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信条

傍晚，车队行进在宽阔的大路上。
    爱丽丝坐在舒适的白色马车里，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夕阳。
    夏天即将过去，自己身为见习祭司的工作也已经结束。母亲似乎不想让她在这种乡下地方呆太久，来自教廷的马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教会门口。
    爱丽丝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苦涩。
    她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长期呆在外面，但哪怕多一天也好，她也想体验一下首都之外的生活，感受一下那种名为“自由”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她才用尽各种办法让顽固的母亲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并以见习祭司的身份来到首都边上的这座农业小城。
    祭司的身份足够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爱丽丝把母亲派来的护卫全都关在教会里，独自一人彻彻底底地享受了一个月的自由生活。
    看起来，母亲对自己任性的忍耐期限已经到头，派人带来了豪华的马队和今天必须返回的口信。就算现在立即出发，回到首都也是深夜了，但母亲既然能这么安排，到时自然会有人打开城门，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在康泽城的这一个月的生活，给她留下了很多美好的记忆，尤其是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让她无比开心。当然，半途也不可避免的夹杂着一些不高兴的事情。而其中一件，便是那天晚上在领主府的遭遇。
    听说有人需要帮助而自告奋勇前去的她，居然会遭到那种对待！想起当时的场景，爱丽丝又羞又愤，俏脸涨得通红，即便向来宽容大度的她，此时也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
    “那个无礼之徒！”爱丽丝碎碎念道：“要是再见到，一定要让他好看。”
    车队缓慢而安稳地行进着，少女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支起下巴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忽然看到一位老人家正无助地坐在路边……
    乌帕正坐在路边冥想。
    身为大陆顶尖高手的他一向讨厌世俗，过着闲云野鹤般的自在生活。
    前几日收到老友的来信，几个多年未见的老家伙请他去博兰蒂一聚，虽然现在正身在大陆南方，但凭他的赶路的速度，在约定当日到达应该不成问题。
    到达博兰蒂郊外已是傍晚，由于长时间赶路体力也有些消耗，他决定暂坐在路边冥想片刻，待体力恢复再进城。
    远处马蹄声传来，依靠着惊人的感官，乌帕轻而易举地掌握了马车的轮廓、马匹的数量以及护卫的实力这些信息。
    是教廷的车队，这么大排场，上面坐的应该是教廷的高官吧。
    他没有移动，静静地坐在路旁，闭着眼睛，与休息的路人一般无二。车队缓慢经过身边，带起一阵尘土，被隐隐围绕在身边的圣法气自动阻隔在外，一粒灰尘都没落在身上。
    他撇了撇嘴，心想这群神棍真是越来越狂妄，改天有空去教廷说说他们。
    可不知为什么，已经驶过的马队却忽然停了下来。莫非有人认出了自己的相貌？这不太可能，能认出自己的，也只有总教廷那几个老不休了吧。
    乌帕收敛起强者的气息，他可不希望暴露身份，如果被人发现有武神级别的强者出入比特亚斯帝国的首都，会引起很多势力的猜忌。
    真是麻烦，乌帕心里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银铃般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人家，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缓缓睁开双眼，一个身穿祭司白袍的小姑娘正站在自己面前，弯下腰，一脸关切。
    乌帕觉得莫名其妙，皱了皱浓重的白眉：“不用。”
    谁知小姑娘却没有离开，而是仔细打量着他：“请问您是要去哪？”
    “博兰蒂。”不善言辞的武神闷声答道。
    “这离博兰蒂还有一段距离，正好我也是去那，不如让我稍您一程吧。”小姑娘温柔地提议。
    “不必。”看样子这个小姑娘并没有认出自己，而是纯粹出于热心。即便如此，乌帕还是选择了拒绝，毕竟自己的速度远比马车要快得多，而且他也不愿与教廷的人扯上关系。
    “我不是坏人，我是光明教会的祭司。”小姑娘非但没有放弃，反而误会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光明神教诲，不可放弃任何需要帮助的人，如果在这里不帮助您有违我的信仰，请务必让我送您一程。”
    “……”
    乌帕表情复杂地抬起头，那天空般晴朗的瞳孔中投射出的认真让他一阵语塞。假使对方别有目的尚且好说，可面前这位年轻的女祭司是出于纯粹的善良才会伸出援手，即便身为人类的顶尖强者，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前面还有一辆空马车，让我扶您过去吧。”看到乌帕沉默，小姑娘带着阳光般和煦的笑容轻轻伸出手。
    即便是多年心如止水的强者，看到这般笑容也是怔了怔，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出已经与他阴阳两隔的女儿的模样。
    算了，看在小姑娘这么善良的份上，当一回弱者也罢，乌帕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叫什么？”
    “爱丽丝。”小姑娘毫无城府笑着：“您呢？”
    “乌帕。”老人随口说出这个在大陆强者间振聋发聩的名字。
    “乌帕叔叔您好。”小姑娘礼貌地笑了笑。
    就这样，身为人类顶尖强者并拥有“武神”称号的乌帕，被年轻善良的爱丽丝轻轻扶上前往博兰蒂特区的马车。
    深夜通过城门之后，乌帕察觉到这个女孩的身份并不单单是祭司那么简单。
    博兰蒂以防御严密而著称，太阳落山便会关闭城门，可在这个女孩的车队出现时，紧闭的城门居然为她缓缓打开，而且没有任何士兵对车辆进行检查，即便是教廷的主教也无法得到这种特权。
    车轮压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护卫骑士们点起无数火把，虽是夜晚，但在火把的照耀之下，路旁的景色清晰可见，如同白昼一般。
    乌帕望着外面熟悉而又陌生的街景，心中感叹，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回来过这里了。
    忽然前方人马嘶鸣，马队缓缓停了下来……
    窗外传来的吵闹声把爱丽丝从熟睡中惊醒。她迷茫地向窗外望去，熟悉的街景出现在眼前。可不知为何，马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驶进教廷大门，而是就这样停在街边，这让她感到有些奇怪。
    四周一片黑暗，唯独马车上挂着的油灯闪烁着昏暗的光芒，一路护卫在马车四周的骑士们也全然不见了踪影，只有自己孤零零地坐在马车里。
    忽然间，不远处的广场上有金色的光芒闪耀，爱丽丝眯起眼睛，隐约能看到是两个人影对峙的场面，其中一人好像就是半路遇到的那位名叫“乌帕”的老人。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乌帕叔叔会在那？”刚刚睡醒的爱丽丝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地走下马车，循着金光向对峙的两人走了过去……
    “怎么是你！”
    文恩与爱丽丝相互对视，异口同声地惊呼。
    他记得，面前的白衣少女正是他来到异世界的第一天，被他误打误撞抱了个满怀的女牧师！
    她也记得，站在对面的黑发少年，正是那个对自己行为不轨的康泽城少爷！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拜托你……”文恩顿觉豁然开朗，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好歹也是故人，而且她毫无疑问是个货真价实的牧师！
    “无礼之徒！”本就对文恩心存芥蒂的爱丽丝，碰巧又撞到他一拳把老人打倒在地的场景，此时对他的印象已然差到极点，再也顾不得礼仪，大声打断了他的话：“居然伤害手无寸铁的老人！神会惩罚你的！”
    面对美女的指责，文恩愣了愣。
    手无寸铁倒是没错，但文恩觉得那只是因为不需要武器而已，说是老人也没什么问题，对方看起来岁数确实不小了。
    可即便如此，文恩也不觉得能把武神级别的强者与“手无寸铁的老人”这个词划上等号。
    “哈？！他要是手无寸铁的老人，我岂不连豆腐脑都不如！”文恩反应过来，下意识辩驳道。可注意到女孩纯粹的怒火，即便自己说的是事实，也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虚。
    爱丽丝不再理会他，低头咏唱起治疗术，柔和的白光包裹起她的身躯，纯洁而高尚。
    “都说了他不是什么老人家，他可是武……”看到女孩的表现，文恩急于做出澄清。
    “不要说。”脑中忽然想起一个阴沉的声音，文恩吓了一跳，惊恐地瞪着正被治疗术笼罩的老人，完全不明白他是如何向自己传达意念的。
    “我的身份是秘密。”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完全是出于上位者命令的语气。
    这个老家伙居然还醒着！看来并不是自己侥幸打倒对方，而是他为了隐藏身份故意放了水！
    不知老人用了什么方法，这些话显然只有文恩能听见，身旁的女孩依旧认真施放着法术。
    冷汗登时流了下来，文恩知道自己无法违逆这位能使用圣法气的强者，只好把说道半截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白光消失，老人缓缓睁开双眼坐了起来，颇具压迫感的眼神凝视着文恩，盯得文恩心头一阵打鼓。如果对方想要报复他那一拳的话，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戳死，不过万幸，老人好像没有再动手的意思。
    “乌帕叔叔，您没事吧。”女孩站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谢谢。”后者淡淡地摇了摇头。
    文恩低着头不敢出声，怎么都想不通这个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好呆呆地听着两人莫名奇妙的对话。
    忽然间，一声惊叫传来，文恩慌忙抬起头，只见爱丽丝柳眉倒竖地瞪着自己，晴空般的眸子里怒气冲天。
    “无法饶恕！你到底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