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又见飞刀

第15章



公孙先生忽然做了件很奇怪的事。
他忽然凌空跃起,用一种没有人能想象得到的奇特姿势,奇特的翻了七八个跟斗,翻
起了七八丈,然后才落在他原来坐的那一处枝桠上。
他没有疯。
他这么样做,只不过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眼中的热泪好像已经快要忍不住夺眶而
出了。
要想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眼中的热泪,翻跟斗当然绝不是一种很好的方法,却无疑是一种
很有效的方法。
李坏无疑也明白这道理,所以他就喝了一口酒,一口就把葫芦里的酒喝光。
‘我非常感谢,你愿意把我当作你第五个对手,我实在觉得非常荣幸。’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公孙故意装出很冷淡的样子说:‘我已经收了别人三万两黄
金来换你一条命。’
李坏又笑了。
‘我真想不到,我的命居然有这么值钱。’
公孙先生没有笑:‘我们夫妻一直都很守信约的,只要约一订,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们都会守约的。’
李坏也不再笑。
‘我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而且我现在还不想死,所以我虽然很佩服你,我还是
决心要让你再败一次。’
朋友之间的感情永远是那么真实,那么可贵。
不幸的是,朋友并不一定全都是真的朋友,仇敌却永远是绝对真实的。
所以如果你的仇敌对你表示出他对你的某种情感,那种情感的真实性,也许比朋友间
情感的真实性还要更真实得多。
朋友之间是亲密的,越好的朋友越亲密。
不幸的是,亲密往往会带给人轻蔑。
仇敌却不会。
如果你对你的仇人有轻蔑的感觉,那么你就会因为这种感觉而死。
所以,朋友之间,尤其是最好的朋友之间,很可能只有亲密而没有尊敬。而最坏的
仇敌之间,却很可能只有尊敬而没有轻蔑。这种尊敬,通常都比朋友之间的尊敬更真实。
这实在是种很奇怪的事。
更奇怪的是,这个世界上却有很多事情都是这个样子的。

就好像世界上每天,每一个时辰,每一个角落里都有人在相爱一样。江湖中也每天都有
人在以生命做搏杀,每天也不知道有多少次。
自从人类有文字的记载以来,像这一瞬的生死决战也不知道有几千万次,几百万次。
可是能够永远留在人们记忆中的,又有几次呢
其中至少有两次是让人很难忘记的。
蓝大先生与萧王孙决战于绝岭云天之间,蓝大先生使七十九斤大铁椎,萧王孙用的却是
一根刚从他丝袍上解下的衣带。
这一战的武器相差之悬殊,已经是空前绝后的了。
蓝大先生的武功刚猛凌利,震鼓砾金,天下无双,一椎之下碎石成粉。萧王孙飘忽
游走,变幻无方。刚柔之间的区别之大更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
这一战虽然无人有机缘能恭逢其盛,亲眼目睹,可是这一战的战况,至今尤在被无数
人渲染传说,几乎已经成了武林中的神话。
陆小凤与面门吹雪决战于凌晨白雾中。
西门吹雪号称剑神,剑下从无活口。他这一生就是为剑而生,也愿意为此而死。
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和陆小凤比一比胜负高下,因为陆小凤这一生从未败过。
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总是嘻皮笑脸,随随便便,连一点精明厉害的样子都没有,甚至好
像连一点用处都没有,更不像肯苦心练武功的样子。
他这一生出生入死,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危险至于极点的事。
可是他这一生居然真的从未败过一次。
那么,他和西门吹雪这一战呢
这一战也和萧王孙与蓝大先生的那一战相同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
第十八节
        他们的决战虽然都是惊心动魄,系生死于呼吸之间,可是他们的决战却没有分出生死
胜负。
因为在当时他们虽然是在一瞬间就可以把对方刺杀于当地的仇敌,可是他们毕竟还是
朋友。
一种在心胸里永远互相尊敬的朋友。
李坏和公孙不是朋友。
公孙先生虽然每战必败,却只不过因为他的心太高气太傲,他虽败犹荣。
李坏在江湖中至今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是深是浅。
可是毕竟已经有几个人知道了。
有几个从来也没有想到会败在他手下的人,都已经败在他的手下了。
他和公孙先生这一战的生死胜负又有谁能预测。
第四部代价
一剑飞雪

古老的宅邸,重门深锁,高墙头已生荒草,门上的朱漆也已剥落。无论谁都看得出这所
宅院
昔日的荣耀已成过去,就像是一棵已经枯死了的大树一样,如今已只剩下残破的躯壳,已经
不再受人尊敬赞美。
可是,如果你看见今天从这里经过的三个江湖人,就会觉得情况好像并不一定是这个样
子的,你对这个地方的感觉也一定会有所改变。
这三个江湖人着鲜衣,骑怒马,跨长刀,在雪地上飞驰而来。
他们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够阻挡得住他们的路。
可是到了这所久已破落的宅邸前,他们居然远在百步外就落马下鞍,也不顾满地
泥泞冰雪,用一种带着无比仰慕的神情走过来。
‘这里真的就是小李探花的探花府’
‘是的,这里就是。’
朱漆已剥落的大门旁,还留着副石刻的对联,依稀还可以分辨出上面刻的是:
‘一门七进士。
父子三探花。’
三个年经的江湖人,带着一种朝圣者的心情看着这十个字。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一个最年轻的年轻人叹息着说:‘我常常怕我自己。
恨我为
什么没有跟他生在同一个朝代。’
‘你是不是想和他比一比高下’
‘不是,我也不敢。’
一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居然能说出‘不敢’两个字,那么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对另外一

人的崇敬已经可想而知了。
可是这个心里充满了仰慕和崇敬的年轻人忽然又叹了口气。
‘只可惜李家已经后继无人了,这一代的老庄主李曼青先生虽然有仁有义,而且力图
振作,可是小李飞刀的威胁,已经不可能在他身上重现了。’
这个年轻人眼中甚至已经有了泪光:‘小李飞刀昔日的雄风,很可能已经不会在任何人
身上出现。’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不通。’
‘什么事’
‘曼青先生从小就有神童的美名,壮年后为什么会忽然变得消沉了’
一个看起来比较深沉的年轻人沉吟了很久,才压低了声音说。
‘名侠如名士,总难免风流,你我又何不是这样子的。’
‘你是说,曼青先生的消沉是为了一个女人’
没有回答,也不用再回答。
三个人牵着马默默的在寒风中伫立了许久,才默默的牵着马走了。

李坏和铁银衣也在这里。
他们都看到了这三个年轻人,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他们心里也都有一份很深的感触
 
小李飞刀的雄风真的不会在任何人的身上重现了吗
为了一个女人而使曼青先生至如此,这个女人是谁
李坏眼中忽然有热泪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他忽然想到他的母亲,一个多么聪明多么美丽又多么可怜的女人。
他忽然想要走。
可是铁银衣已经握住了他的臂。
‘你不能走,现在你绝不能走。’铁银衣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你
也应该知道你的父亲现在是多么的需要你,不管怎么样,你总是他亲生的骨肉,是他血中的
血,骨中的骨。’
李坏的双拳紧握,手臂上的青筋一直不停的在跳动,铁银衣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
说。
‘你更要知道,要想重振李家的威风,只有靠你了。’

积雪的小径,看不见人的亭台楼阁,昔日的繁华荣耀如今安在
李坏的脚步和心情同样沉重。
不管怎么样,不管他自己心里怎么想,不管别人怎么说,这里总是他的根。
血浓于水,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他又要见到他的父亲了,在他还没有生出来的时候,就已把他们母子遗弃了的父亲。
可是他不能背弃他的父亲,就好像他不能背弃自己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我找你来’铁银衣问李坏。
‘我不知道。’
李坏说:‘我只知道,不管他要我去做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

又是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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