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信条

爱丽丝的怒喝声响彻寂静的广场，面对少女纯粹的怒火，即便是自诩脸皮厚堪比城墙的文恩，也只好无奈地挠了挠头。
    苍白的月光之下，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晕倒的骑士，场景惨烈而悲壮。如果不明真相的群众看到，肯定会以为博兰蒂教廷被人攻占了。
    周围一片沉寂，空旷的广场之上，只有文恩三人尚且保持着意识，其余的骑士全都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爱丽丝眼中，那位名叫乌帕的老人一把年纪，看起来弱不禁风，凶手自然不可能是他。既然不是乌帕，那便肯定是那个看起来狼狈不堪的贵族少年了。
    “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面对少女的怒声质问，文恩无话可说，撇过头砸了砸舌头。
    “神会惩罚你。”见少年不说话，爱丽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紧接着便转身跑到离她最近的铁甲骑士旁边，顾不得刚刚释放完法术的劳累，再次咏唱起咒语。
    望着遍地铁甲士兵，文恩心中一阵感慨，自己的潜力果然很强大，居然单枪匹马打倒了这么多人……
    等等，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马车周边的情况投射在文恩眼里，令他吃惊的是，原本护卫在马车周围的骑士，此时居然也全都躺在了地上！
    文恩并没有和他们交过手，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晕了过去？
    心念一转，文恩表情僵硬地看向身旁那位神秘老人，老人已经站了起来，正轻轻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面无表情。
    “为了保密，晕过去而已，无碍。”老人也不看文恩，语气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毫无起伏。
    “……”老人说得简单，文恩却听得心头直冒汗。
    他记得，守在原地的骑士数量可是比追击自己的多得多，并且排着非常严整的阵型，和自己这边完全不是一个难度。
    这位外表普普通通，丢在人群里丝毫不显眼的老人家，居然轻轻松松就打晕了所有人，而且无声无息，丝毫没有被文恩察觉，和自己这边东躲西藏的苦斗完全不同！
    这就是“武神”级别的实力么，简直是……碉堡了！
    惊叹的同时，文恩不免有些担心。毕竟刚才自己一拳不偏不倚地砸破了老人的鼻子，如果他真要报复，即便自己有一百条命估计也不够对方热身。
    文恩惴惴不安地看着老人，对方似乎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
    “英雄，好身手。”文恩讪讪地笑了笑。
    “小子，好胆识。”老人淡淡地瞥了文恩一眼便不再说话，目光视向远方。
    看到对方不愿搭理自己，文恩只好识相地闭上嘴，循着老人的目光，视线聚焦到白衣少女身上。
    少女此刻正在广场上东奔西走，忙碌地向骑士们施放着治疗术，全然不顾额头上的汗水与洁白的衣袖上沾染的血污，毫无城府地把身为始作俑者的文恩晾在一旁，似乎心里只想着救人，全然不顾自己的处境。
    时间紧迫，文恩现在急需这位女牧师来拯救莉莉，可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如果面前这位武神级别的强者不点头，文恩不可能用强把她带走。
    即便心急如焚，文恩也只得忍耐，他轻咬手指，极力思考着出路。
    老人的目光中隐含的一丝温情，被明锐的文恩察觉到。他心念急转，脑中瞬间蹦过许多种可能性。
    “她是您的女儿？”为了打开目前的局面，文恩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萍水相逢。”老人语气淡然，却难以掩饰那一丝怀念。
    骗鬼啊！萍水相逢就能让武神出手？本少爷还见过宇宙之主呢，怎么不见那个二货神帮忙？文恩暗自腹诽一通，如果宇宙之主拥有肉体的话，现在应该在狂打喷嚏吧。
    “你认识她？”老人眼中精芒闪烁，似乎能看透一切。
    “我和她原来就认识……”面对强者的质问，文恩含糊其辞：“只不过中间好像出了些小问题，所以她现在对我有些小误会。”
    在高手面前，谎言是不堪一击的，而经过粉饰的事实则不然。文恩面不改色心不跳，把裸体抱过少女的事一笔带过。
    老人点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文恩在胡说八道：“为什么要攻击车队？”
    “我的朋友得了重病，教廷牧师是拯救她的最后希望。”文恩谨慎地看着老人：“以我的地位无法进入教廷，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朋友？”
    “是的。”文恩收起谦卑的表情，目光真诚。
    猛然间，老人身上散发出巨大的威压！强者愤怒的气息排山倒海般向文恩压了过来！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文恩心头大惊！
    在绝对强者的威压之下，文恩连牙齿都在打颤，仿如温顺的食草动物见到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一般，前所未有的惊恐袭遍全身，那种恐惧与敬畏不同于遇到敌人时的感觉，而是出于生物本能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可即便如此，文恩依旧没有退缩，因为他知道，如果现在离开，莉莉将失去唯一的希望。况且他也明白，如果武神级别的强者要杀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拼了！文恩咬着牙，强行压制住想要逃跑的本能冲动，死命绷着发出哀嚎的膝关节，用尽全身力气撑住身体，不让自己跪倒在地，
    看到文恩如此硬撑，老人的威压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加强悍！身为人类顶尖强者的威压岂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若是换做普通人，此刻早就晕过去了！可文恩却依旧挺着腰板，汗水顷刻浸湿了亵衣，沾染到背后的伤口之上。刺骨的疼痛传来，帮助文恩恢复了一丝理智。
    会死，自己真的会死！可是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文恩咬牙硬撑，时间缓慢流逝，可在他看来每一秒的长度都如同百年。。
    下一刻，庞大的威压消失了。
    终于放松下来，再也支撑不住的文恩双腿一软，坐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夜晚冰凉的空气，心脏剧烈地凿击着胸腔。
    “还行。”老人总算用正眼瞧了瞧他。
    “多谢夸奖。”文恩虚弱地喘着粗气。
    “很重要的朋友？”老人目光深邃地看着文恩，后者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是路人，她同意，我不会干涉。”说出见面为止字数最多的一句话，老人风轻云淡地转过身，原谅了文恩之前的无礼。
    文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喜过望，不顾透支的体力，挣扎着爬起来，拖动步伐向白衣少女走了过去。
    “等等。”身后的老人忽然开口，表情严肃：“带了别人来？
    “没有，只有我自己。”文恩转过身愣了愣，不明白老人为何这么问。
    老人白眉微皱，凝视文恩身后的黑夜，看得文恩心头一阵鸡皮疙瘩。下一瞬间，这位大陆强者毫无预兆向前迈了一步，骤然挥起拳头砸向文恩。
    灰色的衣袖随风鼓动，握紧的拳头闪烁着金色的圣法气，无法断定到底有多大威力。
    死定了。
    片刻间，文恩只来得及想起这三个字。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冲击波将文恩卷飞了出去，他仿佛被人随手抛出去的废纸，也不知在空中飘了多远，才重重摔在地上。
    今晚第三次被同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被扔了出去，即便对面是武神，文恩也终于忍不住发飙了。不过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他受到的伤害似乎小得多。但即便如此，依旧摔得他头晕脑胀。
    “为什么总是摔我！！！”七荤八素地爬起来，文恩高声抗议，可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刚才站的地方，此刻已凭空出现了一个一人多宽的大坑，坚硬的广场石砖早已化为飞灰，露出下面多年未见阳光的黑色泥土。一柄巨大的镰刀插入土里，冷冽的刀刃在月光下闪耀着刺眼的银光。
    如果自己还站在那的话……
    文恩吓得目瞪口呆，愣愣地咽了咽口水。
    巨大的镰刀一侧，缓缓浮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身华美的白色长袍，上面绣着华丽而复杂的金色纹路，也不知用了什么魔法，那金色的纹路之上光芒流转，彷如涓涓细流。银色长发随风飘荡，包裹着倾泻而下的月光，宛如月之精灵的化身。
    “什么人。”一拳打在锋利的镰刀之上，老人的拳头却完好无损。他皱了皱眉，望着手持巨镰的银发女子。
    谁知那女子并不说话，随手拔出镰刀再次向老人攻了过去。比人还要高上不少的银色巨镰，在她手中却彷如轻巧的绸缎，飘逸地飞舞着，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银色寒芒，不断攻向那位武神的要害，招式狠辣而刁钻，却又带着一股潇洒与从容。
    在旁人开来，银发女子与其说是进攻，更像是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好美！
    文恩望着银发女子冷冽而美丽的身姿，禁不住一阵出神，完全没有考虑对方刚才差点要了自己小命。
    不知何时，爱丽丝也出现在文恩身旁，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
    她虽然非常讨厌这个丝毫不懂得礼仪与道德的纨绔少爷，但爱丽丝终究是个女孩，在这种异常情况之下不免有些惊慌。她下意识地凑向周围唯一还保持着意识的文恩，全然不顾这位黑发少年正是打伤自己护卫的凶手。
    “发生了什么事？”她惴惴不安地望着打得难解难分地两人：“乌帕叔叔怎么会使用拳术？旁边那人又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打架？”
    大惊失色的少女一连问了四个问题，可文恩一个也没有回答。他好奇地看着身旁这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女牧师，脑袋里闪过十万个问号。
    目前看来，她就是那个坐在马车里的人，从马队的护卫程度上来看，少女的地位应该不低，很有可能是教廷的重要人物。
    但就是这样一个重要人物，却能不顾劳累东奔西跑地为那些护卫们治疗；被占了便宜也只是打了文恩一巴掌，没见后续算账；身边有个武神级别的强者却丝毫没有察觉；即便认定了文恩是行凶犯人也没有采取实质性动作，而是愤怒地质问着他。此时出现了突发状况，居然不想逃跑走，而是愣头愣脑地凑过来问明显对她心怀不轨的文恩发生什么事……
    这个女孩的心灵和她的眼睛一样，有着晴空般清澈而又纯净的颜色，就像一个生长在象牙塔中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坚信着神明与正义并乐于对他人施以援手，是那种只有在教廷的赞美诗中才会存在的人。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活生生地站在问恩面前，忐忑不安地望着远处。
    盯着少女一阵冥思苦想之后，文恩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小妮子，不会是缺心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