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谍影

第43章


    不过,上述情况的前提必须是在无人质的情况下,才会支持者甚众。
    现在,有了人质,再贸然开战,就会中了伪方的政治暗算。战火一旦再开,伪方肯定会拿着人质事件大做文章,到时候,大后方的舆论一转向,他就成了批判的对象,可以设定那些批评的范畴,肯定是诸如,血染红顶子、冷血无情、漠视人质生命、视人命如草芥之类的软刀子,字字刺人骨,声声噬人心,等于是一场必输无疑的仗!
    唉!真让人为难呢。
    倘若就此罢手,那会怎样?
    不怎样!戴笠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就此罢手,固然会远离被动,但那是一种怯懦的表现,这与自己永不认输的脾性是格格不入的。要想破坏掉对手的政治算计,唯有让报复师出有名——文攻武卫嘛。
    还是先听听伪方的说辞,找出漏洞,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听听广播,不过军统局本部是无任何收音机的(戴笠禁止军统局配备收音机,理由是防奸、防谍、防共),要听收音机,还得去别处蹭听。
    可供听收音机的地方很多,但他最想去的只有一个地方,宋大国舅,宋子文的别墅。去那里有两个好处,一来,就不说了,就是听广播;二来,他可就报复一事,探一探宋大国舅的口风。若其支持,就将已拟好的电文,一字不改,照发,将来出现任何难以预料的后果,也好有人风险共担;若其不支持,就将电文改两字发出,即把放手修改为试探,如此一来,就可进可退了。
    “……倘渝方此项无耻的、卑劣的暴行仍不断行使,吾人为自卫及保障上海之秩序计,将对上述金融机关之全部人员,一律予以同样的处置,莫谓言之不预也。”
    同样的广播,宋大国舅听了第一遍,还嫌不足,又听了第二遍,直至第三遍,脸色之铁青一阵比一阵更甚。
    “无耻、下流、卑劣……”
    到底是家世良好,宋大国舅骂起人来,也是文绉绉的。
    “是啊,这不是贼喊拿贼吗?真够卑鄙无耻得可以!”戴笠表出义愤填膺之态,从言辞及行动上,助推了宋大国舅的怒气。
    “一定要还以颜色!”宋大国舅挥了挥拳头,目光无比坚定。
    好,就等这一句,一切都妥了,戴笠的目的一达到,心内止不住一阵雀跃,嘴角微微一动……可惜,他高兴早了点,名利场上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并不见得比特务差。
    宋大国舅话锋一转,说,“但只可文攻,断不可武卫。”明知是圈套,还傻乎乎地往里面钻,那可不是他该做的事。
    况且,他还任着中央银行的董事会主席呢,自己手下的行员被伪方扣作人质了,他还无所顾忌,冷血地支持戴笠,这要传出去,定会舆论大哗。这样于自己形象不利的事,他更不会去做。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戴笠心中正在升腾起的激情,给浇灭了。
    “哦……”戴笠难掩失望之色,虚应道,“软的要抓,硬的更要作,否则,我就无法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
    宋大国舅想了一想,觉得戴笠说得有理,随口说,“能不用硬的手段就不用,但实在是被逼无奈,可施出雷霆手段,适当予以重击。”
    听听,这就是老练的政客,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发言完全中立。不过,对惯于断章取义、曲解他人之意的特务来说,老练政客之言,其实大有可派之用场。
    施出雷霆手段,予以重击。
    话要这么听才对,而且,还要把这话添加进电文之中,将来自有妙用。
    接到戴笠的复电,成理君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一句河内辱命,批得他是灰头土脸、颜面扫地;一句军法从事,绝无宽恕,更是令他胆战心惊、诚惶诚恐。
    他想行仁慈之事,戴笠却不让,那他就唯有表现出心狠手辣,让戴笠满意了。
    制裁的对象,他选定了在中储行二次爆炸案中受重伤的张纲,其人是中储行会计科副主任。其职位,决定了其的分量,杀中储行普通职员,影响不够大,要杀就杀那种能达到敲山震虎之功效的。
    刺杀地点,成理君选在了戈登路大华医院,张纲正在那里接受治疗。刺杀时间么,就选在七十六号释放中央银行行员的第二天,那样可打七十六号一个措手不及。
    三月二十五,被扣作人质的中央银行行员被如期开释之际,七十六号发布了一个公开声明:杀我一人,杀尔三人。
    七十六号的警告,成理君确实很当回事,但他又不能太当回事,戴笠的命令,他不能不,也不敢不执行。
    成理君一声令下,四名负责行动的军统特务,按他亲手拟定的计划,执行了暗杀。
    杀人的方式,从来都很血腥,勒毙、刀砍、斧劈、爆炸、枪击,从最原始的手段到现代化的手段,从冷兵器到热武器,只要方便置人于死地,杀人者就用什么手段。
    即将被暗杀的张纲住在医院里,那是公共场所,爆炸、枪击之类的热武器,就不趁手了。暗杀么,就是要秘密地,悄悄地干。若搞出大动静,那就不是暗杀了。而且,在公共场所弄出大动静来,即使暗杀成功了,暗杀者一个都跑不掉。以四赔一,是亏本生意,只有傻子才会干!
    所以,热武器不用,冷兵器就派大用场了,绳子、匕首、斧头,原始是原始了点,但弄出的响动绝不会太大,安全可靠,高效使用,是暗杀者的首选。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暗杀者还是带了手枪,用作自卫与自戕,仅一字之差,但都有可能用得上。
    大华医院,头等病房外的走廊上,突然出现了都手拎水果的三男一女,他们皆面露悲戚之色。看那神情,仿佛他们要探视之人,将不久于人世。
    三个大男人长相普通,没什么看头。而那名女子,姿色不算出众,但她那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的双眸,让很多人不自觉为她所吸引,张纲的保镖亦未能免俗。当她自保镖眼前走过时,她笑了,妩媚动人,似是十分暧昧的暗示,逗得保镖马上回以淫亵的一笑。
    就这么一会走神,女人身后的那个男人,扔掉手中的水果,欺身贴住了保镖,低喝一声,“不许动!动,就打死你!”
    保镖的笑,霎时僵了,有硬邦邦的家伙顶在腰间,他哪还敢动。眨眼间,他被人下了枪,他也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有人扭断了他的脖子,他必须上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
    处置了保镖,另两名男子推开病房门,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正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张纲。如他们事前预演的那般,一人扼住了张纲的脖子,另一人按住了张纲的脚。
    突然间遇袭,张纲惊恐万状,“你们是谁?”
    “你想知道?”随后踏入病房的女子冷冷地说道,“那好,就叫你死个明白,我们是来对汉奸执行死刑的!”
    张纲不想死,连声告饶,“别杀我!我有很多钱,我都给你们!”
    “钱,难买命!”女人举起匕首,照着张纲的胸膛,就狠狠地扎了过去,“黄泉路上,你莫要怨我,要怨,就怨你的老板周明海吧!”
    话音落,匕首就进了张纲的胸膛,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张纲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到阴曹地府见阎王去了。完毕,四名刺客迅速撤离了现场,骑上他们事先停放在大华医院院落里的自行车,一溜烟就跑了……
    快得令人防不胜防,杀得可真够干净利落。
    李逸群不知该夸成理君,还是该骂成理君。成理君选择的出手时机,完全出乎李逸群的意料,生生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令他陷入了被动之中。
    这完全是一种挑衅!
    若他很生气,定会与戴笠、成理君等人周旋到底。
    可从私心上讲,他并没那么生气——周明海曾允诺每杀一人,就发给具体办事的七十六号特务两千元“中储券”作为奖金——自“中储券”保卫战开战以来,七十六号前后杀了十六人,周明海最初预拨的那三万元,早就发完了——按照周明海开出的赏格,周明海现在已经欠七十六号两千元钱了。
    说起来也可笑,两千元其实并不多,可就是这么区区的一点钱,周明海都想赖了。几天前,李逸郡让周明海追加奖金,周明海找各种借口推三阻四,就是一毛钱不拨!临了,周明海说,先欠着,以后再算总账。
    当面,碍于情面,李逸群不好说周明海是非,一转身,他没了顾忌,当着他手下那些人的面,在口头上操了周明海的祖宗十八代。嘴上过瘾,心头不惬意,他打定主意:给钱,就办事!否则,敬请免开尊口。
    要想让周明海必开尊口,恐怕只能等到周明海着急之际,到那时候,他若不漫天要价,他就不是李逸群!
    可惜,时不予他,或者说,是成理君不那么配合他。照他的想法,成理君挑错了时间,什么时机不好挑,偏要挑人质刚被释放之时。
    就在他拿定主意不办事时,成理君却主动挑起了事端。而这时,刚巧不是该周明海着急的时候,这叫他如何不被动!他非但不能漫天要价,还必须要有所作为才行,事关七十六号在上海的威名,他不可能无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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