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这一百多个日夜里我没想过他那是不可能的,在迷茫无助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如果他在我身边他会做何选择,只是这份心我不能表露出来。
说句真心话,我不希望他出现在我面前,不是因为曾他对我的一意孤行,也不是我的无法释怀,而是我不希望他参与我与嘉洛的生活,不管我过得是好是坏。
也许是我太过自私偏执。
今日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里更多的是感动,这种涕零之情源自于我对他血浓于水的亲情,并无其他。
“怎么啦,傻丫头?”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像从前那样。那时只要我不提踏出雪域之城的事,他对我几乎是百依百顺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还是那张傲然冷漠的脸,世间之事仿佛不能难倒他一样,只是消瘦了些许。我的手环着他的腰,眯着眼睛,动作暧昧亲密。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些日子了。”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鼓起腮帮子俏皮地问他,他久久地盯着我的脸,深邃的眼睛对上我狡狯的眼睛后仿佛有流星一闪而过。他把手附在我的手背上,想把我的手掰开,我不肯反而把他搂得更紧了,看他窘迫的样子我有些啼笑皆非。
“你先放手。”
“你我这样有什么不妥?”看他窘得发红的脸我更来劲了,一字一字地问:“还是少主问心有愧?”
东煌的后背明显僵住了,两只手像墙角的树枝突兀地横生了出来。我把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手指沿着他的背脊走了下来,想重温下曾在黄昏里被他揽在胸口的我。
我想问问他,那时他明知我心有所属,那人并不是他,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把我困在他身边,那时候他是不是问心有愧。
过了很久东煌才把手落在我的后背上,可还停留不到一秒又飞快地挪开了,一眨眼的时间里我有种触电的感觉。
“你都记起来了?”
“我都记得。可是东煌,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过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听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他而言有些残酷,好似在责备他总在关键时候坏我的事。
他为何而来,我再清楚不过,我明知故问的一句话踩到了他的尊严。果然他因为我无心的一句话而黯然神伤,只是他不会让人看到他稍纵即逝的哀伤。
“阿昙,你会不会怨我?”
察觉到口气不对的我急忙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见他神色凝重,我认真地回答:“东煌,如果我怨你,我不会像往常这样抱着你。”
“是这样吗?”
他反问我的口气中带着狐疑,又像一个做了件大事急需被肯定的孩子。我搂住他腰的手紧了紧,这才看到他脸上泛出的笑容。
他很少笑,可每次笑的时候总有一种暖人心窝的明媚。我有时候会想,要有多欢喜的事才能博得他一笑,今日一看,原来他的笑有时还与我一样,都是为心中人而展颜。
“阿昙你先放开我行不行?”他又伸手来掰我的手指头,我无奈只能松手,身体往后退了两步,听见他说:“你好歹是有夫之妇,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对你影响不好。”
我从没想过这话会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一下子把我们置于尴尬的地步,我倒有点像偷情的妇道人家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喜欢什么就会去做什么的人,过后想想,原来他对我有这么多的克制。
不过他这话在我听来却酸溜溜的,我的身体故意向前倾了几步,再垫垫脚就该撞在他身上了。
“然后呢?”
东煌愣了一愣,有点像丈二和尚,对于刚才说的话呈现出暂时失忆的状态。
我不知是多日未见让他有些失神还是恢复记忆后的我对他的反常害他紧张的缘故,他闷了老久,然后牛头不对马嘴地补充了一句。
“嗯?我来这有些时日了,见你过得不错就没有去找你了。”
我努了努嘴巴,心想着如果他真以为我过得不错的话,我倒也欣慰了。我纳纳地回了一句“哦”之后便把身子往后倾了倾,抬起手捋去额前的刘海。
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害得东煌神色紧张,他一步跨到我跟前,抓起我的手臂,一朵火莲赫然在他瞳孔里放大。
我不自然地动了两下,想把我的手从他手心里抽出,他则更用力地攥住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中的火莲。掩藏的杀气像燃烧着的火炭,风一吹就冒出了点点的火花,随时都有燎原的风险,看火莲的眼睛就好像看到了令他痛恨得咬牙切齿的东西。
“你受伤了?”
东煌抬眼愕然地看我,抓着我的手还不愿意松开,我看他紧张的样子急忙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并安抚他说:“没有的事,之前我就中过这个毒,手臂上本就有的……”
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的呵斥声打断:“你还想骗我?你的身体是怎么样的我会不清楚?”
东煌怒极了一说话就十分急躁,有些话未经思考便说了出来。这下子我真尴尬得垂下头了,他在说完这话后也被自己失控的情绪给吓着了,用手抚了抚额头,歉意地向我解释。
“阿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势严重不严重。”
平日里看起来冷漠的东煌只要一慌起来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我不以为然地看了眼手臂上的火莲,一拂袖子便将那块伤疤盖住了。
“你别那么在意,我本是已死之躯,若是因它而断了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从见面到现在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我知道他不愿意面对我已死的事实,所以我顺着他的心意走。在雪域之城时他就是这样,可以霸道到不告诉我是个死人的现实,害我不明不白地活了那么久。
现在我把话说开了,这感觉就像是对心中重要之人坦白自己不堪的往事。我们陷入了缄默中,这种沉默不言只是不想说错话而伤了他也伤了自己,所以字字斟酌。
“哎呀,你都来这么多天了,我作为东道主应该请你吃一顿饭才是。这样子吧,你把铭樟喊上,我请你们去其乐城里最大的酒楼吃一顿,如何?”
我怕他多想便找了个由头打破这个僵局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拍着手掌把这句话说得兴奋,眼睛观察着他表情变化上的毫巅。
东煌不吃我这套,他两只手抓着我的肩膀,快要把我提起来了,焦虑又严肃地盯着我的眼睛说:“阿昙,我把你救活并不是听你跟我说这话的。活着,好好活着。”
他说教式的口吻把我压抑了好几天的心情一下子燃爆了,我无法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了。
“所以你连让我死的权利都剥夺了是吗?”
一个人扛的酸楚和不能说的痛楚几乎要冲破我的心坎向他坦明,我心里的难受都怪我自己还活着,而让我行尸走肉地活着并把我与嘉洛拆开的人,不就是他吗?
那时我都已经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在东煌的头上,可在看到他哀痛自责的眼睛后我才冷静了下来,我怎么能怪他呢?
这一切不是我咎由自取吗?是我把我与嘉洛的关系一步步推到死角的,他向我进一步我就退两步,我怎能怪东煌?
“对不起。”
我干哑地向他道歉,手足无措地立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太阳晒得我晕乎乎的。东煌见我神智飘忽,晃了晃我的身子,我的脑袋摇了几下,这才回过神来。
“你有心事?”
我的心一沉,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坦明我内心的煎熬,我的自尊也不允许我把脆弱的一面放出来给他看。
所以他会原谅我的固执,是吧?
我倔强的自尊转眼升华成尊严,让我想都不想地回:“没有。”
东煌的嘴巴撇了一下,手一拉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他沉重的心跳告诉我,我没能骗过他,他比我想象中的更了解我。
“阿昙,我以为他会照顾好你的。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那我带你走。只要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我轻轻地推开他,欲盖弥彰地笑着告诉他:“我过得很好,我哪里都不想去。”
东煌听后笑了,他那个笑容让我很难受。
我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向我递来一颗纯白的种子,我的心彻底被刺痛了。
“这是冰莲,这世上仅此一颗,它能在关键时刻保你性命。吃不吃是你的选择,从前是我错了,往后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如果你还爱他的话,你应该更加珍惜你自己才是,我把它给你不为其他,只是想弥补我对你的亏欠,仅此而已。”
东煌说得轻描淡写,我对他的熟络在这一瞬间被打回了初见时的陌生。
该道歉该弥补的人为什么会是他呢?
我为自己感到不耻,他怎样待我,我却这样瞒他。
“阿昙,这些日子以来我之所以不去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心中不会有我的位置,所以我只能作罢。你有你的爱情,我有我的自尊,我并不是非你不可,对我,你不必有心里压力。我知道前些日子小妹说了些伤害你的话,我替她道个歉,这事就过了,咱们都别提。”
东煌说这话时是背对着我的,我庆幸他看不见我的失落,也庆幸他不让我看见他脆弱的一面。可我不知道我这话错得有多厉害,怎就把我们的关系一下子拉到那么生疏的地步。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背影,那样子有点像临刑者面对判决时的恐慌。
我不怨他,我怨我自己。
“阿昙,你心里还是有他的,对吧?可你过得不好是不是?”东煌转过身,一句话揭穿了我的伤疤,我锦绣其外的外表被他一眼看到内心的疮痍:“如果你过得幸福你怎会连生的希望都放弃呢?如果你觉得这样子的生活让你感到痛苦的话,你跟我走……”
“不。”
我不假思索地打断他的话,东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又变成了那个喜怒不露脸上的少年。
“你要的生活就是这样子吗?我不相信他会欺负你,可你又何须伟大到去伤害彼此而成全他人呢?阿昙,我对你说这些也是不情愿的事,我多想你能对我有一份用心。”
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今天终于把话说开了,他为了顾及我的感受,句句都为我留了后路,也把自己装成随时可以放下的样子。
我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我本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现在更不知道该如何让他知道我的心意。挣扎了半天我还是没想出一句听上去不失尊严又能阐明我心意的话。
“东煌,你说的我明白,只是覆水难收。”
他斜视着前方的天空不说话了,过了好久才感叹道:“是啊,覆水难收。”
东煌挫败地拨开我的手,我听完这话突然有种受了气的闷怒,背过身自顾向前走,心情是沉甸甸的难受。东煌跟在我身后走了一路,见路人越来越多我不得不回过身忿忿然地问他:“你还跟在我干嘛?”
“你说过要请我吃饭的。”
东煌耸了耸肩,完全变成一个混吃混喝的惫懒之人,我顿时无语,回击道:“我今日没带银两,过几日再来。”
“那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我与他倔到底,东煌不理我,闷声不吭地跟在我身后,我懒得与他计较就随他了,中间我回头看了他两眼。走走停停地绕了一圈后我也想不出我有什么理由生气,也只能由他一路送到王府了。我进王府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没了影子,回想他一路跟我过来时的情景,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为了维护我的声誉一直都是隐身送我到目的地的。我为他总这样默默付出还替我换位思考的行为不是感动,而是……
那种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很怕有一天我会还不起,更怕他不要我还。
我一进王府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好些时日未见面的嘉洛,不知怎的,他竟憔悴了一圈。
那时我与他打了个照面,我要进门他要出门,我站在原地看他朝我的方向走来,两个人竟陌生到形同陌路。他看到我时就如同在街上碰到一个完全不想干的陌生人,生疏得他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他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时,好像有一条细细长长的线把我的心捆成一层又一层。
我好像被东煌的话点醒了,也可能是我扛不住他对我的冷眼相待了,更或者是我骗不过自己了。我反过身慌忙抓住他的手,我的脸上好像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皱纹。
嘉洛,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子好不好?
你像从前那样待我,好不好?
我们把以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幸福,好不好?
那时候我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这句话,我很想现在就对他说,那感觉就像和喜欢的人一起憧憬明天那样美好。
还有,我还想跟他说很多。
只要他问,我都回答。
“嘉洛。”
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子叫他的名字,这口气我在没人的时候学了很久,模仿对象竟是从前的自己。
等他回应的这段时间我等了好久,久得我都在害怕,在紧张,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久。
我以为他会高兴,会欣喜,至少会回头看我吧。可他表现出来的冷漠让我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你有什么话先放手再说。”
嘉洛挺直地站着,他连斜视我一眼都不愿意了,我仿佛被抛入了极北苦寒的冰窖里,他的无情冷得我快结成冰雕了。
我怯生生地放手,低声说:“没有事,你走吧。”
他果然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说,他身上带过一种久远的气息。
那是我们回不去的曾经。
他不知道我多么希望他对我说一句话呀,哪怕是骂我的话也好。
我麻木地站在原地很久,我骗我自己,他还站在我的身后,所以我不敢回头。直到丫鬟推了推我的肩膀我才木然地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丫鬟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说:“夫人,王爷已经走很久了。”
“嗯。”
我迷茫地点点头,一双空洞的眼睛又往门外瞟了瞟,看看有没有人躲在门外。
这次我不是看嘉洛,我是看东煌,我看看他走了没,刚刚那么狼狈的一幕应该没有被他看见吧?
那很丢脸。
从前我还在三清山的时候我清高自负得笃定自己不会为情所困,所以在听村民们说起男女之情时,我总是以旁观者的理智冷眼看着听着,然后不置可否地笑着。
那时候有个男子对失意的女子说,如果一个男人心在你身上的话,他断然不会在夜里留你一人在家,他在外时会记得有个人正挑灯等他回来。那时我总笑着对河婆说他们痴狂的话,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嘉洛不仅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他甚至是一连几天几夜不回来,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如同空气。
他还爱我吗?
还是他对我的恨已经超过了爱。
我是不是应该努力赢得他的心?或者找一件事把他拴在我身边?
东煌说得对呀,我有我的爱情,他有他的自尊,他并不是非我不可,为何他要为我而一次次颜面扫地呢?
我问嬷嬷,嘉洛回来后有没有问起我,或者过来看看我,嬷嬷诧异地反问我:“王爷有回来过吗?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我明白了。
后面的几天嘉洛果然连王府的门都没有回来过,我以为我习惯了,其实他没在的那几个夜里我总睡不好。
我一连三天熬夜把编织出来的幻境隐在刺绣里,天亮的时候才睡觉,嬷嬷进来时便起床洗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那段时间我的耳朵是最灵光的,我听得到王府外的风吹草动,甚至是落叶声,就是没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听到翻墙而入的声音。
我在王府里耗了几天就是不愿意出门请东煌吃上次约定的那顿饭,他也没有来找过我。在这件事上我磨蹭了这么久并非我小气,而是我问心有愧,因为这顿饭之后我们就要分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才会一次也没来找过我。
拖了几天之后我才明白,这事不能再拖了,活着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与其拖拖拉拉还不如痛痛快快。
几日后我如约请东煌吃饭,一同前来的还有上次不欢而散的铭樟,位置选在其乐城里最大的酒馆。
进去的时候我还东张西望地把酒馆内的食客扫了一遍,在没看到嘉洛的影子后我失落了好一会儿。我一边爬楼梯一边琢磨着嘉洛不在王府的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礼颂会不会知道他的下落。
一想到他的名字又跟礼颂挂在一起,我心里实在不痛快了。
虽说是我请东煌吃饭,可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挑好位置点了几个小菜等我过去了,我坐下来没多久铭樟也到了。
也许是上次碰面大家都把话说得有些过火的原因,她看到我时显得有些愧疚,待要说些什么就被我阻止了。
“今天你可少说些话,我们吃饭。”
铭樟莞尔一笑,很多话不用说便也明了了。
我招手唤来小二,转头却看见东煌的脸是僵着的,十分难看。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居然看到了十味,此时他正襟危坐地坐在离我们仅有三个空位的位置上,浅酌着一杯茶正往我们这边瞟。
真是冤家路窄。
真不知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该见的,不该见的全都出现了,如果嘉洛在场就全到齐了。
我转头看了眼东煌,见他的手正逐渐握成拳,沉淀了百年的十味已把杀气幻成了护在周身随时可以伤人护己的结界了,他乖戾地冲着我们笑。
气氛紧绷得如弹指即散的水波,只要谁先起身谁就先打响这场战局,揭开这场貌离神合的僵局。
我一只手捏着东煌的脸逼着他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另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把他爬上手背的灵力抚了下去,打趣道:“店家赚钱也不容易,你要一出手这家店就毁了。你看我们这是四人坐,这不还有个位置是空着的,他要过来刚好凑个满桌,不是更好?”
东煌仍有不甘,被我压下去的灵力又窜了上来,两股灵力暗中交会。一时间整栋酒楼都在摇晃,端菜的小二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我扭头看了眼十味,他几乎把自己隐在黑暗中,如夜里的杀手,一双眼睛血红得都快看不见瞳孔,他手中的茶杯已被他捏成粉末。我没想到十味的修为竟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要杀死一个人甚至可以不需要抬手指头。如果东煌跟他动起手来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可如果是我的话……
我无奈只能用我的灵力压制住东煌,我明知这样做对大家而言都是危险的,更清楚十味随时都会出手。
东煌不甘愿地收回灵力,埋怨道:“他伤了你。”
我摇头苦笑着说:“没人伤得了我,我身上的伤并非他所为。”
“都这样了你还想瞒我?”
“这事真的与他无关。”
我说这话并不是刻意说给十味听的,而是我不想东煌与此事有太多的牵连。说句自私点的话,我可以拉着嘉洛陪我一起下地狱,但我绝对不能拉上东煌。
东煌也许是认为我对他不信任,他有些怒了,铭樟见情势不对赶紧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地说:“哥哥,我们难得一聚,你这样拉着一张脸可就没意思了。”
我分外感激地看着铭樟,见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眼神告诉我,事后我必须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东煌见铭樟也如此劝他只能作罢,只是说话的口气有些压抑。
“阿昙,你我相处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果然因为这事生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如果我说相信他之类的话他或许会受我牵连,可如果我说不相信他的话,恐怕又要伤了他的心。
这是我自己的事,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他还有数百千年的生命要走,还有重大的担子要扛,我不希望他因我而受伤害。
“东煌。”我低声唤了他的名字,也许是声音太过温柔他受宠若惊地看着我,我挣扎了一会儿,果断把心一铁,不容反驳地说:“这顿饭我请了,当是为你践行,吃完饭你就跟铭樟一起走吧,别出现在我眼前了。”
刚才还替我解围的铭樟断然想不到我会说过河拆桥地说这话,气愤得坐不住了,桌子一拍恶狠狠地站了起来。东煌则十分冷静地坐着,没做任何变态。
“石昙,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良心哪去了?”
我抿了一口茶看向十味,见他正看戏般地看着我们,手心运转着一股未打出的灵力,我的心中是无限的悲凉。
对于他,我承认是我做错了,如今为了嘉洛我再一次将错就错,为此我无所畏惧。
“这顿饭吃完大家好聚好散,我不想给的东西别人也抢不来。”
东煌耷拉着脑袋沉默了良久,像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如今面临着被赶出家门的惨境。在这小段的时间所有人各怀心事,各自揣测菲薄,我小心地把自己藏好,怕被任何人看穿。
不知过了很久东煌才开口,声音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小妹你坐下。”
“我不坐,哥哥,你从前怎样对她的,如今她怎么能这样对你?”
东煌并不看我,他拉了拉铭樟的手示意她坐下来,铭樟更急了,扯大了嗓门冲我吼。这下子把酒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招来了,十味的嘴角弯成了月牙状。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想走的,狼族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只是我想着我们才刚见面所以不好意思向你开这个口。既然你主动开口倒也免去了我的为难,这顿饭必须你请。”东煌说着又拉了拉铭樟,“小妹你坐下来,我们欢欢喜喜地把这顿饭吃完就回去。”
我没想到事到如今东煌还在为我留颜面,照顾我的心情,甚至把我的不对全部往自己身上揽,就是不想让我心中有愧。我喉咙一酸,好像有眼泪冒了出来,可我却没脸看他了。
“哥哥……”
铭樟愤恨地甩着手看着东煌,东煌冲她点了点头,安慰她道:“坐下来,今天的菜你点。”
铭樟冷哼了一声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心猿意马地点了几道菜后把头一别,干脆不看我们了。东煌看我的目光变得复杂,只是他没再同我说一句话。
我的话到底是伤了他。
等小二把所有的菜都上齐了之后他才对我说:“阿昙,照顾好你自己。”东煌说着又挑眼看向十味,冰冷的一张脸让我猜不到他的心思,可他却表现出狼族警觉的天性,他顿了顿只说了一句:“你……”
我希望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又害怕知道他说的内容,最后他还是没有都说。
这顿饭我们吃得很沉闷,铭樟全场没说一句话。等她吃饱喝足的时候就臭着一张脸自己跑回去了,十味也不知去向,东煌和我在酒馆里大眼瞪小眼地坐了老久。
我问东煌:“铭樟自己跑回去不会有危险吧。”
东煌自信地回我:“不会,他比你更会保护自己。”
我无言,过后东煌坚持说要送我回去,我本想推辞,却被他戏谑地问了一句:“怎么,怕他瞧见了吃醋?”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就难过,什么时候能撞见他我还不知道呢。
“没呢,既然你热情难却就送送我呗。”
他简单地回了句:“嗯。”
出酒馆的时候我整个人迷迷瞪瞪的,感觉看什么都在晃,下楼梯的时候脚一不小心打滑,整个人向楼下倾斜地倒去。东煌从背后及时拉住了我,手一用力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我抬头刚好碰到他的下巴。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时我萌生了一种直觉,他并不会如我所愿地回雪域之城。
“阿昙。”
“嗯。”
“我留下来陪你行不行?”
我的直觉果然没有骗我,他真是这样想的,我直接拒绝:“不行,你必须回去。”
东煌抱住我的手一松,随后更用力地托住了我,琥珀色的眼睛似空濛的雨雾。
“我留在你身边难道就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吗?”
面对他殷切渴望的眼睛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犹豫让他变得失落。
我本想把他推开可却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向我逼近,那是一种熟悉的香气,我的嗅觉仿佛又派上用场了。只是这种香气是致命的诱惑,所到之处便白骨成沙。
东煌把头一低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微笑中带有报复的味道,他对我说:“走之前我要一样东西不算过分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在他眼里闻到了眼泪的味道。
泪水中,那股香气如旋风瞬间移到我的背后,迷人的诱惑骤然扼杀了几条鲜活的生命,我的脊背不能自主地冒了几滴冷汗下来。
我保持着东煌还抱我的姿势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张抽搐得扭曲的脸。
“嘉洛?”
我吓得两腿差点跪了下去,手一用力便把东煌从我身上推开。嘉洛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后转身就走,我伸手去抓他的手却抓到一把空气。我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着急便去追,一个重心不稳直接从楼梯上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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