勃,将他的太子之位彻底架空。
  而今他蹲在这净房的恭桶边,真是滑稽。再看那守在门外的那个“小太监”,仿佛不惧不困,不冷不休。她已在门口观察了两个时辰,从天亮至天黑。
  午时,他们将徐嬷嬷绑了,扔在榻上。
  何岑生平头一次穿了女装,好在一路无人认得。他们一路穿梭,逃离了东宫。而后她又提出换衣再走,可是哪里来的衣裳给他们换?何岑犹豫见,却见她只身到监栏院偷了两身太监服。
  逃难之际,也顾不得许多,二人于无人之处换了衣衫,这才躲到了净房。
  忽然听到一行军士骂骂咧咧的声音,正是往净房而来。知言一惊,便向何岑看来。若是被他们搜查倒也没什么,可何岑是太子,难保不被认出来。
  何岑亦是心惊胆战,难道才躲避了一个下午,便要被抓回东宫。
  正惊慌间,知言忽然靠近他道:“太子,得罪了。”
  何岑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她自地上抓了两把灰,冲着他的脸便揉了下来。少女的柔荑温热舒爽,偏偏混着这净房的泥土,带着隐隐恶臭,令人作呕。
  净房的门“啪”地一声被踢开,何岑便是一惊。即便脸上沾满了泥土,仍然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为首的军士朝里面瞟了一眼,只觉口鼻恶臭熏天,不由用手掩住了嘴,闷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知言悄无声息地往何岑背后躲了躲。
  那军士提起灯盏一照,只见两个小太监抱在一处,前面的那个满脸污秽,僵直的身子瑟瑟发抖,后面的那个倒是白净,却红着脸有意躲避。
  灯光落在脏脸小太监腰间,他的长袍被微微撩起,身后的白脸小太监正伸出一只手臂,欲探入他的底裤。无奈这一行军士来得及时,恰好撞到二人再此,那白脸太监的手放进去也不是,拿出来也不是,便僵在半空。
  一行军士各个睁大了眼,将两个太监看了个明明白白。有人低笑出声,“老大,咱们要找的是两个宫女儿吧。”
  为首的军士啐了一口,“污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行人路过窗边,有人打趣道:“老大可听过宫里有对食之说?”
  然后是男人们低低的哄笑。
  何岑隐约知道,宫中孤苦无依的太监会和宫女儿对食,相互排遣寂寞,凑成一双。不想今天,他却被人这般嘲笑。何岑竟没来得及想到,她是如何在刹那间想到这么恶心又奇妙的法子。如此一来,那一行军士便再也不会来净房检查。
  直到此时,何岑才对哥哥的女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方才之事不过一瞬,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被她自身后抱住,一只手撩开了他的袍,一只手向裤子探去。彼时太过紧张,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今反应过来,脸上似有火烧,他竟不敢再看她一眼。
  “明日一早,这些个污秽之物会被送出宫外,我们便可随着恭桶外出。”知言想到即将迎来自由身,不由微笑。
  何岑只有偷偷瞧她,不知为何,她竟能于这恶臭的净房还能如此乐观,像是被感染一般,他便也笑了笑,继而一本正经道:“当年之事……本宫有意替兄长挡了那一箭。”
  他是说当年遇袭之事?知言一愣,向他望来。
  “本宫知道自己不如兄长,只有以此逼他放弃。”何岑脸上红晕未消,别过脸去不看她。
  何岑心知文韬武略皆不如王兄,却也一心想要守住皇位。虽然如此,他却从未想过诬害王兄。可母后不同,她想尽一切办法一心想要除去兄长,何岑终有些于心不忍,那毕竟是他的堂兄。
  然而究竟要如何为之,才能让王兄心甘情愿地放弃储君之位?又能保护他不受母亲的迫害?何岑前思后想了许久,只有令王兄愧疚一生,不愿踏回故土半步。
  皇室子孙,自幼便是心思缜密,谋划天下之才!知言不由佩服,彼时何岑还不到十岁!可话说回来,太子虽有私心,却也坦坦荡荡。再者何子非狡黠多智,太子与皇后的举动,他又岂会不知?
  此时此刻,太子分明为当年所为自责不已,知言眨了眨眼道:“太子一己善念,令鼎王世子为你驱使,仅这一点,你才是国之储君。”
作者有话要说:  度娘说,标题意为引身远行,一去不返。
  ☆、五一章 有志无时
  何岑的胸口,忽然有什么东西舒展开来,令他豁然开朗。那是困了他近十年的歉疚与不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当年替兄长挡下的那一箭,原是怀了善念。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满含愉悦,“姑娘的想法,每每异于常人。”
  入了夜,来净房的人越来越少,但是搜查却愈发频繁。虽说二人料定军士不会再来查净房,却也不敢大意,虽说他们着了内侍的服饰,但半夜不回监栏院睡觉,也会令人生疑。
  知言心生一计,与何岑合力将那恭桶整整齐齐地架好,一来挡人,而来遮风。二人便可安然地躲在墙角休息。
  次日一早,摄政王迫不及待地将盖有太子印的罪己诏大白天下,同时请鼎王世子何子非入殿,尊为储君。
  何子非伤在脸上,不得已用黄金面具遮了脸入宫。众臣远远瞧去,但见他长身挺拔,步履沉稳,看体格似是常年习武之人。鼎王世子离京近十年,众臣联想到他面具后的俊朗容貌,倒真有一国之君的风度。
  但也恰因那黄金面具,教众人窥探不得真面目。
  太子退位当日,不见太子本人,鼎王世子即位,不见世子真面目。这又是为何?
  众臣疑窦丛生,却迫于摄政王兵权在握,不敢出声。唯有老丞相徐卓愤愤然道:“鼎王世子不可继承大统!”
  摄政王面色一寒,“丞相莫不是糊涂了。”
  徐卓颤声道:“糊涂的是摄政王!难道摄政王不知、不知……”
  “不知什么?”摄政王面色一变,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徐卓。
  “鼎王世子,非鼎王所出。”徐卓高声道。
  众臣窃窃私语,就连立在大殿中央的何子非也不由一震。
  鼎王世子,非鼎王所出?这样说来,王世子根本不是皇家后代。难怪鼎王世子的名讳是何子非,非何家子也。难怪他会被作为质子派遣大陈,原来竟是如此!
  何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冷笑道:“丞相何出此言?”
  徐卓叹息道:“鼎王妃齐氏,怀胎不足九月而产,众皆知世子非鼎王所出!”
  有朝臣安奈不住,低声道:“当由皇室子孙继承大统。”
  大学士吴亮附和道:“太子无能,而今满朝之中,唯摄政王有资格继承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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