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谍影

第52章


    压抑的气氛,不是永恒的主题,特别是夜色至深之际,当街伫立并不是一件很写意的事,谢振华主动先告了退,独留成理君去面对赵行曼。
    这之后的那二人之间会如何演绎,谢振华认为只有一种结果,冰释前嫌。
    事实证明,赵成二人选择了冰释前嫌,一句下不为例,之前的不愉快,就一笔勾销,烟消云散了。只是这个冰释前嫌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谢振华仅走出二十多步,成理君就跑步追上了谢振华。
    两人刚并肩而立时,成理君的气还没喘匀,并肩而行之时,成理君说了话,“你怎会在此!”
    瞧瞧,这就是老特务,疑心病就是比常人重!
    段东楼的内心别有一番感慨,就连答话的腔调,也是感慨,“唉,不知老兄是不是老了,记忆力大不如从前了?几分钟前,我才说明了原因,你现在又来问我,咳!”
    成理君以感慨对感慨,“我也希望自个儿是老了,记忆力出问题了!可是咱们干了这行,就注定和常人不同了。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想借装傻充愣,蒙混过关,没门!
    看情形,成理君是摆开兴师问罪的姿态,就绝非单为一件事,应该是为了几件事。
    事情就一件件地摊开说吧,先从为何出现在此说起,段东楼给出的原因照旧,买书!
    好吧,既然是买书,那就验书!成理君手一张,就管段东楼要书。段东楼大大方方地把书给了成理君,“验吧!”
    在昏暗的路灯下,与其说成理君是在验字典,不如说是在摸字典,书页上那些坑凹不平的地方,很能激起他的兴致,据他的经验,他认为那些坑凹极有可能是盲文。
    有鬼!是的,他十分明确地指出了这个疑点。
    “啧啧,你的想象力确实是很丰富嘛,那你可瞧仔细了!”段东楼很懂得如何为人助兴,点燃了一根火柴,饶有兴致地凑近了字典,“我也看看,那盲文长得像什么样子!”
    有了比路灯稍亮的火光,成理君看清楚了那些坑凹,哪是什么盲文,分明都是霉菌和书虫留下的杰作,这个笑话闹大了!
    成理君脸色顿时发了烫,忙不迭地就要归还字典。
    “怎么不看了?还是再看看吧!”说话间,段东楼又划燃了一根火柴。
    如此盛情难却,成理君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存于胸中那被怒火点燃的理直气壮,在此时也荡然无存了。
    不看了!
    于成理君而言,冲淡尴尬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面子这个东西其实很虚,“你和‘莫邪’最近无所作为,是什么原因?”“影子”的事,他插不了手,严淑英和段东楼名义上归他节制,他这个上司还是要尽监管、督促之责的。
    好一个夏正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谢振华心中对夏正帆赞叹不已的同时,对成理君的观感越发坏了。带着鄙夷成分居多的情绪,谢振华答了话,不是不愿作为,而是实在无法作为,擅自行动,会破坏戴先生的精心布局。
    只要一提戴笠,成理君的借题发挥就难奏效了——成理君最怕坏了戴笠的事,前期上海区实施的特殊金融战饱受争议,他已让戴笠在孔、宋二人面前难堪了。现如今戴笠撇开他,另作安排,让段东楼等人在具体实施,且是秘密地在实施,那是非经一段相对长的时间,不能看到实质性效果的。就算是有了效果,段东楼也无向他报备的义务,他若再过问下去,就是僭越了!
    罢了,不问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再与段东楼继续对话,已无任何必要了!
    不欢而散!
    ·17·
    第十七章 杜鹃啼血
    与成理君分了手,谢振华掉头就去了仁华商场,经过书店门口时,他却路过而不入,待他绕到书店后门所在的那条弄堂,赵行曼已在那里等候他多时了。
    两人见面说的第一句,是谢振华说的,“请马上转移!”
    “为什么?”赵行曼问是这么问,却一点都不奇怪,“从安全上考虑吗?没那个必要!”
    “是的!”谢振华的理由很充分,“他肯定会向‘打手’报告,说你在上海!”至少在他看来,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会!对他,我比你了解。”赵行曼从容一笑,“借他十个胆,他也绝不敢向‘打手’吐露一个字!当年在北平他惹了事,我向他建议回南京,向‘打手’请罪,他都老老实实地照办了,以此类推,你认为他有多大的胆儿?”
    谢振华可没赵行曼那么乐观,“就算他不会,他身边的那些在暗中监视他的人呢?”
    赵行曼轻摇一下头,正色说,“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不过,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认识我的人,仅限于原特务处北平站的那些老人。这些人的去向,我大致都知道。他们中一些人殉身于抗战,活着的人或去了重庆,或留在华北继续从事地下活动。只有那么少数那么几个变节者,譬如任秋明之流,那些人才会对我的安全构成威胁!”
    一席话,非但未让谢振华释怀,反加重了谢振华的忧虑,“万一,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身为一名地下工作者,任何有碍地下工作的风险,他是不能不顾及的。
    皖南事变的硝烟还未彻底消散,国共两党之间的裂痕是越来越大,不仅军事上摩擦不断,隐蔽战线上的斗争比从前更为残酷——有时候真正的危险,不是来自外部,恰恰是内部,手足相残的惨剧,这些年来并不鲜见。
    “你放心,没有万一!”赵行曼坚持己见,“只要他不没事找事,我在这里就很安全!相反,我按照你的建议实施转移,那才叫万一呢!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吗?”顿了顿,他问谢振华,“做地下工作的人,能不担一丁点风险吗?”
    说完全无风险,那是不可能的事!这个道理,谢振华懂,懂是一码事,坚持又是一码事,“你个人的安危,关系到我们的事业,我不能让我们的事业遭受任何损失!”
    各持己见,是畸形的平衡,赵行曼打破了平衡,问谢振华,“你了解‘打手’吗?”了解,谢振华谈不上,所以,他主动交出了话语权,让赵行曼来主导,“在摒除门户之见的前提下,我不得不承认,在搞秘密战方面,‘打手’是个天才。正因为他拥有这种与生俱来的天才,让他十分自负,自负的人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当他的下属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无疑,赵行曼的话说到点子上了,谢振华马上就有了认同感——什么样的将军才带什么样的兵,他所接触到的那些军统特务,严淑英很自负、成理君很自负、夏正帆亦很自负,无一不和戴笠一个鼻孔出气!
    所以,谢振华明了了赵行曼的潜台词,“你是说,成理君一直未将和你往来的事,上报给‘打手’?”
    “一旦我的名字,以任何形式让‘打手’知晓,成理君的麻烦就大了!就成理君那种没担当的人,你觉得他敢吗?”
    确实不敢!成理君的过去,谢振华多少有所耳闻,严淑英掀起成理君的老底来,向来都是毫不留情。
    想到严淑英,谢振华这才发觉出来已久,该回去了。
    出门六个小时,就为买一本康熙字典?
    恐怕不是为了买字典那么简单吧!
    带着疑虑,严淑英做了与成理君同样的事。自从受伤以来,她的活动空间很窄,天天守在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对着四堵墙发愣,她的日子确实过得很闷,需要点外部的刺激来抒发胸中的压抑。
    字典,被她翻了不过几页,固有的洁癖,使得她如躲避瘟疫般丢开了。
    “你干什么去了?”那神态、语气,像极了一个醋劲极大的悍妻。
    谢振华嘻嘻一笑,与严淑英开起了玩笑,“我跳舞去了!”
    迎接谢振华的,是那本厚重的字典。严淑英抓着什么东西趁手,就丢什么。明知谢振华在与她开玩笑,她还是忍不住动了气,嗔骂道,“那你还回来干什么?继续跳你的舞啊!?”
    开玩笑要适时而可,那才叫开玩笑,谢振华笑容一收,正色说,“就是买字典去了!”
    “真的?”严淑英不信。
    “那还有假!”谢振华君子坦荡荡。
    “好吧,权且当你是去买字典了!那你说,你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呢?”打破沙锅问到底,并非男人的陋习,女人也未能免俗。
    “宵禁了,我不得不绕道而行,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这倒是!”想了一阵后,严淑英又觉得不对劲了,“就算绕道,你也花不了那么多时间吧?”
    “碰到成理君了!所以……”层层抖包袱,直至抖出个成理君,非谢振华所愿,但他不能不如此。是谁让严淑英还肩负着对他的监视之责呢?所以,在时间问题上,他不会容许自己犯错。况且,以他对严淑英的了解,严淑英绝不会向成理君求证,因为严淑英很反感成理君。就算严淑英去问成理君,他也不怕,成理君敢说旁的么?
    如谢振华所愿,一提成理君,严淑英马上就安静了。
    成理君其人,严淑英比谢振华了解得多,那整一个话痨,一件很小的事,都会做出一篇又臭又长的八股文,举凡八股文所有的套路,诸如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在成理君八股文里,一样都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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