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谍影

第76章


一张狗脸,有甚好看的哩!”
    “哦哟,陕西冷娃确实是有个性!我且问你,你是想学岳飞,还是学文天祥?”夏正帆一点都不发恼。
    “岳爷爷精忠报国,文丞相丹心照汗青,都是这个!”强一虎被捆在十字架上的双手都翘起了大拇指。
    夏正帆又问,“很好!那我再问你,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吗?”
    强一虎的思路不由自主地跟着夏正帆走了,“岳爷爷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文丞相是死在鞑虏的手中……”
    强一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
    “说对了,你不算笨,我让你选一样,你要我把风波亭给你重演一遍吗?不过,我告诉你,岳飞死后得一个忠名,你死了,可就是千古骂名了!你要知道历来史官的笔,可是最缺德的!”
    夏正帆笑了。
    罗之江跟着一笑,笑容仅停留在脸上几秒,就如潮水退去般,转瞬无痕了,新表情是道不出的尴尬。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不过,我先说好,绝不出卖我的同人!”
    强一虎竟出人意料地服了软。
    “很好!”夏正帆转脸对村上说,“村上先生,轮到您问话了!”
    其实,村上不是在发愣,而是暗自松了口气,这次夏正帆没把人审疯!不过,三言两语就拿下了一个硬汉,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不相信又怎样,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由他不信,他只能让夏正帆继续审,“请夏桑继续审吧!麻烦您了!”
    他看戏就行了。
    罗之江继续当应声虫,用十分公式化的口吻说,“请继续!”
    盛情难却,夏正帆也不推辞,一口应了下来,“那我就喧宾夺主,勉为其难了。”
    一问一答,夏正帆与强一虎配合得不错,强一虎有言在先,他绝不出卖其同人,不过,那仅限于他的军统同人。
    但他不出卖一些人,又如何能把他四月二十六日制造的那两起爆炸案说清楚?
    要知道,引起那两声巨响的炸弹,可不是普通的炸弹,那可是把一位少将送回老家去见天照大神的炸弹啊——有个少将陪葬,他这辈子值了,他说——生前为国诚心诚意杀鬼子,死后照样为国专心致志打东洋鬼。
    确切地说,那两家剧院,普通中国人是进不去的,从剧院经理,到戏剧里扫地的清洁工,都是纯正的倭奴(强一虎原话)。
    注意哦!特别提醒你们要注意我刚才说过的话,那里都是纯正的倭奴,包括进剧院的那些倭奴,你们猜是谁把炸弹带进去的?
    村上不猜,他没兴趣陪强一虎玩猜谜游戏?绝不!(顺手就抽了强一虎一个嘴巴,骂,他妈的,嘴给我放干净点。)
    罗之江猜,是剧院工作人员。(飞快地看了一眼村上,眉毛马上就下垂,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夏正帆猜,是那些进戏院的士兵吧!
    你说对了!你可真够聪明的,可惜了,放着好好的人不当,要给日本人做狗,我操你八辈子祖宗……(下面的话,湮没在了罗之江的巴掌之中,强一虎骂夏正帆,等于把他也给捎带了进去。)
    强一虎轻蔑地看了罗之江一眼,“会给爷爷搔痒不?太轻了!”
    我×!罗之江又想举手。
    “好了,听他说!”村上不耐烦地说。
    强一虎说,“听好了,配合我的人,就是倭(涡)川部队的士兵。”
    听听,这不是往忠勇的皇军士兵头上泼粪么,村上勃然大怒,一个大嘴巴抽向强一虎,“我叫你满嘴胡说八道。”
    “爱信不信!”强一虎睥睨了一眼身材矮小的村上,唱道,“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何俱——死——生啊……”
    高亢激昂的秦腔,震得村上耳鼓嗡嗡作响,头晕脑涨,他回过神来,放着夏正帆不问,绕道去问罗之江,“他唱的什么?”
    罗之江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连陕西方言他都听不懂,就更别说秦腔了。
    “你知道吗?”村上转脸问夏正帆,“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
    有这么问人的吗?夏正帆有些发恼,没好气地回答,“他唱的是秦腔,段子是《金沙滩》,演绎的是杨继业的故事,也是他们陕西人。”
    “哦,那他唱的是什么内容?”村上指了指强一虎,“他不会在骂我吧!”
    “你当他在借古讽今吗?不是的,中国很多剧种中,都有《金沙滩》这折戏,”说着,夏正帆数着指头,列举开了:京剧、豫剧、晋剧、秦腔……
    “行了!”村上略显疲惫地打断夏正帆的话,“想办法让他说实话吧,拜托了。”
    “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夏正帆眨了眨眼,“有道是,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不开口则已,开口必是真话。”
    村上猛地将目光对上夏正帆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看出一点端倪,很遗憾,如往常一样,他这个做法,再次变成了自讨没趣。最终他悻悻地说起了日语,“よし、権が彼の言うことは本当のことを言って、彼はいつもこの細部だろう。さもなくば、彼はでたらめを言って、最近。(好吧,就权当他说的是真话,那他总该说说细节吧。不然,他就是在说瞎话,在胡搅蛮缠。)”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强一竟会不会是在玩把戏,死到临头了,还想拉人作垫背。但一个老特务深不见底的城府,让他放弃了直白地和盘托出。
    夏正帆回应以日语,“ちょっと待って!(稍候!)”
    “强一虎,该说说你最得意的事情了,你是如何办到的呢?”夏正帆的眼睛眨得更厉害了,“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兄弟,或者是你家亲戚?”
    走的是激怒人的路数。
    “我×!我和那些东洋矮子什么关系都不是,”强一虎的心情突然间很舒畅,用愉悦的声调说,“你们恐怕想不到吧,这些自吹自擂,把自己吹得跟天兵神将的倭狗,居然会被不起眼的东西给放倒了……鸦片,哈哈……上好的云土,可比他们自家人种的热河红土好上百倍……哈哈!”
    审问进行到这里,一个经过逻辑推理,且充满条理性的结论,渐渐在村上的大脑中形成了:若强一虎所言为真,且那个“他们”,不是少数几个人的话。那么涡川部队中,就深藏着一群鸦片鬼,他们为了满足自个的毒瘾,无耻地替眼前这个支那人以及其同伙,充当起了残害自己袍泽的帮凶。
    众所周知,有大烟瘾的人,瘾头一犯,亲爷老娘都会卖——这就意味着还有更多的隐患。哦,天哪,这可真不得了!
    村上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用来赚支那人的钱、毒害支那人的身体的鸦片,竟成了支那人用于暗算皇军官兵的工具!
    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夏正帆非常善解人意地替村上解了惑,他问强一虎,“你怎么和他们联系?”
    强一虎大笑不止,“这还用联系吗?染上大烟瘾的人,一天不抽大烟,鼻涕口水一团糟。凡是符合这个特征,抓起来一审,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村上彻底无语,他怎么没想到这层?
    “就没有要补充的吗?”夏正帆问。
    “有,但我有个条件!”强一虎说,“答应了我,我就作补充!”
    “先说你的条件!”村上抢先开口。
    “我就一个要求,但求速死!”强一虎从容地说道,仿佛对他来说,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村上狞笑,“放心!管杀还管埋!”
    这就是真正的强盗,比他们的那些当过倭寇的先辈们强不到哪去!除了会杀人放火,什么好事都不会干!
    强一虎懒得再与村上周旋,随即就说了。
    把强一虎拖到南京雨花台行刑的那天夜里,村上竟然很惆怅,仿佛要死的人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一位朋友。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啊?面对死亡,从容自若。双腿不能站立了,立着一条腿金鸡独立,胸膛高挺,嘴中高唱着《满江红》,最后慨然赴死。从头到尾,没有丝毫犹豫,更无丝毫的恐惧。对这样的男人,村上除了尊敬,还是尊敬。
    尊敬总是因为反面例子而来,强一虎的上司——钱维民就是反面,钱维民在被捕后的一个星期内就落了水,向七十六号出卖了昔日的部下,算是递了一份投名状。被钱维民出卖的部下,又同时出卖了钱维民,说钱维民干了很多对皇军不利的事。那些个针对皇军而进行的恐怖行动还可以原谅,除此之外,是不可饶恕的——南京事件(南京大屠杀)——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但在尊敬强一虎的同时,村上又痛恨着强一虎,强一虎把他推进了一个旋涡之中——强一虎的临死之言,还真是善——依照其提供的补充细节,清查出来的败类还真不少,而且牵涉到了很多部队。对待这些人数众多的皇军败类,是关不能关,杀不能杀,令人左右为难,随便怎么做都会影响部队的士气。
    头疼!
    说实话,处死强一虎的场面,罗之江很不愿意看到,一点都不想,在村上软哄硬骗的情况之下,他不敢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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