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

    床边似乎有人在轻声交谈，顾莘禾转动眼珠，视线暂时的模糊之后变成了清晰，坐在她床边的是林蕊和李筱。
    李筱很快就发觉她醒过来了，弯下腰来，放轻声音，“苗苗？”
    顾莘禾嗯了一声，喉咙有些干哑，李筱连忙给她倒了杯水。
    林蕊坐到床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眶泛红，千言万语凝在嘴边，说不出来也咽不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声含着泣音的：“女儿……”
    顾莘禾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流入鬓间。
    “来，苗苗，喝口水。”李筱把水杯凑到她唇边，顾莘禾喝了一口，感觉喉咙好受点了。过了一会儿，思维也清楚了，想起了昏睡过去前发生的事情，她一把抓住林蕊的手，急的眼眶发红，“妈……沈、沈泽昊……”
    林蕊满眼复杂，抬头看了眼李筱，李筱也是抿着唇不说话，别开了目光。
    顾莘禾瞬间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寒窖。
    她们这样的反应是不是说明……顾莘禾脑海里回响起救护车里医护人员的对话——“已经不行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踉跄着朝门走，林蕊急的大喊她的名字，李筱几个大步跨过来死死地拦住她，“苗苗！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不要乱动，好不好？”
    顾莘禾抓紧了她的肩膀，面色雪白，颤声问，“他……他是不是……”
    李筱吼道，“你冷静一点！他没有死！他还好好活着，你管好你自己行不行？”
    活着……还活着……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好像散了，李筱把她扶回床上，看着她疲累地闭上眼，只觉得满心复杂与无奈。
    林蕊背过身悄悄抹泪。
    顾莘禾没有睡着，冷静下来之后她轻轻地拉住林蕊的手，林蕊转回身，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女儿……你要好好的啊，不能有事……”
    说着说着林蕊开始哽咽，眼角嘴角边的皱纹明显地提醒着顾莘禾，妈妈已经老了，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这两年，她光顾着躲在外头了，一次家也没回过，竟然不知道妈妈已经开始见老。眼眶酸涩，眼泪模糊了视线，“妈……对不起……”
    林蕊握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筱在她床边坐下，“医生说你情绪不稳定才会突然晕倒的，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几天好好调理一下就行了。所以这两天我在这里陪你，你别乱走，好吗？”
    顾莘禾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李筱扯扯嘴角，“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这个死女人……又是突然失踪又是车祸的，我被你吓的心脏都要停了。”
    “……对不起。”
    顾莘禾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地面上那一大滩血迹，那一瞬间，被那种惊惶慌乱的情绪牢牢掌控住的时候，她真的有种自己下一秒要窒息而亡的错觉。
    幸好……幸好没事。
  ☆、第52章 [ 52]
顾莘禾没什么事，所以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之后脸色就缓过来了，不过李筱和林蕊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顾莘禾忍不住问林蕊，“妈，爸一个人在家？”
    林蕊摇了摇头，“今天你哥在照顾着呢，说待会会过来。”
    顾莘禾哦了一声，低下头，心里有些茫然。
    林蕊安抚地握住她的手，“苗苗，你爸很想你。”
    “……”顾莘禾低着头，“爸不想再看见我才是应该的……”
    林蕊叹了口气，“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一开始你爸当然是生气的，但是做父母的，怎么会不愿意见到孩子呢，就算犯错了，在父母这边，永远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但是你啊，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每个月寄那么多钱回来，也不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好，在外面有没有受欺负……”
    顾莘禾眼眶微红。
    “你爸每天都会念叨你，想着你什么时候才肯回家，他现在脾气变了，只有说到你的时候才会笑一笑……”林蕊说着一件一件的小事，最后伸出手给顾莘禾擦去眼泪，“回来了就好，以后就待在爸妈身边，一点意外也不能出，知道吗？爸妈真的经不住你这样的吓，沈泽昊打电话给我们说了带你去庄园之后就送回来，怎么就出了车祸呢……接到电话的时候，妈差点要晕过去了……”
    顾莘禾微怔，“他、他给你们打过电话？”
    李筱削好一个苹果，递到她手里，“那天你下楼倒个垃圾，人就不见了，我和安筠阳都猜到是沈泽昊把你带走了，正不知道怎么办好着呢，他倒是主动打电话过来了，说只是接你过去住几天，很快就会送回家里。我们也没法子，只好听他的。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幸好你没出什么意外。”
    顾莘禾润了润喉咙，看向林蕊，“妈，我不在的这两年……是不是沈泽昊……”
    林蕊沉默片刻，随即点头，叹了口气，“你哥太忙了，一有空就到家里照顾你爸，但是平时我一个人顶不住，都是沈泽昊来帮忙的。”
    她一句话简单带过，但顾莘禾很清楚沈泽昊一开始出现在她家里的时候，她爸妈会用什么态度和语气对他。顾莘禾沉默了片刻，随即讷讷地说，“他没有跟我说过……”
    气氛有些凝滞。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然后开门进来，顾莘禾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张程和张景尧时，心里的歉疚和痛苦又冒出了头，她目光闪烁着，轻声道，“爸，哥。”
    张程是在张景尧的搀扶下走到床边的，脸拉得老长，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
    顾莘禾鼻尖酸涩，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握住张程的手，张程颤抖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握住她，语气里多了分苍老和无奈，“没事就好……”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出眼眶，顾莘禾低着头痛哭。过了一会儿，一只有劲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抬起头，看清是张景尧时，这么久以来的委屈辛酸一下子都找到了发泄点，如同潮水奔涌一般不可抑制，被冰冻了的心脏似乎在渐渐地解冻回暖，又酸又疼。
    最后还能得到家人的原谅，她多么幸运。
    张程身体不好，不能在医院久待，坐了一会儿张景尧就扶他回去了，走前还嘱咐顾莘禾隔天出了院就要回家。
    顾莘禾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犹豫着问李筱，“沈泽昊……”
    李筱叹口气，“受伤了，但是不严重，现在还在昏迷。”
    顾莘禾有些愣怔，那么救护车上，医护人员说的人不是沈泽昊？
    李筱补了一句，“不过当时跟你们站在一块儿的方氏集团老总……去世了，送到医院前就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顾莘禾沉默下来，当时的状况她一点都没有印象，只记得最后是被沈泽昊推到了旁边。
    “故意撞人的司机身份已经查出来了，”李筱叹口气，“方氏不是从何氏集团手里抢了这个庄园嘛，刚好这人是何氏这项目的负责人，事情没办好，所以老总就把他负责的另外一个大项目给了他在公司的竞争对手，所以他恼羞成怒做了偏激的事……看新闻报道里他一直在哭着说后悔，以后都不能陪着家里人了，不过再怎么忏悔，已经去世的人也回不来了。”
    顾莘禾眼神微微一闪烁。
    李筱握住她的手，神色是难得的认真，“苗苗，我很明白沈泽昊以前给你带来了伤害，如果是我我也一辈子不想搭理他，但是你得承认，你的心里还有他，你还没放下。有的人，一旦错过了，也许就再也没有了，你……想清楚。我不是为他说好话，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以后后悔的样子。如果这次出事的是沈泽昊……”
    顾莘禾眼睫毛轻颤着。李筱没有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晚上顾莘禾躺在床上睡不着，李筱则是在沙发上睡得正想，辗转反侧之后，她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李筱跟她说过沈泽昊的病房号，在单人区，条件非常好的病房。她走到病房门口，看到有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守夜，看到她在门前徘徊就出声问她是谁，顾莘禾犹豫片刻，“我来看看……他的情况。”她边说边指了指门内。
    其中一人摇头，“白天再来吧。”
    顾莘禾只好转身，刚走出没几步，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她回过身，看到给她开门的是沈泽昊的母亲蔡芳青时，略微有些尴尬和不自然。
    蔡芳青面上难掩疲惫，轻声说，“进来吧。”
    顾莘禾轻声走了进去，病房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照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脸色越发苍白，丝毫没有平日里的从容优雅之气。
    蔡芳青在沙发上坐下，语气中有一丝疲累，“坐下跟我聊聊吧。”
    “好。”顾莘禾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蔡芳青转过头仔细地打量着她，“叫顾莘禾？”
    顾莘禾点头，“是的。”
    她语气淡淡地问，“和阿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应该是快三年前了。”
    之后她又问了几个问题，语气不温不火，顾莘禾一一都答了，最后蔡芳青轻轻叹了口气，“你别紧张，我只是简单问一问。”她看向病床上的沈泽昊，“阿昊年纪也不小了，一直不肯结婚，一开始我还逼过，后来也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