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腾不圆满

戏台上的演绎起承转合逐渐进入□□，白日当空，明晃晃的阳光却照不进这纱幔幢幢的观景楼。不一会儿顾之婉吩咐管家，直接于戏台前支桌，让婢女小厮们边吃边看，借着叶宰相生辰的福分热闹一场。听此安排，楼下的人们欢呼戴德，激起喧嚣阵阵。小生本是局外人，自是融不进这番喜庆景象，可转眼看到叶绍的疏离神色，竟是比小生还要事不关己一些。
    诸事安排得宜后，顾之婉领着众人往清晏厅徐徐而行，这场家宴因着主人神色的清淡显得些许怪异，而掺和在他们三人里的小生，更是不伦不类。不过小生目前关注点在顾之婉身上，这些尴尬就被抛在九霄云外。那个婴儿有些不对劲，细细思索，真相却总如海上的浮冰一般不愿显出真貌。
    一行人陆续落座，婢女们端上珍馐佳肴，叶绍执筷示意众人可以开吃。不多时顾之婉端了杯茶水致意叶绍，笑盈盈地说：“妾身以茶代酒，祝官人洪福齐天。”叶绍颔首饮尽杯中酒，并不答话。顾之婉见状娇嗔道：“官人都不问妾身有何喜事呢？”她身边的叶安一直似笑非笑地瞅着叶绍，之前尚留有的一丝尊重也荡然无存。
    小生无瑕顾及他们三人之间的波涛暗涌，所有心神都放在顾之婉的肚子上，那个婴儿安静的有些过分，好似没有生命一样。电光火石间一个画面闪过，几天前当小生发现这个婴儿时，他与今日并无一点不同，无论是身体的位置还是手脚的摆放。
    如果他是死胎，那小生对于叶府的所有推断都是错误，宣沅她不可能要一个已死的胎儿。
    小生凝神探查，将神识细细地绕着胎儿周身走了一圈，解了两个阵法后发现其内里盛着一团浓郁到粘稠状的黑红气体。果不其然，这个胎儿只是个幌子，不知是谁将他作为容器，供着那团气体吸取生命伊始最纯粹的力量。
    神识继续向前，打算探探这团气体的底细，却不曾想对方骤然发力，小生赶忙撤回神识，饶是如此，还是受到些波及，体内一阵翻滚。
    将神识注入他人体内果然是个风险活，小生擦擦汗。刚撤了幻阵的屏障，就看到叶绍的暗卫与叶安在一旁打斗，一阵刀光剑影，还有几个暗卫拖着尸体往屋外走。
    什么情况？虽说小生布了个幻阵，在他们眼里小生就是一副安分吃饭喝酒的形容，可若是有人与小生说话，小生还是能瞬间中断并回神应对的。
    果然被当做背景了，仙生简直寂寞如雪。
    这一番思量后，那边的打斗已收尾，暗卫压着叶安走到他本来的位置。
    叶绍斜倚身子靠在桌边，握拳支着下巴，波澜不惊地瞅着满面怒容的叶安。
    见此模样，叶安更怒，想伸拳头可手脚被束，挣扎未果后反而平静下来。盯着叶绍阴阳怪气地说：“难怪爹娘早亡，你那娇弱表妹走的更早，你的发妻怀着别人的孩子还朝三暮四，你长着这么副哭丧脸，谁挨着你谁倒霉！”
    身为娇弱表妹的小生此时确实很娇弱，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叶绍神色未变，慢慢回了句：“叶安，我很累。”
    叶安愣怔片刻，回神过来开口就要嘲讽，却不想叶绍抬手打断他。
    “你觉着嫡庶不公，至今都无法看开，可众人里单我不能劝你，否则指不定你会怎么想，现下这般你这口恶气可出够了？”
    叶安冷笑几声说：“只是出口恶气？叶宰相这般无心无情，倒真与一世孤寡相配得很。”继而转头看向小生，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听说你要离开叶府？叶绍挖空心思地为你找下家，他对你这么上心却不做挽留，你可知为何？”
    小生摩挲着酒杯，体内汹涌的气血业已平静，遂抬头凉凉地瞅着叶安，他维持不下那副笑脸，眼见就要恼羞成怒，小生才出声：“你的意思不就是叶宰相克尽众人么？小生不才略懂些相术，叶二少这番论断正可谓妄言得毫无根据。”
    叶安听罢撇嘴不再言语，小生惊奇他不再针锋相对反而运筹帷幄的架势，果然他一派和气地开口：“叶绍啊叶绍，顾之婉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推给我，借此怂恿我夺了叶府，你猜我有没有留后手？”
    叶绍皱眉问：“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叶安嗤笑一声，并不答话。
    叶绍沉思稍许，偏头转向一直看戏的顾之婉说：“初始你我有约，互不干涉，倘若有天你遇到心上人，我会竭尽所能达成所愿。当初你答应得爽快，如今又为何此般怨怼？”
    顾之婉了然地笑了笑，不急不慢地柔柔开口：“官人这说的什么话？怨怼二字，岂能详尽妾身心中的愤懑。”
    叶绍听后略皱眉，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小生看顾之婉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咳了声把众人的注意力拉过来，顶着压力问她：“这孩子可是国师弄出来的？”
    她没有回答，须臾竟凄然一笑，呢喃自语：“时候到了……”
    小生瞬间绷紧神经，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谁成想她并没有动作，而叶绍与叶安接连倒地，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小生赶忙扑过去相救，叶绍却按住小生的手，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一直关注顾之婉肚子里的胎儿，如果身上的伤恢复的再好些，好到足以分出缕神识关注叶绍……可哪有什么如果。叶绍今日根本就是奔着死路去的，难怪周身寂寥，小生本以为是性情冷淡遗世独立，根本没有往心断生念这方面想。当下心中哀矜，动了动嘴，最终只与叶绍说：“其实小生一点都看不出你的命格……”
    顾之婉起身，走到叶绍身前蹲下，没有悲喜地缓声说：“叶安不过是用来转移你的视线，他只是昏了过去。”
    她吸了口气继续道：“当年表妹一事，亦非我所愿，可她到底因我而亡。所以作为新嫁娘，我愿意答应你的条件，不过是打算孤独终老罢了。”
    “可我莫名其妙地怀上了孩子，受此侮辱总是要报仇的。国师前来说，像我这样婚后多年仍是处子的，阴气怨气最盛，怀这个孩子最合适不过，孩子进去的时候母体要心平气和，所以我并不知情。而之后他说要巩固胎气，我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屡次被奸污，口不能言，无从反抗。”
    她顿了顿，声音带了丝哽咽：“国师在我身上下了术法，我没办法报复他。可因果缘由，你我这场孽缘，还是早早了结吧。”
    叶绍像是同意了她的说法，缓缓合眼，终是去了，身体逐渐冰冷。
    小生等着叶绍魂魄离体，一会儿黑白无常来了好托他们通融一番，中剧毒的人死后本来是要受些折磨的。
    可没想到，华光一闪，只有一片白色的凤尾静静地躺在尸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