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大传

第五十六章 朝会


次日在长乐宫前殿上的朝会,可谓是:勋臣云集,列侯齐至。因为是刘邦从北地南返长安后的第一次朝会,所以连一向称病闭门不出的淮阴侯韩信也不得不泱泱来到宫里。
    刘邦身着朝服,头戴旈冕,正襟危坐在大殿正中,接受朝臣的贺礼之后,从皇座上起身,由身旁的黄门侍郎代为答谢,以示对众臣的尊重。
    众臣都认为今日陛下要颁布召旨选吉日迁入未央宫,个个面带喜色、交头接耳私下窃议:这回丞相又为陛下立下不世之功。做为百官之首的萧何也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胸,自是志得意满。
    刘邦重重的咳嗽一声之后,闹哄哄的大殿立刻安静下来。
    一种冷冰冰地声音从大殿之上传了下来:众爱卿昨日随朕去观了那未央宫,以为如何?
    众人忙纷纷躬身做答:新宫自是龙脉上风所在,气魄雄伟,蔚为壮观,虽出与旧秦却远胜与其,新朝气象,栗然昭显我大汉将于日月同辉、山河不朽。
    刘邦安坐大殿之中,冷冷一笑:好是好。只是朕北征匈奴未灭,天下汹汹,这一路回至长安,满目皆是民间疾苦。战乱方休,又建这巍巍未央宫,这得耗去天下多少资材,又得让天下多少百姓忍饥挨饿,这层的道理诸位想过吗?
    本来还是和风暖意的朝堂因为刘邦这突如其来的发问,立刻变得阴云密布,鸦雀无声下来。特别是萧何,原本还以为刘邦因为自己劳苦功高而降下些封赏。非但没有,这冷言冷语式的发问,显然是冲自己,未央宫的主持修建者而来。
    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萧何头脑有些发蒙,好在久历宦海,很快就镇定下来。萧何告诉自己:眼下只能应对刘邦的发问,把这场不大不小的难堪消弭了去,而不能再去考虑刘邦因何在朝会上突然发难。
    萧何稳了稳心神,从容答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我大汉新朝初创力建,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天下确是亟需修养生息,但修建新宫也是极为重要。因为,天子威孚四海,无此未央宫不可以壮其行色,虽是耗费了些民力物力,但那也是固江山万代之基所需。况且,有此新宫,后世也是不可逾越。岂不美哉。
    刘邦其实对新建成的未央宫还是内心欢喜的,今日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敲打一下威望与权力甚重的萧何。另外,他确实也深深感受到如今的大汉新朝满目苍痍,如何治理民生,已成为战事结束之后摆在自己眼前最大的问题。
    他算是默许了萧何的回答,这让萧何微微松了口气。
    刘邦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放眼望去虽有满朝众臣,却突然觉得空荡荡的。或许衮衮诸公都已功成名就,能站在这朝堂上的至少都是年俸禄二千石以上,又有谁愿意真正去关心那些一介草民的生计,要关心的也就是自己的府邸能否再大些,俸禄再多些,爵位再高些。
    想起这些无法对众臣的牢骚之言,刘邦便幽幽道:朕本起于微末,对乡间疾苦、农事劳作也是清清楚楚的,虽天授而得天下,但也不敢忘却百姓之事。朕还在蜀地为汉王时,因为大旱颗粒无收,百姓实在无食可用时朕曾下令卖儿卖女,以图自保。如今想起来,真是汗颜。朕从北地而归,这一路上所见皆是农夫如此贫瘠,而那些商贾却是雍容自肥,就是那北地的曲逆,豪富巨室堪比洛阳,同在我大汉天下,为何差距如此之大,这又为何呢?朕自马上而取天下,能否马上而治天下,杀尽豪富取其钱财均分贫民又当如何?
    御史大夫陆贾出班在大殿之上缓言道:臣以为,陛下可马上取天下,却只能马下治理天下。臣先说说这农夫和商贾的区别,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共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代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赋敛不息。当具有者半价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储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所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千百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遨游,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拽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商贾固然狡诈可憎,但若动辄杀之,那天下之物却亦再无法流通,因而对商唯有抑制,却不可灭绝。
    刘邦很认真地听着陆贾侃侃而谈,不觉郑重地点了点头。
    待陆贾说完,刘邦道:陆卿言之有理。朕现在即下一道诏令,凡商贾今后不允许再着绫罗绸缎,纱衣轻裘,出入也不可冠盖交集,招摇过市。商贾子弟也不可入朝为官。就让他们世世代代做一贩夫吧。
    刘邦主政的西汉帝国前期,重农抑商的经济决策就这样缓缓形成了,直至死后,商人的社会地位才开始逐渐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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