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谍影

第44章


    若换他来策划这起暗杀,他会耐心等到人质事件被所有人都淡忘之时,才会果断出击,而不是现在。
    现实是,他不是成理君,也代替不了成理君作决定。
    所以,他只能作自己的决定:
    报复!报复!!再报复!!!
    一定要对戴笠的所作所为,坚决地予以迎头痛击。
    报复,就要有对象。
    以租界内的重庆国民政府四大行驻沪办事处工作人员为对象,那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租界内,接二连三发生了针对四大银行工作人员的恐怖活动,之前一直无所作为的租界当局,在饱受舆论批评后,作了亡羊补牢的举措,派了大批警力保护那些工作人员。
    在人家严防以待的情况下,还去进行所谓的报复,那肯定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动刀动枪肯定要死人,死了人,那他就要花钱了。丧葬费、安家费、抚恤金,他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不然,手下的那些人,谁还愿替他办事?
    柿子要拣软的捏,才对嘛!
    以刚被释放的那些中央银行行员作对象,那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些人质自被释放的当日,就全数被一群神秘人接进了法租界,藏匿了起来。
    不用说,成理君在实施暗杀之前,对暗杀可能产生的后果,还是进行了一番认真的权衡,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
    作为对手,李逸群对成理君此举,持赞赏之意。但——成理君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点,他只想到了住租界内的四大行工作人员,却未考虑到住租界之外的四大行工作人员。
    午夜,是人都入睡的时分,乌二从李逸群那里领了命,就立刻带着手下一帮喽啰,杀气腾腾地出发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不在闸北,也不在南市,更不在浦东,而是仅几步之遥的极司非而路九十六号。
    九十六号不是别墅楼,而是一条宽敞的弄堂,号称中银别业,住在弄堂里的人,都是中国银行驻沪工作人员及其眷属。
    几步就可以走到的地方,乌二还是动用了几辆日制大军车,他此去不为杀人,而是抓人,车,是作运送人质之用。
    一抵九十六号,乌二命两组人分别堵了弄堂前后两个出口,自己则带着其余几组人,挨家挨户砸起了门。
    半个多小时之后,所有的中银别业的住户,都在乌二等人持枪威逼下,被驱赶进了弄堂内。人人都处于惶惶不安之中,男人们强作镇静,女人们瑟瑟发抖,小孩们惊声尖叫,各自用符合自己性别、年龄,表达着自己的惊恐——或哀声叹气、或啼哭不止,不一而足。
    别人的恐惧,就是乌二的快乐之源泉,他很享受自己所听到的、看到的,感官上的刺激,确实是非同一般。快乐好像总是很短暂的,不一会儿,乌二却犯了难,李逸群让他随便抓一些人,没说具体数字,而被押到弄堂的人,粗粗看去,二百来人是有的。
    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可是可以,麻烦却是无穷无尽,空间不够多了。
    来的几辆军车塞不下这么多人,牢房也塞不下这么多人——七十六号的地牢,仅有三间空着的牢房了,就是把这两百多人,砸扁了,搓平了,都塞不进去!
    得精简一点!
    乌二大声向几名喽啰指派了任务,“把老的、小的、女的清出来,让他们单独站一边!”
    一阵骚动后,剩下了一群二十至四十的青壮年男子,这个一群,不是个小数目,是两百多的一大半。
    还得再精简一点!
    乌二叉腰,对青壮年男子群一指,布置了新的任务,“把三四十岁的,都给我清出来!”
    人又见少了点,可还是有一大半人。奶奶的,真是邪门了,怎么就不是一小半呢?
    究竟抓多少合适?
    乌二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数字,一百零八。听人说过《水浒》这本书没?那梁山好汉聚齐了,不就刚好是这个数么?
    “给老子凑一百零八将!”
    乌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手下的喽啰,是听到什么命令,就干什么。
    过了一会,一百零八条好汉凑齐了,错了,是一百零八个人质凑齐了!
    该走人了!
    可有人不愿意当一百零八将中的一员,甚至还高声质问说,“我们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抓我们。”嗬,听这话问的,还挺理直气壮的嘛!乌二狞笑着,向手下的喽啰一指发问的那人,“你们去告诉他,他犯了什么罪!”
    哪用乌二发令,早有人冲到那人面前,耳光侍候了,直掴得那人鼻青脸肿,眼冒金星。这一掴,杀鸡儆猴,吓得其余一干人顿时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乌二叉起腰,威风凛凛地一挥手,“带走!”
    人,似乎抓多了。
    最多只能关十多人的监室,硬要塞进三十多人,就是把人都变成沙丁鱼,也塞不下啊!
    塞不下,就只有放人,腾空间一途了。
    放人之事,乌二绝不假手他人,选择了亲力亲为。
    经乌二之手释放的人,不是那些正经八百的囚徒,而是他绑来的肉票,能为他与李逸群生财的肉票。一张肉票存在的价值,就是能让他勒索赎金,多则可达百万,少则也有八十万。每放走一张肉票,乌二都会心疼好一阵。
    眼看快吃到嘴的肉,就这么飞走了,他怎会不难过?
    觉得难过,就不放肉票呗。
    有人对乌二如是建议说,将肉票与其他囚犯并牢而禁,这不就解决问题了?
    乌二恨了一眼建议者,呔了一声,“说得轻巧,绑票是见得光的事么!”
    见不得光的。
    一放,就是三张肉票,至少有两百多万的钱不见了。
    哎哟,疼死个人了呐!
    没来由地,乌二抽了自个一个大嘴巴,直骂自己缺心眼,抓那么多人干什么,少抓几个人,不就屁事都没有了吗。
    自怨自艾了好一阵,乌二压下心中的不快,找李逸群复命去了。
    乌二向李逸群复命,李逸群则向周明海复命。这次,李逸群不再通过电话复命,而是把周明海请到了七十六号,向其当面复命。
    为了“中储券”一事,李逸群觉得,自个算是仁至义尽了,不仅出力不小,付出的代价也不小。绑肉票的收入少了且不说,他还得给具体出力的人发奖赏,没钱怎么发。
    要钱,就找财神爷要,周明海管着财政部,又兼着中储行总裁,不找他要找谁要。
    听李逸群汇报完抓人的经过,周明海就打定了主意:任李逸群好说歹说,他誓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做到底。
    而且,李逸群说的另一件事,彻底地激怒了他,让他更坚定了这个主意。
    李逸群说,为了表明态度,必须要将所有的人质全杀死!
    他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所有的人质,全杀了不行!
    真由着李逸群的性子,任其胡来,那这场保卫战的意义就变了,成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只怕事后,无论是政治上,还是舆论上,他是满盘皆输。在经济利益上,他同样也输了,之前一直保持中立的外国银行,已经三番五次派出代表向他发出了抗议,并声称,若此次恶战再不收场,外国银行与中储行的一切业务往来,将无限期停止。
    而渝方会作何反应,就不难预知了:宁渝双方之间,目前努力维持的默契将被打破,即只针对金融行业人员的恐怖活动,定会升级为政治暗杀,他必定会成为渝方那些亡命之徒行刺的对象。
    他不过是想捞钱而已!犯不着扩大事端,最终把自己搞到惶惶不可终日。
    杀不杀人,周明海说了不算,李逸群说了算,人质都扣在他手里呢!
    “杀!”
    李逸群对乌二下达了命令。
    “且慢!”周明海唤住拔脚欲走的乌二,跟李逸群掀了他的底牌,“你要杀人可以,但你最多只能再杀三人,因为我只会再出一万元奖金!”
    “你说什么?”李逸群和乌二齐声惊呼。
    周明海加重语气强调说,“你们没听错,我只会再出一万元!”
    李逸群确认周明海不似在开玩笑后,赌气说,“一万就一万,折成黄金,马上就给!”伸手就管周明海要。
    给就给!
    周明海对心腹秘书使了个眼神,秘书立刻就将早就准备好的两根金条交到了李逸群手里。
    李逸群转手就把两根金条全丢给了乌二,气呼呼地说,“干活!”
    “告辞!”周明海对李逸群拱了拱手,便欲走人。
    李逸群马上伸开双手,拦住了周明海的去路,“见不得人的脏活、累活,你都让我干了,我们之间的账,还未算清楚!你就想走,没那么便宜的事!”就二十两黄金,就想打发掉他,把他当叫花子吗?
    周明海一恼,口不择言,“跟我耍光棍,你找死!”言毕,一把推开李逸群,继续行他的路。
    李逸群解开枪套,掏出枪,将枪口朝向自己,枪柄朝向周明海,“你有胆就现在弄死我。你要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说是这么说,手却死死地攥住了枪。他不过是佯作愤怒之态,吓一吓周明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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