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大传

第七十一章 离间


“蒯彻,你这离间之谋,若稍有不甚是要让我被诛九族的,你知晓吗?”韩信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蒯彻,瞳孔里的惊惧折射出主人不安悸动的内心。
    “主公,看来你困居长安久了,不再是那个当年敢把营盘扎在渭河旁做别人不敢为的能出奇谋背水一战的大将军了。”蒯彻长叹一口气,悠悠说道。
    “胡说。没有我韩信不敢为之事。”韩信被蒯彻一番话激怒了。或许是早年经受的胯下之辱给韩信内心的创伤太深,以至于被刘邦拜为大将军后扫平天下的军事胜利又顺利的出奇,军威过于强盛,使得韩信再也容不得别人对自己胆略一丝一毫的怀疑。自己的人生奇迹般从破落走向辉煌又堕入低谷的曲折难言,更让他经受不住打击,骄傲、自恋、愤怒、埋怨或者是惊恐都统统写在了脸上,不想也收敛不住哪怕是一点点的隐忍。所以眼前即使站得不是蒯彻是别人,他也同样如此,如同一支一点就着的炮仗。因为这样的脾性,现在他在长安城里,连过去一同出生入死的老战友,除了蒯彻也都躲他远远的,生怕哪句话没对他的胃口惹怒了他,徒生尴尬。对于韩信非常了解的蒯彻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太清楚自己的主公,在战场上是一个能屡出奇招、胆大心细、纵然泰山崩与前也能指挥若定,底子多差的队伍经过他的调教就能成为一支常胜之军,即使是连续的阶段性失败也能最终转为完胜的天才军事将领。但是如今没有战争让他可打,他则是一个情商低能之人,哪里玩得过政治手腕高超的刘邦和一大群的朝中政客呢。与其让自己的主公这样的憋屈愤懑至死,不如放手一搏。今日陈豨的突然来访,让他想出了一条计谋:那便是让韩信说动即将是一方诸侯的陈豨,挑唆其背离刘邦,引起叛乱,那韩信便可在长安里应外合,攻进未央宫,逼迫刘邦退位或者交还被刘邦以莫须有罪名夺走的楚地和楚王身份。,
    “你这计谋太下作,我韩信岂能做这种背后无中生有、挑拨搬弄之事。再说了,陈豨那小子有胆量敢和刘邦叫板吗?弄不好我前脚刚与他说,后脚他就要跑进宫里密报了。都九死一生多少回了,我倒也不在意自己这颗项上人头和一家老小,只是若这样给刘邦拿去太亏了些。”韩信愤愤道。
    “既为龙,怎可久居潭底,既为龙,当跃九渊,飞龙在天方为龙啊。”蒯彻眼睛里都要冲出了血丝,对着韩信,目不转睛一字一句地吐出。
    韩信被蒯彻这句话征服了,半天不语。脸上的愤怒之情慢慢褪去。他在心中快速计算得失成败各占多大的比重。仿佛又重回战场,坚毅、果决、敢冒风险的气场开始在自己的四周慢慢升腾开来。
    蒯彻知晓自己已经说动了韩信,便继续道:陈豨虽在主公身边历过事,但主公向来瞧不上他,所以并不曾深交。而我与他在齐地时因是同僚,倒也常常来往走动。我观察此人虽善媚上,但并非没有野心。主公在云梦以莫须有欲要反叛的罪名被带回长安,却又毫无实据而贬为淮阴侯难道他不清清楚楚吗,他不担心自己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吗?或许眼下他还在升官的兴奋喜悦之中,不过是梦中人罢了。若是点醒他的美梦,他感激主公还不及,只会听从主公之见,怎么可能会去密告。
    韩信一边认真地听着蒯彻的话,一边目光如炬看着墙角摆设的烛火。最后咬了咬牙,低声道:就依你之策。你先退下,我去府门迎那陈豨。
    “诺。”蒯彻见韩信听从了自己所献之策,很是欣慰。深施一礼后便退出了书房。他仰望了一下黑漆漆的天空,心中道:无论将来是吉是凶,主公与我都不会去做别人的刀俎之肉。
    陈豨在韩信的府门前来回盘恒,见家仆进去回禀却长久地没有出来,已是相当地不耐烦,有几次就打算跳上牛车打道回府了。可是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曾为商人的他,很明白一个事理:关键时刻需要求人之时,最起码得先要有忍功、耐功和打落牙齿都得往肚里咽之后若无其事的笑功。
    正在心中焦躁之时,让陈豨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韩信亲自从府里走了出来相迎与他。
    “府中方才有些急务,未曾即刻相迎还望国相大人多加包函。”韩信恭了恭手,虽然对陈豨笑得有些勉强,但一向孤傲的韩信也算是给了陈豨天大的面子。
    陈豨何尝不晓得,所以原本头顶上的一片阴霾立刻散去,甚至还感激涕零起来。
    “大将军屈尊出府见陈豨,让陈豨不知如何是好了。”陈豨一边说着,就要跪了下来给韩信回礼。
    其实凡跟随韩信征伐过天下的将领或者谋士跪见韩信已是一件情不自禁的事情。无论是纪律苛酷的军威还是战无不胜的胆识和谋略,都不得不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前些时日,韩信百无聊奈随意驾车到舞阳候樊哙府门前,即使是皇后的妹夫,性格暴烈如火,军中少能钦服与人的樊哙立即携自己的夫人吕婴跪与府门,大声道:大将军莅临鄙府,樊哙不胜惶恐。结果也不过是韩信笑了笑,便扬长而去。车马走远了,樊哙才敢起身。韩信心中却还想着:如今的我却成了和屠狗杀猪之徒同为列侯,相提并论,真是可笑之至了。
    韩信一把拉住了陈豨的衣袖,道:不必多礼,国相大人与我到府中一叙。陈豨自然听命,被韩信拉着手进得淮阴府中。
    中庭,宾主落座之后寒暄了几句。韩信便问陈豨有何事来访。
    “陈豨本无统领经营之大才,无奈被陛下选中出守赵代二地。还望请大将军教我攻守之策,以此不辜负陛下的圣恩啊。”陈豨见韩信主动问起,立即起身又要跪了下来。
    “如今天下平定,我韩信如今只是个坐吃等死之人,哪里还有什么策略。”韩信摇了摇头。
    “非也。大将军出关即平三秦,北袭魏、赵、赵、代,后东平齐,与陛下一同十面埋伏与垓下,让那项羽乌江自刎。这天下除了陛下唯有大将军通晓兵法之要领、山川之要害。大将军万千兵甲都藏与心,一定要赐教陈豨与一二,否则陈豨即使去得北地,也只得以马革裹尸报效与陛下了。”陈豨说完,还呜呜哭了起来。
    韩信见陈豨这幅模样,非常嫌恶。若已原本的性情,三言两语就准备打发眼前之人了。可是因为蒯彻所出的计谋,又不得不压住这样的厌恶之情。耐下性子,对陈豨谈了谈赵、代二地的眼下需要把握的军政原则,基本上与刘邦的简要分析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韩信详细地说了说二地的山川地理,何处需守,何处可攻可守,何处若是匈奴引兵来犯可以就地伏击。陈豨听得如痴如醉,恨不能立即笔录下来,上奏条陈与刘邦。去了赵、代二地之后也可就此实施,再也不用担心陛下的责怪了。
    陈豨正屏息聆听,受教与韩信之时。韩信忽然话锋一转,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说了这么些,与你也是没多大用处的。
    “大将军的教诲让陈豨受用不尽,怎么能说无用呢。”陈豨见韩信这般说道,自然很是纳闷。
    韩信缓缓地站起身来,陈豨也忙跟着起来。韩信走出了中庭来到院中,挥挥手让左右伺候的家仆全部都退了出去,韩信在家中还是沿袭自己曾经军中的作风,他若与客有要事相商让仆从退下,十丈之内,都无人敢接近。
    陈豨也跟在韩信身后来到院中。
    “你知晓我为何方才说一切都无用吗?”韩信仰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懒懒道。
    “陈豨不知,还望大将军赐教。”
    “因为我们的陛下,对一方的诸侯并无彻彻底底的信任。你做得再出色,越出色,只要有人在旁进言,说你有谋反的心思,第一次他或许不信,第二次或许他还不信,可是第三次他一准信了。我韩信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所以,陈豨你去那赵代二地所做作为,再是出色又当如何呢?可是你无所作为,又被陛下所嫌弃,只怕最终的结局比我还要糟糕。你说该如何是好?”
    陈豨听了韩信这一席话,如同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我该如何是好?”陈豨喃喃道。
    韩信转过脸,死死盯着陈豨,半天方道:既然去那北地执掌兵权就该用好,不必事事顺从陛下,若天下有变,你也可伺机而动,而我韩信在长安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陈豨呆呆地看着韩信,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陈豨,我是为你的身家性命着想,你若觉得我说得有所不妥,尽可进宫告发与我。”韩信冷冷地对陈豨道。
    “陈豨不敢,不敢。陈豨告退。”陈豨失魂落魄地离开淮阴侯府,而韩信也静坐府中,做好了陈豨可能会进宫,告发自己的图谋不轨行径。
    不过,果如蒯彻所料,陈豨并没有这么做。他在给刘邦上了一道如何在赵代二地署理军政的条陈,刘邦也非常满意之后,便走马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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