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信条

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一支羽箭紧贴着文恩的耳朵飞过。
    文恩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吓得冷汗直冒：“妈的！谁射的！老子回去扣他工资！”
    文恩虽然躲过了羽箭，但紧追不舍的那些家伙就没这么好运气了，惨叫传来，离文恩最近的那个人被羽箭轻松射穿了胳膊，鲜血直流。
    “哈哈，活该！”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一阵密集的箭雨便紧随而至，文恩慌忙匍匐在地。逃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救兵汇合，要是反而被自己人的箭射死，那可就搞笑了。
    明明在密林之中，弓箭能发挥的作用及其有限，可前方的这支部队似乎技术颇高，而且为了弥补地形的不利因素，特地选择了不计成本的一次性密集发射，这种战法向来只有熟悉山林作战的正规部队才会使用。
    密集发射的好处是增加箭的密度来弥补准度的缺失，坏处就是太浪费羽箭，而且发射一波过后会有一段明显的真空期，但正好可以用来对付没有弓箭部队的山贼。
    箭雨在头顶呼啸而过，身后惨叫接连响起，文恩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如果对面哪个哥们心情不好手一滑，自己可就要去见光明神了。
    箭雨过后，文恩瞧准空隙大声喊道：“别放箭！我是康泽城领主文恩•维斯特！”
    没有回应，前方一片沉默。
    “我刚从山贼手下逃脱，前方可是帝国的军队？”文恩心里没底，又喊了一遍。
    马蹄声响起，数十名士兵出现在不远处，身上的铁甲显示了他们帝国军队的身份。
    看到是自己人，文恩松了一口气，但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局面下即使是动动脖子，也会被高度戒备的士兵们当场射杀。
    追赶文恩的几人，此刻全部倒在了地上，有的已经变成了尸体，有两人似乎还有一口气，正握着箭杆痛苦地吟着。
    士兵们很快便将文恩和身后的数人包围起来，冰冷的长剑悬在头顶，让人不寒而栗。马蹄声响起，一个骑马的军官缓缓停在文恩身前。
    “你说你是谁？”马上的军官用阴柔的声音问道。
    “我是文恩•维斯特，康泽城领主。”文恩谨慎地抬起头，打量着那个军官。
    男子估摸二十岁上下，本就苍白的脸庞上似乎又涂了一些粉，更显得有些病态，眼神和声音都没什么精神，一副纵欲过度的表情。他的身上穿着华丽无比的盔甲，但看起来比起防御似乎装饰的作用更大些。
    这种家伙也可以带兵么？文恩在心里吐槽道。
    “天呐！真的是文恩！”谁知那位军官居然惊呼一声，跳下马亲自扶起文恩，还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你怎么在这里？！”
    “诶？”文恩一时摸不到头脑。
    “是我啊，你的朋友米歇尔！米歇尔•戈登啊！上个月我们还一起在碧螺宫喝酒来着，你不会忘了吧。”军官看着文恩手上的铁链和脸上的伤，颇为殷勤地问道：“天啊，你这是怎么了？”
    “额……啊！米歇尔是你！我怎么可能忘呢，我的老朋友！”没有之前记忆的文恩当机立断，装出一副熟识的样子：“主要是你穿得太帅了，一时没认出来！”
    “光明神在上！文恩你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摸样？”米歇尔看着文恩脸上的伤和手上的铁链，一脸吃惊的表情。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先帮我解开这个玩意。”文恩示意着铁链。
    铁链虽然很结实，相比之下挂在上面的铜锁就脆弱许多，用钢剑的话，轻而易举就破坏掉了。文恩揉着发麻的手腕，上下活动着胳膊，尽情感受着双手恢复自由的喜悦。
    这个米歇尔看起来虽然不太可靠，但至少对自己没有敌意，文恩正好也有一肚子问题要问，所以为了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文恩决定先转移话题：“遇到你真是太好了米歇尔！话说回来，你这身护甲看起来挺不错的。”
    “哈哈哈，我这身盔甲不错吧！可是花了我一百多金币呢！”听到文恩的夸奖，米歇尔后退几步，骄傲地展示着铠甲：“你看，我还让工匠在边上镶了黄金，多潇洒！”
    “哦！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帅气！”文恩说起恭维的话面不改色。
    “你喜欢么？等回头我把那个工匠介绍给你。”米歇尔非常开心。
    在铠甲边上镶黄金的人只有两种——白痴和暴发户，面前的米歇尔毫无疑问两者都占，不过文恩并没心思理会这些，只是装作感激地道了声谢，接着问道：“对了，是克劳斯他们拜托你来救我的么？”
    “克劳斯？是谁？”米歇尔明显歪了歪头。
    “诶……”文恩有些迷糊：“那你为什么带兵来这？”
    “我是奉叔叔的命令，带一队兵过来搜山的。走到半路听见前面有山贼的动静，就下令放箭了，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你。”
    文恩这个后怕，心想老子果然命大，你大爷的还真是朝我放的箭啊。
    “你搜山干什么？”文恩擦了擦冷汗。
    “剿匪喽。”米歇尔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几个人：“他们不是你的人吧？”
    “当然不是！”文恩连忙摇头：“我正被他们追杀，幸好遇到了你。”
    “追杀？你为什么会被追杀？而且你为什么没在康泽城？”米歇尔有些诧异。
    “一言难尽啊，等什么时候有空再告诉你。”文恩不想说太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总之我是被这群家伙绑架到这的。”
    “绑架啊，那他们应该就是这里的山贼吧了。”米歇尔摸了摸下巴，看起来很高兴：“这趟看来没白跑，回去也能在叔叔面前捞点功劳。”
    “你刚才说的剿匪是怎么回事？”文恩有些在意。
    “啊，是这样。几个月前有一波山贼抢劫了总督大人的运输队，总督大人命令我叔叔出兵剿匪，我们到处找这群家伙找了好久。直到几天前他们一个同伙到我们这自首，这才发现了他们老巢的位置。”米歇尔指了指周围的士兵，颇为自得：“这不，今天叔叔和我带了一整个大队人马过来，准备把这群山贼一网打尽！”
    大队是这片大陆上通用的军事编制，按照实际情况不同人数可能也有出入，但即便是最普通的大队，人数也在千人以上。用这么多军队去踏平一个山寨，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况且据文恩观察，米歇尔这次带来的人都是熟悉山地作战的行省正规军，营寨里那些只会用镰刀的农民根本不是对手吧。
    照这个情况看来，这群山贼能活下来的几率低得近乎绝望。
    脑中闪过凯尔和莉莉的笑容，文恩心中有些不安，但他很快便否定了这种心情。毕竟一方是山贼，一方是军队，无论是抢劫还是剿灭，都不是自己可以干涉的。
    这个就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我真是的。而且就算对方是山贼，军队也不会对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手，所以他们应该没事……
    文恩在内心一边自嘲，一边安慰自己。
    “对了，既然能在这里遇到，不如你和我一起走吧。”米歇尔提议道：“去叔叔那边看个热闹，真正打仗的场面可不多见。”
    文恩本想拒绝，可自己是被他人所救，又不知道要如何回康泽城，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来人，给这位绅士准备一匹马。”
    “大人，请问这些人怎么处置？”一个士兵走上前。
    “随便。”米歇尔厌烦地摆摆手：“就按将军吩咐你们的做。”
    “是。”士兵端正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抽出长剑。
    文恩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头也不回地爬上马，不顾自己生疏的骑术，逃避似的跑开了。身后传来求饶声和凄厉的惨叫，那声音虽然微弱，却让他的心脏一阵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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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尔•戈登背靠着粗壮的树干，一手拄着插在地上的长剑，一手把玩着手中的落叶。
    他的面前是排成方阵的铁甲士兵，铁甲士兵的对面便是山贼的大本营。温柔的阳光照耀在整齐排列的铠甲之上，散发着肃杀而悲壮的美丽。
    身为总督的哥哥已经下令，必须要剿灭这些山贼。那就意味着，即便不想滥杀无辜，这群山贼覆灭的命运也不会改变。
    既然如此，还是由他来背负血腥的骂名吧。
    菲尔摸了摸浓密的胡子，又摸了摸左脸的伤疤，不禁有些感慨：自己是不是有些老了，如果是年轻的时候，肯定早就迫不及待地带人杀上去了。
    “报告将军，我军前锋布阵已经完成，弓箭手准备就绪。”副官走来，熟练利落地报告着情况：“由于地形原因，骑兵队无法展开，已命其在后方待命。”
    菲尔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山贼的动向如何？”
    “山贼目前有一部分老弱正在从西侧延小路撤退，应该是向山顶迁移，但是移动缓慢。”副官顿了顿：“请问将军，我们是否需要派人追击？”
    “不必了。”菲尔摇摇头：“穷寇莫追，西面就留给他们逃跑，要避免兄弟们不必要的伤亡。”
    “可是……”
    “没关系，这件事情如果总督追究起来，我会向他解释。”菲尔将树叶扔在地上，抬手打断了副官的疑问：“传令下去，让大家不要松懈。即使对手是一群不入流的山贼，也要让他们见识一下奥伦德军队的厉害。”
    “是！”
    副官离开之后，菲尔叹了口气，从地上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变形的银杯，眼神复杂地端详了一阵，接着用力一攥。
    “真是浪费。”他随手丢掉已经被攥得看不出形状的杯子，又捡起一片树叶，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望着山贼的营寨。
    仿佛回应他的等待，营寨中央的空地上出现一群人。
    他们有的攥着生锈的镰刀，有的扛着老旧的锄头，有的甚至只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他们穿着粗糙的麻布，踩着破旧的草鞋，就像一群刚刚耕田归来的农民。可与农民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汗水，只有紧绷的表情和坚定的眼神。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轻甲的女子，她抬起头向这里望来，视线正巧和菲尔相对，目光倔强而坚强，仿佛夜空中的启明星。
    “多美的眼睛啊。”菲尔感叹道：“可惜了。”
    “全体注意！”菲尔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奉戈登总督之命，清剿此处山贼，如遇任何反抗，杀无赦！”
    “杀！无！赦！”士兵们整齐的怒吼回荡在空中，震得树叶都发出簌簌的响声。
    奥伦德行省军团拍着整齐的军列，气势如虹！而与他们相对的，则是聚集在一起的山贼们决绝的沉默。
    菲尔猛然将手中的落叶攥得粉碎，接着拔起地上的宝剑高高举向天空，用力挥下：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