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谍影

第82章


    李逸群:(在口中念念有词)好,我记下了。
    夏正帆:我走了。
    李逸群:我再送送你。
    夏正帆:不必了!(朝屋内努了努嘴)他替你卖命这么久,就要走了,你还是送佛送到西吧。就算是从前用过的尿壶,现在让你嫌臭了、恶心了,欲弃之而后快,你多少也该讲点感情吧。
    李逸群:那我也得先送你。
    夏正帆:你要送,就送吧。
    李逸群:嘿,你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你有所不知,乌二就算不犯那事,我也容他不得。你当怎的?乌二犯事前,日本人把他找去,问他为何要随便杀人、抓人,你猜他怎么说?他居然说,那都是经过我授意的。为此,日本人特地找我询问此事,我颇费了一番口舌解释,才让日本人相信非我所意。你说,这样的人,你是留他不留?
    夏正帆:咳!
    李逸群:唉!
    临分手时,夏正帆看了一眼天空,有星星,无月亮,亦无风。低头又看近处,雾岚渐起,夜阑人未静,霜降杀百草。上下左右看过,他说,“明天是个好天气!”
    言毕,走了人。
    ·26·
    第二十六章 大义凛然
    第二日,果然是个好天气,难得的好天气。天刚放亮,雾就散去了。红彤彤的冬阳,甫一升空,就将入冬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暖暖的阳光,自人头顶而下,洒落周身,让人感觉有说不出的舒服与受用。
    乌二要去苏州,来了一大串送行的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来的人莫名其妙、不明不白、不着边际,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陌生的。来了不是为了送行,而是为了说恭喜——仿佛乌二此去不是坐监,而是赴苏州高就去了。
    乌二呢,也在心理上暗示自己,他就是升了官,此去是前程似锦,不可限量。
    李逸群也要去苏州,为他送行的人也不少,有的同时也为乌二送行,有些本来是专为乌二送行的人,也顺便来为李逸群送起了行。本来还很宽敞的车站,给这些送行的人占着、霸着,就变得狭窄了起来。
    李逸群看得出来,这些人在他面前,无不面带敬畏之色,讨好之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乌二临死之前,被他这样利用一番,也算死得其所了。
    鉴于送行的人实在是太多,这天上海开往苏州的火车,不得不一再延时,晚点了又晚点。
    终于,到了下午两点,李逸群见再不动身,只怕这一天到头,也动不了身,扯着乌二上了火车,就命令发车。
    汽笛长鸣,火车终于动了。
    随着火车缓缓地驶出车站,送行的人群也渐行散去了。
    车速逐渐快了起来,当站台变成了视野中一个小黑点,趴在窗台前向外发呆的乌二,突然扭过头,问李逸群,“奇怪,夏正帆今天怎么没来?”
    李逸群没好气地抢白说,“来给你送行吗?你就做梦吧,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跟谁都不亲近……”
    “唉,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乌二失望地说。
    “呵,他该是哪种人?”李逸群问。
    乌二想了好一阵,回答说:“怪人。”
    “废话!”李逸群对乌二翻了翻白眼,“你猜他今天对不能来送行,说了什么样的话?”
    “昨日夜里偶感风寒,染微恙,起不得床了!”乌二记性不赖,将夏正帆惯用的托词一字一顿背了出来。
    “哈哈,一点都不错!”李逸群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算了,不再提他了。”乌二有心换话题。
    “不,我们就说他。”李逸群来了兴趣。
    乌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与他之间是不是还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未了?”李逸群调侃道,就是随口一说,并没多想其它。
    谁料想,乌二做贼心虚,顿时心绪不宁、手足无措、坐卧难安。李逸群看在眼里,疑在心里,攻心在嘴上,“你们二人之间的那些事,我早就知道了,你是打算自己主动说?还是让我来说?”
    似被蜜蜂猛地蜇了下屁股,乌二冷不丁地从座位上跳将了起来,“啊?我现在说……”等他意识到,这不过是李逸群使的诈,想要改口也来不及了。不过,这无妨他装傻充愣,李逸群问什么,他都三缄其口,颇有些以不变应万变的意思。临时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有效地把李逸群挡在了外面。
    李逸群心想,要让乌二开口,那还不好办吗?他双手猛地一拍,趴在包厢门口,几个隔着门板听了半天动静的卫兵,如狼似虎地冲进了包间,猛扑向了乌二。猝不及防之下,乌二还未作出应有的反应,就被制服了。
    包厢临时作了审讯室,很有点私设公堂的意思。
    “究竟是什么事,你还是说了吧。”李逸群笑意盈盈地拍了拍乌二的肩膀。
    “……”
    “不说,也行,那就别怪我不讲交情了。”李逸群冷笑一声,对站在乌二面前的那名卫兵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其动手。
    李逸群没想到,乌二的嘴很硬,任他日爹骂娘、拳打脚踢,捎带连吓带骗,乌二就是一声不吭,咬紧牙关受了下来——不说!就是不说!不说能活命,说了,想活都活不成了,跟死比起来,身上的这点痛,算不得什么的。
    打过,骂过,乌二的嘴没撬开,李逸群既没动口,也没动手,反倒累了——看得累了。
    累了,就罢手。
    对乌二的发落,全没有卫兵想象中那样,一枪毙掉了事——不需要了,乌二就要死了!
    一天后,也就是二月四日,乌二死了,生前一条八尺大汉,死后身子萎缩得只有猢狲那般大了。
    听到乌二的死讯,夏正帆估摸着李逸群会登门,或早或晚,最快不过三天,最迟不过一个星期。事实上,他想错了,他送走带来乌二死讯的罗之江后不久,李逸群就站在了他家的屋檐下。
    门铃作响,关上的门,又打开了。
    “请进!”夏正帆亲自开的门。
    “出去走走!”李逸群不进门,脚始终停在门外。
    “进来说!”夏正帆坚持道。
    “出去说!”李逸群执意道。
    最后,谁也没拗过谁,就站在门口说起了话。
    “你为何要那么做?”李逸群不确定地问。
    “做什么?”夏正帆更不确定。
    “你让乌二做过的事,我知道了。”李逸群认真地说。
    “哦,你知道?”夏正帆并不太吃惊,“你怎么才知道?”
    “早和晚,都一样!”李逸群镇定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来找茬的?”夏正帆哂笑道,“那你倒说说看,我又做了什么不该为的事?又或者说,我让乌二做过什么事?”
    李逸群猛盯住夏正帆,一字一顿地说,“那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非要乌二死?”
    呵,人死了,才想起来问这话,晚了!
    “你有秘密,见不得人的秘密。”李逸群攻心为上,“若我所了解的情况无任何谬误的话,你以前让乌二杀了个人。”
    “你既说我让乌二杀了人,那人是谁?”夏正帆问。
    李逸群露出玩味的表情,“那个神甫,你为什么要杀他?”
    “嗯,你调查得很细致,”夏正帆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么据你所了解,我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杀他?”
    “我不知道,这要问你。”李逸群面无表情地说。
    “我劝你,还是不要问了,若你想活得久一点。”夏正帆半真半假道。
    “哦,你这么说,我就更想知道了。”李逸群饶有兴致。
    “那好吧,进来说,我怕你听完了,会瘫软在地。”夏正帆戏谑一笑。
    沉默,是李逸群最好的回答,诚如夏正帆所言,他确实后悔知道那件事了,他不该问,最不该的是好奇。
    “你还想知道更多吗?”夏正帆问。
    “不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李逸群惊恐地摇头。
    “唉,你要是好奇心不那么重就好了。”夏正帆惋惜地说,“你看吧,你这是在自寻烦恼。”
    “是的,你说得很对。”
    李逸群从沙发里起身,就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档来回踱起了步,他的心很乱,各种奇怪的念头,是一个接着一个。
    “你能不能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李逸群说得很奇怪,他好像忘记了,该把秘密烂在肚子里的人是他,而不是夏正帆。
    “你以为我很想提这件事吗?还不是因为你!”夏正帆提醒说。
    “是的,是我主动挑起的。”李逸群颓然地说,“我走了,你不必送我!”
    “那就恕我不送了。”
    “嗯!”
    李逸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受欢迎的人走了,夏正帆却急着要出门了。他今天有个很重要的约会要赴,若不是李逸群过早地出现,临时打乱了他的行程,他应该早就抵达约会地点了。与那人多年不见,也不知其人变化大不大?
    废话,八年了,夏正帆自己都变了很多,还指望别人没变化,心态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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