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不欢

第56章


她待旁人温柔似水,缘何每每见他,却都如临大敌?
  何子非见过叶舒,便又回到密室,却见余鹤匆匆起身,似是要离去。
  “用了午饭再走。”何子非挽留道。
  “要事在身。”余鹤一脸冷漠。
  何子非打量着余鹤脸上的深情,他虽冷漠,目光中的急切与炽烈却毫无顾忌地蔓延,仿佛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不要忘记了我嘱托你之事。”
  “自然。”余鹤来不及向他此行,便大步向外走去。
  霜华远远隐在黑暗之中,见何子非独自在窗边读书,眉头颦蹙,似是为什么事情苦恼。
  “王爷,该用膳了。”她柔声道。
  “你且出去。”他回道:“不必等我。”
  余鹤一出魏王府,便驱车跟上叶舒的马车。
  前几日才落了雪,地上泥泞不堪,而叶舒又走的是小路,行至蜿蜒树丛中,忽然间车身一斜,车轮便陷入了泥潭之中。
  叶舒见状,连忙下车,与那车夫商量道:“你在前面调转马头,我在后面推车。”
  车夫惶恐道:“怎能劳烦夫人亲自动手。”
  “这里天寒地冻,顾不了许多。”叶舒挽起袖子,走到车轮陷入的一侧,双手抵住马车。随着车夫扬起的鞭子,马儿吃痛,奋力前行,可马车陷入太深,竟纹丝不动。
  叶舒哭笑不得,顾不得许多,只得再次用力。忽然间腰身被一双有力的手环住,叶舒惊叫一声,便被人抱在怀里。
  那人眉目冷峻,似这天地间冰雪雕刻之人。
  “余……余大人。”叶舒惊恐不能自已,不知余鹤为何会在这密林中出现。
  余鹤将她带离泥泞,又回到车轮陷入之处,缓缓蹲下,振臂一提。他看似文弱,却似有千斤之力,此举似是将百年老树连根拔起。
  余鹤却面色如常,似是不费吹灰之力。
  车夫会意,连忙驱马前行,逃离泥潭。车轮转动,溅起一片泥点,落在余鹤大人不染一丝尘埃的白袍之上。
  叶舒吓得捂住了嘴,心中默念糟糕。
  “你先回去。”余鹤看了车夫一眼,目光中的嫌恶和疏离令那车夫不由蹙眉。
  车夫奉命而行,不肯离去。叶舒见二人僵持不下,连忙道:“你回禀大人,说我同大理寺卿余鹤大人在一起,请她不要担心。”
  见二人似是旧识,车夫这才离去。叶舒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道:“多谢余大人。”
  余鹤斜睨了她一眼,“随我来。”
  叶舒只得讪讪地随他上车。
  余鹤先是脱了鞋,然后又脱了被打脏的外袍,只着了中衣,坐在软榻之上。叶舒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鞋子,便默默地脱了放在一旁,然后与他相距甚远,神情警戒地跪坐在马车上。
  余鹤瞧了她一眼,“怕我?”
  她怎敢说怕他,叶舒摇摇头。
  “过来坐。”余鹤指着他身旁的软榻。
  叶舒不想离他太近,只得硬着头皮道:“怕。”
  随着马车颠簸前行,余鹤不再说话,斟了一盏热茶细细赏鉴。叶舒心惊胆战地盯着他,却见余大人并不看她,而是盯着那挂在一旁被打脏的外袍,忽然勾起了唇角,似是笑了。
  不会,怎么可能,若不是她看错了,便是她困倦了。
  余鹤饮了热茶,顿觉心情舒畅,再抬头看那小女子,竟已是昏昏欲睡。她双臂环在胸前,姿态戒备,竟是坐着睡着了。
  她怎会畏惧他至此?
  余鹤心中浮起难以言表的挫败感,将原本盖在膝上的薄毯取下,轻轻覆在她身上。
  余鹤明察暗访,翻阅了百余宗卷,才窥得魏王的蛛丝马迹,以及许知言不可告人的身世。而眼前这个小女子,就打算无名无分地跟着“她”一辈子?
  他知她年少堕入风尘,都说风尘女子有媚骨之态,勾人魂魄,她却不然。她从不浓妆艳抹,从不撩人心神,却还避他如蛇蝎。
  不,恰恰是她这半推半就的姿态,教他魂不守舍地日夜思念。这小女子,当真是……让他喜欢得紧。
  马车急停,余鹤未曾坐稳,险些伏在叶舒身上。叶舒浅眠,忽然惊醒,被余鹤的动作吓得目瞪口呆。
  余鹤恼怒,对车夫喝道:“何事?”
  车夫慌张道:“大人您看。”
  余鹤披了外袍下车查看,却许久未回。叶舒不由好奇地撩开轿帘,泥泞的小路上一片肮脏腥臭,冲得她几欲干呕。路边躺着一个人,正是半个时辰前还有血有肉的许府车夫。此时此刻,他的胸口插入一把利刃,血水浸湿了他的周身,令人不寒而栗。
  余鹤在他周身查看了一圈,探了探他的气息,又仔细检查伤口,最后自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将尸体胸口的尖刀拔出,用外袍裹住。
  叶舒浑身瘫软,不敢再看,余鹤却已抬步上车,脱了履,将包着凶器的外袍放在一边。
  他在叶舒身旁坐下,“你随我回府。”
  叶舒的声音战栗不已,“我家大人……会不会?”
  从尸体上的多处伤口来看,车夫显然是被围攻不得脱身。可他周身的伤口,却都不足以致命,真正夺他性命的,是口中咬破的药囊。
  余鹤不知京中发生了什么,但许知言府上多为何子非布下的暗卫,显然这车夫也是暗卫出身,身手不凡,却被迫自尽,定是那些刺杀之人想要从他口中探得什么消息。
  若那车夫不死,再拖延下去,便会遇到随后而来的马车。如此一来,即便是余鹤,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车夫以命相搏,也算救余鹤一命,便是这一恩情,他也要为车夫报仇雪恨。
  叶舒早已泣不成声,她跪在余鹤身侧,啜泣道:“那些人是不是冲我来的?”
  余鹤叹息一声,心疼地抱住眼前的女子,“莫怕,有我在。”
  
  ☆、五九章 有根有底
  西京城内,有一处宅子今早忽然起火,大火于这干冷的冬日滔天而上,浓烟直入云霄。
  那是礼部侍郎许大人的宅子,起火之时大门紧闭,听不到一丝哀嚎,仿佛一座无人鬼宅。待浇灭了大火,众人只知起火之时大门反锁,庭院中无一人生还。
  许府白日起火,震惊朝野。
  余鹤马不停蹄地回京,亲往刑部而去,得知许府主仆共六十三人尽数葬身火海。仵作从未见过将人烧成那般面目全非之态,验尸之时忍不住频频呕吐。
  刑部尚书邱平四十开外,一直以来官运平稳。哪知天子脚下出了如此怪事,他急得抓耳挠腮,来回踱步。分明是谋害朝廷命官的大案,可内侍大人却说是天灾,要他如何是好?这上奏的折子到底如何写?
  正烦恼间,下人通报大理寺卿来访,邱平不由笑逐颜开,大理寺卿向来与礼部侍郎交好,何不把他的疑惑透露给向来正义敢言的余鹤?
  邱平不由分说,立即迎了上去,“什么风把余大人吹来了!”
  余鹤寡言少语,见他模样谄媚,冷冷吐出一个字,“如何?”
  邱平见他直奔主题,也不含糊,“许府上下六十三人,皆死于大火。”
  “尸体何在?”余鹤漠然道,单是许府六十三人皆死于大火便是信口胡诌,堂堂的礼部侍郎夫人——叶舒还在他府上!
  “许知言那一张俊脸哟,啧啧啧,更是烧得面目全非,教人不敢辨认。”邱平扼腕叹息,虽说同朝为官之日,他并不待见以色侍人的许大人,可如今许知言忽然殒命,身为同僚的邱平也不免生出些同情。
  余鹤与许知言师从同一人,然而那是她还是个娃娃,他与她也只有同窗之谊,若不是叶舒那小女子求他,他也不会跑来翻看这烧得黢黑的尸身。
  若是许知言就此死了,那死心眼的小女子会不会随她而去?一想到那爱哭的小女子,余鹤不由心烦意乱。
  许知言的尸身蒙着一块白布,单薄的白布却遮不住尸体的腐败气息。邱平不由捂着口鼻连连后退,余鹤却不为所动,信手掀开白布,露出焦黑的干尸,细细观瞧。但见那尸体身量比之平常男子矮小些,也更瘦弱些,头发与皮肉尽数烧焦,泛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邱平一个走神,便见平日里极为爱干净的大理寺卿戴上手套,在那尸体上翻看起来。
  巴掌大的小脸,皮开肉绽,难辨样貌,面上纵横交错的条纹却甚是整齐。
  余鹤倒吸一口冷气,“刀伤?”
  邱平连连称是,“大人也觉得是刀伤所致?”
  不仅如此,身上也遍布刀痕,且从皮肉翻卷的模样看来,不仅仅是生前身中数刀,而且刀刃之上恐怕有剧毒。
  若是换做数日前,余鹤便会相信这具尸体便是许知言,可是他明察暗访多时,知晓了许知言的秘密,他——是她。
  再说杀人焚尸而已,为何毁坏容颜,不辨面目?凶手不就是为了掩盖尸体本来的面貌?若是余鹤所料不假,这不过是一具与许知言相差无几的男尸。
  余鹤的双手移至那尸体前胸,用力按了两下,冷峻面容染上暖色,凝重的表情不由舒展开来。
  一旁的邱平不甚明白,余大人与许大人交好,怎么余鹤此时的表情,竟然是愉悦与兴奋?
  然而接下来的举动简直丧心病狂,教刑部侍郎不忍直视。
  只见余大人的右手忽然像那烧焦的男子隐秘处抓去,并在抓取到某物揉捏片刻,继而满意地点了点头,面露快慰之色。
  即便是在风气开放如陈国,侮辱尸体也会被人谴责!难道是余大人嫉妒许大人的俊秀,而今在尸体上泄愤?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