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腾不圆满

大哥毫无生气地躺在冰玉床上，面无表情。虽说他以前就是个面瘫，可脸色从来没有这般苍白过。我小时候每次犯错，都是由大哥处置，以至于一看到大哥我就各种犯怂，连玉帝阿爹对我都没有像大哥这样严肃板正过，更别提处罚都是清洗鱼塘泥沙，把五谷堆里的谷子分类挑拣之类的……必须纯手工，对于一个武将来说简直就是酷刑，伤害点数直逼天际。
    可大哥从来不舍得我受一点伤，以前我做武曲星君的时候，出任务大哥都会跟着，尽可能地替我挡住所有伤害，我才能轻易上前一击必杀。大哥昏迷这几万年，我每次打斗大大小小总会受些伤，想到这里，我的鼻子很酸。
    以前总觉得大哥管的太严，有阵子还为此与他一直对着干，大哥最终只说了句“世事难料”，不久后我与宣阳在一起，大哥就再没这么管过我，颇有种终于把麻烦送出去的感觉。对此我很有些不爽，宣阳得知我别扭的心情后还无奈笑问：“你到底是想要被大哥管，还是不想让他管”本星君纠结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理会。结果忙忙碌碌昏昏然几千年过去，还没来得及和大哥好好谈谈，就发生了那场打斗，再次见到大哥，却是这般情景。
    我以为无所不能永远不会倒下的大哥，却躺在冰冷的玉床上。
    我以为柔弱温顺不能忍受痛苦的锦瑟，却担起了最大的绝望。
    我以为傲娇却一直不会离开我的宣阳，却在我眼前消失无踪。
    这时我才明白大哥说的“世事难料”，因为难料，所以在还能管着我的时候用心尽力，这是他宠我的方式，宣阳得到了他的认可，他才放心地松手。
    作为神仙，漫漫岁月无尽时光，一直被教导的是随缘莫强求，相聚是缘离别也是缘。可能有一天，你以为可以永远存在的伙伴却消失无踪再也不见，这都是缘法。
    小时候翻看神仙谱，却怎么也找不到上古时期最后一位神仙的归宿，王母阿娘回答我说他找自己的伙伴去了，当时我还傻傻地问道：“他的伙伴都已寂灭，他如何能找得到？”王母阿娘笑了笑，只摸着我的脑袋说等我长大就会知道答案。
    如今我已长大，体会过踽踽独行，终于明白那位神仙，他找寻的尽头，并不是他的伙伴，而是荒芜与黑暗。他没有随缘放下过往，我同样也做不到，不过本星君并不赞成他的选择。他抛下一切孤独，也同样抛弃了曾经的好友，抛弃了过去的记忆。他离开以后，谁来证明那些存在，谁又来证明，那些鲜活的影像没有被忘却。在凡间走了一遭，本星君如今倒觉着，即便痛苦，也该怀抱所有回忆努力活下去，替那些远去的亲人、朋友看这三千世界，看这纷纷扰扰。
    阿娘常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姑娘，所以我觉着执着一些，不是什么大错。
    我拉起大哥的手，开始吟唱，伴着我的祝福，我的愧疚，以及心里对大哥积淀绵久的爱。
    大哥的元神逐渐被我祭出，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本星君的元神果然还很虚弱，眼前阵阵发黑，拼着口气完成所有仪式，就趴在那张冰玉床上怎么都起不来，耳边锦瑟慌乱地询问令我略囧，忘记和她说这些了。只好呢喃了句“无碍”就撑不住昏了过去，左右大哥一会儿就能醒来好好解释的。
    我在陷入黑暗前想到自己也许很久后才会苏醒，万一醒来的时候宣阳已经在我身边了呢，想想还有些小激动，故而我这一昏，昏的十分幸福与满足。
    结果没过多久我就被锦瑟折腾得睁开眼，我瞅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姑娘无限感慨：“瑟瑟啊，如今你的性子越发狂野了。”
    她啃着甘蔗，翘着二郎腿并不答话，依旧把我当块木板坐在上面荡秋千，可怜我手脚都被捆仙绳绑着，整个身体要弯不弯难受极了。本星君苦苦哀求了一番，锦瑟终于拍拍我的肚子回了句：“随随便便睡过去很好玩是吧？”
    本星君忍不住纠正：“是晕过去，晕过去。”
    锦瑟冷笑道：“招呼也不和我打一声，还没嫁出去，小姑子翅膀就这般硬，以为我管不了了是吧？”
    本星君本来想说自己没有翅膀，可看见锦瑟凶神恶煞的目光后本能地闭住了嘴。
    不过这事儿确实是我做的不地道，看见大哥后脑子一热，便直接开始祭还元神，都忘记和锦瑟或者王母商量一下。
    锦瑟恶狠狠地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以为我好欺负。果然文官与武将不能愉快地玩耍，再见不送！”
    说罢从我身上跳了下来，解开系在树枝上的绳结，用劲踹了我一脚。一朵云从我眼前飞了过去，我扭头盯着越来越小的锦瑟赶忙大声呼喊：“瑟瑟啊，我们都想保护你的！还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风声在耳边，已经看不清锦瑟所在的位置，但是我觉着她听到了我的道歉。
    对不起，让你一次次地担惊受怕。
    心中的忏悔并不能抹去脸撞击地面的疼痛，本星君咧着嘴觉得整个仙生又不好了，希望没有毁容，好不容易酝酿出点惆怅的情绪，结果又被撞没，还能不能好好地做一位仙界的思想者了
    我脸疼，身上也疼，四肢被缚，从僵硬程度来看这个状态已保持很久，如今醒来想活动活动都不能，简直难耐得很，想必锦瑟是真怒了，才舍得这样对我，或者这是大哥出的主意？差不多猜到真相的我好想痛哭一场。什么愁什么怨，上赶着自寻虐。
    我将气息在体内运行了几周，发现元神已恢复的差不多。虽然我感觉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可着实不知道这没多久是多久。四周静悄悄，我扭着脑袋，结果余光里瞟见一双厚底大红鞋，上面用金线绣了团簇牡丹，本星君抽抽眉角，抬头不能，只好嚼着地上的草问：“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