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谍影

第62章


    然,成理君终究还是负了他!
    付出期望多高,失望就有多大!戴笠感觉嘴里很苦,比吃了黄连还苦。就在十七个小时之前,他收到过一份成理君托无名氏转发的报急电文,当时成理君还自称在必要之时会舍身成仁。收到电报的当晚,他就特地连夜召集了局本部中层以上的干部,当众宣读电文毕,便将溢美之词加诸于成理君之身,并将成理君拔高成与文天祥、史可法无二致的英雄,号召全局同人向其学习云云。
    这才多久的工夫,成理君就用其行动,狠狠地抽了他一个大嘴巴。丢人哪!
    连成理君都投了敌,上海的敌后工作恐难以为继了!
    倒不是因缺少人手而无法开展敌后工作,像他这样的老谋深算的人,不可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早在安排成理君任上海区区长之前,他就准备了应急方案,在上海安插了一个备用的敌后工作二区,同样是有上千人的地下组织,人手并不缺乏!
    所缺乏的,是精神气!
    看看人家中共,鲜有叛节者,为什么?人家有信仰武装,要说他领导下的军统局同样不乏信仰啊:驱逐倭奴,光复山河。
    难道这样的信仰还不够吗?
    不够!
    身为戴笠心腹的甲室主任如是说。
    “为何?”
    戴笠的长处是着眼于大处,而不是抠唆于小处,关注细枝末节是手下人的事。若不然,要一个甲室主任作何用?
    “我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吧,上海的敌后工作组织,就好比一支部队。一支部队作战是否勇敢,关键要看这支部队主官的意志如何。不知钧座还记得北伐时期为第四军赢得铁军称号的是哪支部队吗?”甲室主任抿了抿嘴,等候戴笠的回应,毕竟有个名字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很犯忌讳的。
    “你是说叶挺带的独立团吗?”戴笠流露出赞许之色,“那确实是一支铁打的部队,从广东出发,首战碌田,长驱醴陵,力克平江,直入中伙铺,奇袭汀泗桥,大战贺胜桥,攻占武昌城,所向披靡,了不起!可惜的是,那个团的人基本上都是共党,他们……”戴笠突然警觉,问,“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叶挺这个人,我如果说他指挥作战时作风很硬朗、意志坚强,想必钧座不会责怪我吧?”甲室主任小心翼翼地说道。
    “直言不妨!”戴笠是个急惊风,最不喜温吞水。
    “那我就直说了!”甲室主任再次抿了抿嘴,“不知道钧座注意到没有,我们有一个人,很有当年叶挺的风范。”到这里,他又不说了,他必须要走一步,看三步再说,戴笠说翻脸就翻脸,他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和生命冒险。观察了片刻,他注意到,戴笠依旧面带期许之色,便大着胆子更进一言,“您看沈正醇在执行命令时,他的意志……”
    “像不像当年的叶挺,是吧?”戴笠抢过了话头,“确实很像,那也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但我们在讨论如何解决上海区的士气问题,你提他干什么?”
    “只让他当一个专事制裁余玠的总督办,钧座不觉得有些浪费么?”
    “你是说让他来负责士气的问题?”
    戴笠笑了,甲室主任小心翼翼了半天,就是为了向他举荐沈正醇,问题是,单用一个人,就能扭转目前的不利局面吗?
    这也太儿戏了点?
    不妥!戴笠如是说。
    前后还不过一秒,戴笠就推翻了自己的结论,把不字去掉,就剩一个“妥”了。沈正醇在抗战初期就是军统上海区区长。那时,沈正醇所领导的人当中,虽无可避免有叛节的,但毕竟是少数。而且沈正醇在对待处置内部叛徒的问题上,明显较后几任区长果断,从未因犹豫不决而导致重大损失,仅凭这一点,沈正醇就很“妥”。
    戴笠:就是他了!
    甲室主任:舍他其谁?
    戴笠:你看再给他派一个什么职务比较合适?
    甲室主任:还是叫总督办吧,授少将军衔,把上海一区残部、上海二区、忠义救国军苏沪几个纵队、以及特别行动总队,统统都交给他负责。
    戴笠:权给太大了,这可不好,若他一失事,一大摊子人就全完了。
    甲室主任:只是让他负责督办行动,其他的,诸如人事安排之类的事,他就不必管了!他只负责监督、报告各单位的情况,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他可以相机行事,这样也能避免重大损失……
    戴笠:那就按你所说,拟一份电文吧,向他宣布这个任命吧!
    甲室主任:我马上就去办!
    甲室主任刚走到门口,戴笠叫住了他,说,“算了,电文,还是由我亲自来拟吧,你就不必操心了,此事,你一定要保密!”
    当然要保密!
    守口如瓶,甲室主任完全办得到,但问题是,戴笠的电文能保密吗?
    要知道,有余玠那个人存在,戴笠这头电令一发,那头日伪就能知道电文内容了——余玠不仅是名电讯专家,也是名密电码破译专家。余玠叛逃前,是军统的电讯督察,地位仅次于电讯处长。军统所有报务员,多为他的部属或学生,军统惯用的密电联络方式,他都知道或由其所制定。
    更要命的是,军统局各报务员的发报手法、习惯,余玠大多数都听熟了,一听便知是谁与谁电联(报务员发报手法、习惯,每个人都不同,犹如人说话音色,虽在隔壁说话,立可听出是谁的声音)。余玠不仅能把一般军政机关所用的密电码,很快破译;就连军统特别编制的密电码,他也能凭其经验技术,予以快速破译。
    近来,在沦陷区各秘密电台,多被他所破获,而后方的秘密电文,也基本上被他破译。有这样的人存在,军统局本部与沦陷区秘密电台之间的密电往来,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没秘密!秘密都让余玠开了天窗。
    自然,甲室主任很负责任地向戴笠指出了致命的漏洞所在!
    堵漏洞只有一个对策——杀!
    运牛皮的商船,刚开出温州港,还未出海,便在小鬼子炮舰上的枪炮威逼下,调转了头,开回了温州港。
    一到港,白俄船长便拿着照会,下了船,气咻咻地找小鬼子理论去了。谁料想,白俄船长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过。
    船行无定期,船上的乘客陷入了困境。下船?那是万万不行的,谁若胆敢下船,鬼子端着刺刀,迎面就是穿心凉侍候!时逢六月初,江南地区梅雨季节刚过不久,天气渐热,生牛皮味道散发了出来,搞得满船臭烘烘的。鼻子忍受臭气也就罢了,上百号人三天便把船上的淡水吃了个精光,一滴不剩,没了淡水,海水又不能饮用,渴得一干乘客哭爹叫娘不及。
    很不幸,沈正醇便是这些乘客的一员:臭、饿、渴,同样困扰着他。
    到第五天,一个鬼子小队长带着翻译,和几名鬼子兵登上了商船,粗粗地检查了船上的货物以及乘客的行李,没抄出什么东西,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鬼子一走,沈正醇悬在半空中的心落回了原处。他的枪,就藏在枕头之中,要是被鬼子搜到,那还得了。侥幸只有一次,今天这样搜,明天那样搜,迟早会出问题。
    在船舱内静坐了一会儿,沈正醇走出了船舱,找到一名船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船怎么还不走。这样下去,还要不要人活啊?”
    船员睨了一眼这位五天来唯一开口询问原因的人,顿生警觉,“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做什么的?”
    沈正醇显出商人的市侩气,抱怨说,“我是个生意人,再这样耽搁下去,等我赶到上海,生意都黄了!”
    “是啊,做生意的,最怕错过时机了。”船员心有戚戚焉,却又爱莫能助,“这事,你问我,算是白问了,日本人什么时候叫走,我们才能走。”船员朝其他乘客努了努嘴,话锋一转,“你看能不能与他们打个商量,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船员好心提醒,沈正醇省得。
    谢过了船员,沈正醇走进人数较多的乘客当中,对他们说,“我看这样枯等下去不是个办法,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
    投石问路,得到的结果,是众人摇头一片。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沈正醇进一步说,“我现在呢,有个提议,你们看可行不?”果然,得到众人点头一片,沈正醇将自己的盘算和盘托出,“刚才日本人上船检查时,我看到他们当中有一个翻译。我是这样想的,由我出面,跟那个翻译沟通一下,让他设法在日本人面前替我们通融一下。一来,让他想法替我们弄点淡水来;二来,还是要让他设法说服日本人将船放行。假如,我是说假如,那个翻译愿意帮忙,我们大家是不是凑个份子,给他一点好处什么的,也好让他尽心尽力地帮我们的忙。你们……”
    意下如何还未说出口,初时聚在沈正醇身边的人就一哄而散了。
    笑话,说什么办法都可以,说到用钱的办法就不亲热了。如今这世道,讨生活比从前艰难多了,谁兜里有那么多闲钱啊?
    散了又聚拢了。
    刚说到钱那会,众人的思想,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但他们转念一想,没了淡水,就没有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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