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新芽

永恒的北斗
    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拭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诉衷情》·欧阳修
    月明星稀，夜风涌动，在空气中弥漫这一股浓浓的忧愁，跳动着谱成首乐章。忧郁的乐章围绕着我，像一群蓝精灵般挑逗着我的心。呆呆的坐在家的最高点，与头顶的北斗面对面的说话，尽管夜的森冷无时不刻不袭击我的躯体，但心窝间流淌的怀念，叫人麻木，叫人坚定，叫人无语问苍天……
    许多年以前，我也是这样静对北斗，丈量着勺柄与北极星的距离。只不过那时还有个叫静子的女孩，靠在我的肩旁，陪我笑看幻海迷蒙。有淡淡星辉笼罩四野，有浓浓月意亲吻怀抱，有一支红烛烘暖心扉，有半盏龙井熏香肺腑，更有佳人相伴，清风徐徐。如此一切，便使两个人的微温合在一起，不怕寒冷。人生得以如此，更复何求？
    只是那时的我，不爱龙井的清苦与心香，却要追求咖啡的涩味和诱惑，这人生浮华的年纪，在一抹远去的背影中，渐行渐远，沉沦在喧嚣的红尘中。我的任性让所有人头痛，只有静子一直守在我身边，毫无怨言的照顾我，呵护我，不让我受到一点伤害。
    上幼儿园的时候，便与静子成了同桌，朝同去，晚同归，形影不离。每当摆家家的时候，总是我做爸爸，她做妈妈；就算是夜晚入睡时，也要先打个电话互道晚安，才能顺利进入梦乡。手牵手走过小学的童真年代，缘分像一条无形的链子锁着我和静子，我们同考上了一所中学，有的分在一个班，成了同桌。我不知道命运这样安排是想怎么样，但我却朦胧的早早的察觉到一丝恋情的味道，怕蜚短流长，怕恶语中伤，怕人言可畏，怕……我懦弱，我退缩，我甚至不敢见她！
    原本以为把渐渐升温的早恋虚悬在冷静的距离中，会得到降温，可谁知静子是那么义无返顾，那么毫不顾忌，当着双方家长的面对我说："我喜欢你！"有种既兴奋又害怕的感觉在心头飞舞，我真的希望能和静子在一起，但又有那么一丝丝理智告诉我，这不行，也不可能！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父母和我的母亲竟然都同意了，我母亲甚至还把她当媳妇看待。后来才知道，他们之所以会一反常态的答应，是因为静子得了血癌，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掐指小算，又是几年风雨。静子离开我，离开这个人世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我一直在反省着过去的日子，为什么不珍惜与她相处的日子？为什么要常常惹她生气？为什么要故意冷落她？每当想到这些时，静子的温柔就如同雾气一样悄悄围绕在我周围，让我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和静子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我们爱得很朴实，很一般，就算当间有曲折，那也是我的任性造成的，我会故意找些事气她，或是故意冷落她，但这些曲折我已不愿再提起，那是心头永远的伤。
    天气晴朗时，或畅游朝斗烟霞，或齐登北极山麓，每一间亭子，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木都留有我们的影子；或携手乡间漫步，或相拥静看北斗，每一种神情，每一种心情，每一股感情都汇集成永恒的记忆。就是下雨天，她也是静静的守在我身边，为我冲上一杯滚烫的咖啡，陪我看书，陪我听音乐。我曾问她为什么爱喝龙井，苦苦的有什么好？她说："当你有一天喝懂了龙井，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不知不觉的，身边已失去了一位柔情女子。以歌乐之柔婉绕人心襟；以宋词之忧愁伴风飘零；以羽裳之轻盈翩然舞落；以洞箫之喑哑催泪滂沱。看破尘世俗缘，便不再渴望有一个人会闯进来，撒给自己一片灵光。扉门已关闭，泪眼蒙尘，禅坐在角落似一卷静美的枯叶。让左眼忆旧日雪在烧，带在飘，心在跳；让右眼看窗外炊烟不升，驼铃不响，蝴蝶不飞。独处的冷静并非是一种无奈，有冉冉香火可以明灭；有野草荆棘可以践踏；有他乡明月可以瞻望；有浓茶淡酒可以揉肠……
    静子的坟墓在离家不远的山上，依照她的意思把墓朝向了我房间的窗户，让她能每天都看见我，唤我起床！夜里呆坐窗前，朝外边苍茫夜色中望去，依稀可以见到静子的坟，被一丛青竹包裹着，犹如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在竹林吹箫，那箫声化作风儿传到我的耳际，叫人心动。她的灵魂牵引我，远离人情远离市井远离喧嚣，心绪宁泊成一潭幽湖，不准多情的目光再来打搅，不准无奈的美丽再来引诱。就一个人携梦之侣走遍苍茫人间，南北东西；就一个人乘爱之舟荡遍海角天涯，秋冬春夏……
    终于懂得了龙井的清苦，我才发觉爱情的骨髓里，有那么多美好的给予。然而，一曲小提琴的柔音已随梁祝化蝶而去，停留在心中的蝶翅只能驮来现实中的期愿。任彩云不飞，桃花不开，繁星不落，我也不会辜负爱情的玫瑰。今后，也许也会同我的妻子一同看北斗，看那永恒的北斗，跟她讲起静子的故事……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临江仙》·晏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