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也祸国

第五十五章 陪伴


    沈荼在山间寻了整整一夜,直至太阳出来了,她还是没有找到慕隐。扔了手中的已经熄灭很久的油灯,坐倒在了山路上,面朝东方,像是在看朝阳,其实眼神无比的空洞。
    像是一个近在眼前的月亮,闪耀着光芒,吸引着人们的好奇心,伸出手去拿,瞬间什么都没有了才发现那只是水中月。
    她的心像是失了一块,空虚而寂寥,回到慕隐身边,她以为是救赎,却是另一场悲伤,另一场失去。
    恍惚间,眼睛却被朝阳刺伤,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隐隐约约看到梓檀一脸着急的向她快步走过来。
    她迅速站了起来,跑过去,紧紧拉住梓檀的手臂,急切的说:“他不见了,我找了他一晚上,我找不到他,他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我一晚上都没有找到他,梓檀,慕隐不见了……”
    她哭得几乎岔气,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为绝望,梓檀反手握住沈荼的手,一脸不知所措:“你说慕隐不见了,我刚刚从竹屋那里过来,他好好的在呀,你怎么会这么说,是不是做噩梦了?”
    沈荼瞬间不哭了,脸色也好了一些,放开了拉着梓檀的手,问:“他回去了?”
    梓檀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们快点回去。”
    沈荼说完便快步走着,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早已不认识下山的路,回过头,摊摊手,“不认识路了,你带路吧。”
    梓檀轻轻地笑了笑,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大,那种笑沈荼没有见过,瞬间有点迷糊,她的印象里,梓檀的笑似乎都是咧嘴哈哈大笑。
    朝阳映在他的脸上,鼻翼一侧产生了一片阴影,他脸上的轮廓也渐渐变得清晰,个子也高出许多,沈荼笑,她的梓檀,长大了呢。
    “这次来找你,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我希望你听我的。”梓檀平时爱开玩笑,沈荼从来不把梓檀的话当回事,可是昔日的少年已经变得成熟,况且他此刻的表情全然不似开玩笑。
    “洛樱国的皇帝,已经不行了,最迟半年……而且,慕鸢,他等不及,可能会更短,也就是说,皇帝一死,慕鸢继位,到时,且不说我们,慕隐是绝对难逃一死。沈荼,我不开玩笑,现在朝中的势力,有一半以上是慕鸢的人,皇位对他来说已经十拿九稳了,我不想你出事,所以,我希望你和慕隐走,离开这里,也不要去天盛国,总之,去一个慕鸢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沈荼不说话,梓檀接着说:“别说不知道慕隐什么时候会恢复,就算他现在恢复,也来不及了,慕隐不是神,他不可能在顷刻间打破慕鸢花了三年时间精心设计的网。你带他走,其实这样也不是不好,要是慕隐真做了皇帝,你扪心自问,可愿做他万千妃子中的一个,与无数女人分享他一个?还是就这样,他虽然疯了,但是他身边只有一个你,你身边只有一个他,这样的生活,换一种角度想,也未尝不好。后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后妃争宠,尔虞我诈,沈荼你刚从官场那个泥沼中走出,不要再陷入另一个沼泽。”
    梓檀想他说了这么多,应该能说动沈荼,可是沈荼似乎不为所动,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冷硬地问:“梓檀你老实跟我说,这三年你都经历过什么,你让我们走,那你呢,你跟我说,难道你想牺牲自己来保全我和慕隐吗?你虽在慕鸢身边做事,但是他从来不信任你对吧,所以慕鸢当上皇帝你也逃不了一死是不是?”
    沈荼问完,梓檀却愣了,沈荼以为他在思考怎么回答,过了半天才发现梓檀是看着一个地方愣住了。
    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那个小竹屋面前,竹屋安静地沐浴在阳光下,门前青草上的露珠轻轻的蒸发着,小鸟小心翼翼地飞着觅食,一切都是这么的安静。
    可是,墓碑前,慕隐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剑,在挖土,似乎想要将沈荼的那座坟挖开。
    沈荼跑了过去,紧紧将慕隐抱在怀里,慕隐似乎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轻轻一用力,沈荼就被推到了地上。
    沈荼不死心,爬了起来,又重新从后面抱住慕隐,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沈荼抱得更用力,任由慕隐怎么挣脱她都不放手。
    “别挖了,我就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回来了,我没有死,对不起,慕隐对不起,我不走了,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别挖了,那里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看看我,是我,沈荼,是我……”
    慕隐没有乱动了,像是听懂了,沈荼一高兴,放开了他,还想跟他说点什么就被慕隐一掌打飞,撞到了柱子上,断了两根柱子。
    梓檀似乎没有注意这里,他看到慕隐手中的剑,有些好奇,因为这个竹屋里根本没有剑,他冲进屋子,看到了九具尸体。
    无可厚非,那九具尸体都是丧命于慕隐手上,所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而且质地上好,一般人家的奴才可没有这个福气。
    慕鸢,还是沉不住气了吗?
    但慕鸢可能怎么也没有想到,慕隐就算疯了,忘了一切,但是武功却没有忘,保存得这么好。
    “梓檀,你武功变好了很多,我都没有听到打斗声,就尸横遍野了。”
    一回神,沈荼走了进来,看了满屋子的尸体,对他赞叹。
    梓檀摇摇头:“不是我,是慕隐。”
    “原来他武功这么好,他以前果然都是骗我的吗?”
    梓檀听得出沈荼语气中的悲伤,但现在明显不是感伤的时候,他对沈荼说:“我现在有急事,要忙着进宫,你的疑问有时间我再跟你说。”
    那天之后,一连四个月,梓檀都没有出现过。
    沈荼也暗自有些着急了,似乎宫里真的要发生些什么大事了,可是她又不敢离开,慕隐的病时好时坏,不过已经会和沈荼说一些话了,也不是很排斥沈荼了。
    “你跟我讲的那个故事我想明白了,那个男的太坏了,他怎么能欺骗那个女的了,甚至还利用他,他根本没有资格说喜欢那个女的。”
    沈荼在桌前打瞌睡,被慕隐的话吓到了半死,当然,也惊讶了许久。
    这是大概七天之前,沈荼将自己和慕隐之间发生的事以故事的形势讲给慕隐听,慕隐当时没有什么反应,一直呆呆的,沈荼怀疑他根本没有在听。
    原来,隔了这么久,他还记得呢。
    像是喝了一口十分苦的茶,克服着难以下咽的味道,但是喝下去才发现那是一种清香。
    “慕隐,你说他没有资格喜欢那个女的,那假如是那个女希望他喜欢自己呢?”
    她看了看又陷入沉默的慕隐,她知道慕隐一时是不会回答她的,也不再看慕隐,一个人自言自语:“慕隐,假如那个女的不怪他,原谅他,他们会不会,就能在一起,你知道那个女的为什么不怪他吗?”
    她将目光移到慕隐身上,慕隐也在看着她,看得很认真,如同很久很久以前,沈荼伤心的时候,慕隐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听着她说话。
    沈荼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因为那个女的爱惨了那个男的了,爱到可以原谅他的一切过错。”
    “那个女的并不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很多时候,她爱却不敢说出来。她不恨他了,她爱的人那么少,只有他一个,她怎么舍得恨他呢。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她什么都不管了,她不恨他,不怪他,可不可以,让他们在一起?”
    “你可以说她是一个卖国贼,国家被灭了,国人被杀了,还对敌人死心塌地,一点国耻都没有,就算这样又如何?你也可以说她没有孝心,家人全部死于那个男子的手上,她不仅没有报仇之心,还对敌人爱得死心塌地。”
    “就算死去的故国的人都来指责她,就算她的家人都来指责她,可是,她不后悔,甘之如殆。她的故国没有给过她什么好处,只不过是让她在官场凶险中沉浮,再说,她故国的皇帝还想要她的命呢。而她的家人呢?从小就将她抛弃,她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家人的爱。”
    “什么血浓于水,都滚一边去,她只知道,在那段岁月里,有一个男子,曾经宠得她做回小孩子,冒着巨大的风险,给了她自由,她却不识相,自己跑来送死,也曾为了她,一朝白发,痴傻多年。”
    说道这,沈荼就静静地凝望着慕隐,明明隔得这么近,一抬头,一眨眼,一闭眼,他的每一个表情,他眼睛上面的睫毛都可以数清,可是,实际上的距离,却是千山万水。
    那一刻慕隐的眼中有了情绪,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那一刻,慕隐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要说什么,那一刻沈荼以为他恢复意识了,心中深深地藏着一种叫做喜悦的东西。
    可是,终究在下一刻,生生地被打破了。
    慕隐什么也没有说,出了屋子,拿起剑,在草地上乱画,画一张脸,或者一只小动物,然后上去踩几脚,又把那块泥土挖了起来。
    沈荼无法理解他在做什么,就像一个正常人无法理解疯子的行为。
    慕隐最近犯病不乱跑了,就是拿着剑去玩泥巴。
    沈荼在屋子里,透过窗子看着这一幕,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慕隐,你终归什么都没有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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