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发迹史

第113章


又回头对常大淳道:“这是自家腌的,贱内的手艺,好下饭哩。”    
    常大淳笑道:“海内传闻,说曾侍郎的家教极严,女子必须会三种女工,曰纺布、腌菜、纳鞋。今日看倒是真的!涤生啊!我劝你还是看开些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当圣人,不做君子,就活不成人了?”    
    曾国藩正色道:“正夫兄此言差矣!你这个老弟并不是图虚名之人,纯属是为家族昌盛之故。自古皆曰:朱门造就败家子。本人现在虽官至侍郎,但也只是拿有限的俸禄,并不能替兄弟姐妹去做人。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本人做不成侍郎,兄弟们还活不活?——全家都躺在侍郎上面享荣华受富贵,能久吗?我做大哥的,不能给他们钱财,只能教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呀!有钱无钱,人总是要做的,有人连一世人都做不到头,可像孔圣,不知影响了多少人多少代!这就是做人与做官的区别。年兄,您老难道不赞同?”    
    常大淳苦笑一声道:“亏你想那么长远!——咱还是边吃边等腌菜吧。”    
    第二天,常大淳一早就打发两名候补道来曾国藩这里报到,配合曾国藩查捐。曾国藩借用巡抚衙门的关防发文,着大同赈灾局与太原赈灾局,携带全部劝捐账册,速到太原官厅接受核捐。    
    太原赈灾局的委员王双江号雅楠的,当天即来到官厅,后面跟了两个青衣小帽的随从,捧着两个劝捐簿子。    
    曾国藩看那王双江生得慈眉善目,心下先有三分好感;及至谈话,不仅答对明白,账目也一清二楚。王双江三代在太原做笔墨生意,三代都劝过捐。王双江尽管忙劝捐,但自家的生意还是照做;他的第一笔捐款就是他自家的一万两银子。    
    曾国藩劝勉了王双江几句,便留下劝捐簿子,让王双江回府继续劝捐。    
    王双江口里一边说着“小人随叫随到”,一边慢慢退出门去,轿子也没坐,就那么大步流星地走回去了。    
    第二天,大同赈灾局的委员赵二,号称大善人的也乘着蓝呢大轿招招摇摇地赶了过来。    
    赵二下轿后,先由随从前后用一个掸子掸了掸灰,又自家正了正四品顶子,这才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对劝捐的善人,曾国藩一律是下堂迎接,对赵二也不例外。    
    赵二见二品侍郎下堂迎接,自己霎时得意洋洋起来;曾国藩喊看座,他竟让也没让,便坐上整个屁股,仿佛功臣一般。    
    李保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劝捐簿子放到曾国藩面前,曾国藩随手翻了翻道:“听传闻,赵观察的劝捐簿子最多,怎么就一个簿子啊?”    
    赵二欠了欠屁股道:“回大人话,职道的另两个簿子明日才能送过来。——因为还有两笔大款子没有交上来。”    
    “哦——”曾国藩沉吟了一下,又问,“赵观察,你开捐以来一共收到了多少两银子啊?给山东、河南汇过去多少啊?”    
    “这个——”赵二的眼睛转了转,“总有一百多万两吧!——职道的铺子都歇了,就为了劝捐。多劝一两银子,就能多救一条人命啊!”    
    “难得赵观察如此心肠!”曾国藩随口夸奖一句,“不过哪,本部堂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观察。这劝捐只是解一时之困,不能长久为之,观察把铺子都歇了来搞劝捐,观察平常吃什么呀?——就算轿夫吧,总不能饿着肚皮抬着观察乱跑吧?”    
    赵二脸一红,张了半天嘴,才道:“职道无非是想多劝一些银子过来。——不过呢,听大人这一讲,职道总算明白过来,回去后再把铺子开起来就是了。”    
    曾国藩重新拿过赵二的劝捐簿子,一边翻一边道:“赵委员哪,这上面怎么有的画了押,有的又没有画押呀?可不能硬逼着人家拿钱哪!”    
    赵二不慌不忙道:“凡是没有画押的人都是本人不想画押,但都是自愿的。——职道没有硬求一个。”    
    “好!”曾国藩合上簿子,往身边站立的李保手里一塞道,“李保呀,你带十名亲兵保护徐观察速赴大同,着知府衙门派员配合,按着簿子上的记录一个一个核实,不得有误!”    
    李保道一声“”,大步走出去。    
    曾国藩又叫过刘横道:“拿上太原赈灾局的簿子,也带上十名亲兵跟着郑观察,速赴太原首县,着首县衙门派员配合,按着簿子上的记录,一个一个地核实,不得有误!”    
    刘横也走出去。    
    赵二这时站起身道:“大人如果没什么事,职道先行告退了。”    
    曾国藩手一扬道:“且慢!——本部堂还没有和你拉够家常。来人哪,看茶。”    
    不多一会儿,赵二的面前便多了一杯盖碗茶。    
    赵二只得重新坐下去。    
    曾国藩望定赵二,徐徐问道:“本部堂听你的语言,不像本地人,倒像广西一带的人。赵观察是何时来大同的呀?”    
    赵二欠欠身道:“禀大人,职道三代住在广西柳州府,到职道父亲一辈,才全家逃荒逃到大同的。职道的父亲来到大同便经营杂货,到职道手里,正好两代,倒也有些规模。”    
    曾国藩道:“赵观察,你连日劝捐辛苦,今晚就在官厅陪本部堂住一夜吧。”    
    赵二躬身笑道:“大人神威,职道不敢叨扰!——职道还是就此告辞吧。”    
    曾国藩笑道:“来人哪!”    
    一名守门的戈什哈闪进来,曾国藩手指着赵二说道:“给赵观察收拾出一张床铺来。你现在陪赵观察去饭厅用饭。饭后,你就陪赵观察歇吧。”说毕,丢个眼色给戈什哈。    
    戈什哈会意,知道曾国藩让他监管这赵二,就冲赵二笑嘻嘻地一拱手道:“奴才这就陪大人去饭厅。——赵大人,请吧。”    
    赵二无奈地站起身道:“职道谢过曾大人盛情!——职道先行告退。”    
    说毕,便同着戈什哈退出官厅。
第五部分 一肩明月两袖清风第106节 新巡抚怎么还不到任呢?
    第二天午时,署抚常大淳让一名戈什哈来请曾国藩到巡抚衙门讲话,说有要事相告。    
    曾国藩只得带了两名戈什哈,也没用仪仗,步行到巡抚衙门的签押房。    
    一进签押房,曾国藩见大同府署任张同林正坐在下首和常大淳拉家常。    
    三个人见过礼,曾国藩道:“不知常大人匆匆把本部堂呼唤过来有何指教?”    
    常大淳笑了笑,没有言语。    
    张同林一拱手道:“下官昨儿得到一个消息,所以匆忙赶来见二位大人,怕晚了误事。”    
    曾国藩一愣,问:“可是关于那赵二的?”    
    张同林道:“正是!——大人昨儿派下的核捐委员徐观察到了大同,下官便按大人的意思把劝捐簿上有名姓的都着专人传了来问访,又派人把赈灾局里的替大善人办公事的两个人也叫到衙门里,哪知被传唤的人没来到,倒是来了一个洋人。    
    下官的属下有认识的,说是夷邦的一个来大同传教的神父,在大同府已住了半年,到处拉人信什么上帝。大同府素无洋人往来,下官又不懂洋腔,便找个借口躲进签押房,让一个能干的属员去对付他。哪知那洋人竟然不讲洋话,偏说出一口似是而非的山西话,口口声声要找下官问话。下官的属员知道下官一贯讨厌洋人,就推托说下官到外地办差去了。哪料那洋人非但没理会,竟然抡起巴掌打了起来,还骂衙门里的人是猪猡。下官看洋人越闹越凶,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就只好走出来,当面和那洋人讲话。那洋人这才住了手,但却口口声声让下官交出赵二来,说赵二是他的人,信上帝不信皇帝。下官费了好大一顿口舌,才算把他糊弄走。洋人从前门出了知府衙门,下官便从后门来省城见二位大人。”    
    常大淳没等张同林讲完便急忙道:“涤生啊,这赵二的案子是不能再查了!有个洋人在里面,还是个高品级的神父,洋神父可是大于咱大清的督、抚啊!——查来查去,别再把咱头上的乌纱给查没了。——先放了赵二,大同赈灾局咱们另委别人来办吧。”    
    “先慢着,”曾国藩沉吟一下,问张同林,“赵二入教,是什么时间的事?”    
    张同林两手一摊道:“下官从不与赈灾局的人来往,何况赵二的品级比下官都大。他何时结识洋人,下官怎么能知道呢?”    
    “张太守,”曾国藩忽然脸一沉,正色道,“本部堂说句你不愿听的话,地方父母不同于养老归籍的闲散大员,对辖区内的民情、吏情、水情、田情,都应该了若指掌;虽不能事事亲为,但也要知道轻重缓急。赈灾局就挨着你的知府衙门,问赈灾局的情况,你一问三不知,问赵二的情况,你除了艳羡,仍是空白,这怎么能行!”    
    常大淳万没想到当着他的面,曾国藩就能变起脸色来训斥张同林,全然不顾忌同乡的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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