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冷感

    摄影棚里，在散发着剧烈亮光的大灯前，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冬日的寒冷。
    盛野端着相机，挑着眉，透过镜头看着站在白色布景前的模特。
    他的脸色差到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全都高度警惕着，生怕稍微不小心就点着了盛野。
    当然，盛野心情不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镜头前面的那位女模特，光是用肉眼都能看出来，昨晚她一定去和朋友happy去，然后吃多了。脸浮肿得早上梳化的时候，化妆师和造型师小妹都快要哭了，结果那经纪人还超级没有眼力见地一个劲儿地拜托盛野修图修得精致一些。
    要是往常盛野早就转身甩手然后把这个经纪人手下所有的模特全部列入黑名单了，但是今天他居然咬着牙硬着头皮上了。
    钱晓隆胆战心惊地看着盛野的侧颜，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盛野咬紧牙的腮帮子。
    盛野皱着眉头，看了看相机显示屏，怎么拍都不满意——怎么看都是模特的错……
    忽然，一声手机铃声划破摄影棚的上空。
    工作时候手机静音，闲杂人等不得吵闹是盛野一贯的规定。所有人都在瞅着，到底是哪个人在盛野的怒火上倒汽油。
    果不其然，盛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冷着脸，还没问出“是谁”就听到钱晓隆说了一句：“老大，你的手机响了。”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看着盛野的脸稍微僵了一下，然后走到桌边，拿起手机放到了耳边。
    他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方有容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换了一下心情说道：“什么事？”
    但是电话那头并没有传出他所期盼的那酥软的声音，反倒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响了起来：“是我，赵北辰。”
    他大概思索了一下赵北辰是谁，才把几个月前在方有容家门口见到的那个瘦弱的男人和耳边这个声音联系在一起。
    “怎么是你打的电话？有容呢？”
    “有容刚才扭到了脚，我在送她去中心医院的路上，以防万一通知一下你。”
    盛野的脑袋飞速地转着，如果赵北辰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说明方有容的情况也不是很严重。
    倒是那声“有容”让他无端在意起来。
    “那麻烦你了，我过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盛野头顶的气压更低了。
    他抬头，招手把钱晓隆喊到了跟前，一下子把手里他平时很宝贝的相机塞到钱晓隆的怀里，说：“你来收尾，后面一套衣服按照之前开会说的拍。”说完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模特，说道：“记得把脸P小一点儿。”
    他说完这一长串，就拎着外套和包向门外走去。
    钱晓隆愣愣地看他：“老大你要去哪里？”
    盛野没有回头，长手一伸把包搭在了肩膀上，说道：“去接老婆下班。”
    盛野刚离开摄影棚的大门，棚里的工作人员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们有生之年也能看到工作狂放弃工作跑去“接老婆”。
    盛野大概是想要用“无奈”的语气说这句话，可是他们听着，却丝毫没有无奈的意思。
    ***
    方有容以为赵北辰说的“他一会儿就来”会很久，结果她刚从急症室的布帘子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就看见盛野站在走廊里，面前还放着一辆空轮椅。
    赵北辰此时正扶着她，左手拉着她的左手，右手绕过后背扶着她的右臂。
    身上穿着毛衣，没有直接接触到对方的皮肤，方有容迟钝地在看到盛野不悦的眼神后才后知后觉这个姿势不妥，想要挪开，可是刚挣脱，自己又没能站稳，再一次重重地跌入赵北辰的怀里。
    盛野深吸一口气，手握着轮椅的把手在地上扽了一下，挑着眉毛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说道：“谢谢你送她来医院，接下来我来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客套的让方有容吓了一跳。
    赵北辰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松开了手，将方有容交还给盛野。
    走出去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她，可是此时方有容的双眼正紧紧地跟随着盛野，丝毫没有再看向他的迹象。
    他早该知道的，在他和盛野相比起来，自己差的还很远。可是直到现在，他都还看不清事实。
    盛野扶着方有容，仔细地看着她的脚踝，被纱布缠着几层，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要严重一些。
    “医生怎么说的？”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不用小题大做。你怎么直接跑过来了？工作呢？工作怎么办？”
    “有空关心我的工作，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和孩子。这么大人了，还让人不省心。”盛野把方有容按在轮椅上，方有容拗不过盛野只好坐下去。周围的人看了过来，她立刻就红了脸。
    “对不起……”方有容说完便看到前面赵北辰的背影，她想要问他需不需要他们送他回公司，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的神情被盛野尽收眼底，他的眉梢触动了一下，然后仰起头对着赵北辰说道：“正好要回《Diana》拿有容的东西，坐我的车一起回去吧？”
    赵北辰回过头来，眉头还没能自如地舒展，点了点头，道：“谢谢。”
    盛野的车开得挺稳，赵北辰坐在靠副驾驶这侧的后排，盛野每次扫过后视镜都能用余光看到他。
    赵北辰倒是乖乖地坐在那里没有东张西望，方有容却有一点儿坐立难安。
    盛野开着车，表情却越来越僵。
    好不容易到了《Diana》的楼下，盛野消下后排的门锁便准备送客。
    赵北辰弱弱地说，“谢谢……”还没说完，便听到前排盛野打起了电话来：“Fiona，我和有容在《Diana》楼下。”
    赵北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倒影，抿了一下嘴，拉开车门默默地走了。
    “你怎么在这儿？不对，有容怎么和你在一起？她不是下楼送文件了吗？”Fiona在电话那端问。
    “有容刚才崴了脚，我才从医院里把她接出来，现在不方便上去。”盛野说。
    “所以？”
    盛野看了一眼方有容，嘴角含着笑对电话里说道：“能不能麻烦你把有容的东西收拾一下送下来？”
    方有容吓了一跳，抓着盛野的手，压低声音说：“你别闹了盛野，Fiona虽然是你的同学，可她还是我的上司啊！”
    Fiona在电话那头呵呵两声，道：“我要去开会了，要拿你自己上来拿。”
    方有容听不到Fiona那头说的话，生怕盛野说话惹怒了Fiona最后倒霉的是自己，手抓着盛野的胳膊越来越紧。
    盛野眼睛瞅着她，又看看自己的胳膊，另一只空闲的手覆了上来，慢慢拨开方有容的爪子。
    “那你帮她请三天假。”
    又是命令式的语气，方有容觉得现在的心塞指数比刚才扭到脚都还要高了。
    盛野挂了电话，方有容忙问道：“她怎么说？”
    “她要去开会。”
    “我就知道，你这该死的语气就不能改改吗？”说完她自己都楞了一下，虽说怀孕会让脾气改变，但她也暴躁太多了吧，这样下去可不好。“算了，我自己去拿就好了，反正电梯应该已经修好了。”
    她刚松开安全带，转身去开门，盛野就爬了过来，整个人笼罩在她的身上。她脸一红，忙往后面躲去。
    这家伙，大白天的，也不知害臊。
    盛野只是伸手把安全带又重新给她系好，调整了松紧度，才说道：“坐着别动，我一会儿就下来。别被交警贴条子了。”
    说完，他就开了车门走去了《Diana》的大楼。
    方有容愣愣地看着车窗，目光追随者盛野，从左边转到右边，再深入大楼里，看着他进了门，去了电梯口。不知怎的，心底里有了些波动。
    ***
    电梯口，盛野到的时候，赵北辰还站在那里。
    屏幕上的数字显示，电梯还在十几层的位置。大楼太高，即使电梯有好几辆，也要费上好久的时间才能等到电梯。
    电梯口顿时有些尴尬。盛野本就不爱跟陌生人说话——虽然赵北辰于他并不算是陌生人。
    “叮——”电梯落到一楼。门打开，里面的乘客一涌而下，上电梯的，也就他们两个而已。
    盛野走进电梯便靠在了电梯的墙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装酷。
    赵北辰咬着牙，按下了楼层按钮。
    电梯里的气温又降了几个点。
    从一楼到编辑部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不一会儿电梯就平稳停住了。
    门打开，赵北辰侧目看了盛野一眼。盛野伸手示意了一下，赵北辰便先一步走出了电梯。
    电梯口此时站着一个女孩，抱着文件夹，见到赵北辰便走到他跟前说道：“你怎从电梯里出来？”
    赵北辰自然地用手摸了一下那女孩的脑袋，又下意识地往盛野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到楼下和王经理谈事情。”
    “对了对了，今天晚上我们去那家新开的餐厅好不好？”
    盛野的余光瞥到了那个女生，也瞥到赵北辰脸上不自然的笑容。他轻嗤了一声，转身朝着编辑室走去。
    男人的谎言果然就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盛野走到编辑室，里面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他虽然没有进来过，却一眼就看到了方有容的桌子。
    桌子的一角放着一盆小仙人掌，是上次钱晓隆专门买来“孝敬”嫂子的。
    她的包就放在椅子上，手机在她自己那里，把桌上的笔记本和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收走就好了。
    盛野伸手去拿笔记本，看到上面写的满满的笔记，笑了一下。
    又看到了手边的剪贴簿，就那样摊放在那里，他的手也不自觉地伸过去翻看起来。
    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图片，有《Diana》的，还有别的杂志的，有这一季的，也有以前的。每一张的旁边都写满了注释。
    她的字就跟她的人一样，小巧可爱。
    他把那剪贴簿合上，手一歪就碰到了鼠标，眼前的电脑屏幕就亮了起来。
    电脑桌面的图片，是他好几年前在C杂志采访时候被逼着拍的照片。穿着正装，别扭地坐在沙发上。现在看起来，真是做作极了。
    他笑了一下，收好方有容的包和外套往外走。
    电梯口又是一段长时间的等待。
    盛野稍稍有些不自在，原因是手上粉色的包和外套。
    旁边走来了两个女孩子，看起来是要下楼。
    “听说季妍的广告又被取消了两个。”
    “可不是吗？这次时装周她没能去，结果Jesse不就上位了嘛？”
    “哎，养个伤总得大半年，等她复工……估计……”
    盛野站在墙边，皱了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