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恋曲

 
“与其建造纪念馆，留下朕不着边际的话，不如设立抚恤工伤人员基金。” 
负责人立刻诚惶诚恐地表示，在大公的亲自关心下，去年矿难中伤亡者均已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并且把目前盈利中的百分之五用于意外保险和安全保障技术的研发。 
皇帝转脸看了看身后的大公，眼中流露出难以捉摸的黯淡神情。 
夜间，皇帝一行下榻在驻行星部队的高级军官宿舍。 
晚饭以后，吉尔菲艾斯坐在长沙发上看电子报，莱茵哈特头枕在爱人腿上侧躺着看电视。两个人都很沉默，只有咖啡的香味盈绕其间。 
时间过了晚上九点， 
“吉尔菲艾斯——”莱茵哈特扔开了遥控器，“这儿离我们以前服役的地方远么？” 
“呃……大概百公里不到吧。”吉尔菲艾斯也放下了报纸。 
“去看看。”莱茵哈特仰望着爱人，小声说。 
“现在？” 
“嗯！”眼神被希望所点亮了。 
“那……好，我去准备。” 
吉尔菲艾斯正欲起身，却被莱茵哈特一把抓住。 
“一辆车就行了。只有我们。” 
久久的沉默以后—— 
“是，莱茵哈特大人。” 
在部队营地的关系，需用的物资——机动指甲车及有关装备、防寒服、地图和通讯设备、军需品——并不缺乏，但是吉尔菲艾斯还是亲自作着准备，一如十余年前。 
“要记得把蓄电池充满呐。”已经换上防寒服的莱茵哈特坐在一旁“嗤嗤”笑道。 
“已经检查过了。放心，不会让皇帝冻死在这个不毛之地的。到了万不得以的情况，我就抱住你。一直。”。吉尔菲艾斯发动了车辆。 
百公里的行程，改进型的“豹式”装甲车只用了四十分钟，但是Bill基地原址已经成为矿业采掘场，吉尔菲艾斯把车停在了矿场围墙之外。 
“要进去？”转脸询问上司的意见。 
“……算了。这么晚，太麻烦人家了。”而且基地之内也并无多少值得留恋的回忆吧。 
“遗憾了？作为补偿——”吉尔菲艾斯再次发动引擎，“别处转转吧。” 
十年前的惊心动魄仍历历在目，但侦察的路线却淡忘了，并且只是出于怀旧就在风雪中驱车数小时也太过疯狂。看着身边已露疲态的爱人，吉尔菲艾斯在某个避风的山谷停下装甲车。 
“回去吧。”手，拂过爱人的金发。 
“车子，状态好么？”在得到吉尔菲艾斯肯定的眼神后，莱茵哈特柔声道，“不想回去了。没问题的话，在这里呆一晚。” 
供暖和循环氧设备都很正常，通讯也未受干扰，车上还准备了充足的水和食物，这样过一个晚上的确没有问题，明天早晨回宿舍，下午才会去航空站搭乘伯伦希尔德回费沙……一切，都没有问题。但是，这种心灵的焦虑感是什么，为什么觉得生命正在离我而去。吉尔菲艾斯咬了咬唇，低声道：“得和修特莱他们说一声。” 
与本部联系完毕，吉尔菲艾斯从后舱端来了热可可。 
“呵呵，和以前一样的饮料呐。”双手捧起杯子，像小孩儿一样喝着。 
“上次喝的是黑咖啡，半温的。”吉尔菲艾斯像老师一样纠正着莱茵哈特的错误。 
“哦，好像还有面包？我记不清了。”莱茵哈特像学生一样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吉尔菲艾斯接过空杯子，为对方放低座椅，盖上毛毯，然后熄掉了车内的主光源。 
“记得吗，那个时候我说，将来不管我拥有什么，一定会——”莱茵哈特金黄色的发丝在昏暗的灯光依旧闪亮，也许还多了些柔和的光泽。 
“一定会和我分享。名誉、权力、财富……都会分我一半。”吉尔菲艾斯望着爱人的侧脸，若有所思。 
“可是，我现在后悔了——”莱茵哈特皱了皱眉，“有些东西，我自己一个人拥有就好。”我的痛苦、我的孤独、我的命运，都由我独自承担吧，那样的话，分离就不会让你难过了。 
“那样不公平，莱茵哈特。不是都说好的……”吉尔菲艾斯把头轻轻枕到莱茵哈特胸前，聆听爱人几乎紊乱的心跳。 
“有时候是迫不得已呐。”莱茵哈特顺势玩弄面前的红发，“吉尔菲艾斯应该明白的。”总有一天会明白。 
“把不幸归咎于命运是精神残疾者的特权——这话是谁说的？”吉尔菲艾斯猛直起身子，凝视进莱茵哈特的眼睛，才发现蓝玉的眸子正升出朦胧的水汽，这叫他有一点慌张，“莱茵哈特？” 
“我没事。”莱茵哈特微笑着，“我只是怕——只是觉得，以后会让吉尔菲艾斯为难。我……” 
“没有那样的事。”那么多事我们都一起走过了，握住你的手已经不想再放开，“莱茵哈特，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会尊重，前提是，允许我永远爱你。” 
被唾弃也好，被鄙夷也好，我会一如既往地追随在你左右，爱恋你，照顾你，保护你。 
“嗯，我也很爱很爱很爱你，一直爱，永远爱。”莱茵哈特从椅子里坐起，在黑暗中摸索到最爱的唇，“吉尔菲艾斯，一直，就这么一直拥抱着我……”仅仅是拥抱就够了，让我牢牢记取你的气息和你的温柔。 
…… 
黎明是情人的天敌，初升的旭日究竟是希望的象征还是漫长分别的开始，吉尔菲艾斯对此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是有些事情必需了解。 
“早安，莱茵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尽量表现得与平常无异，温柔笑道，“回去么？” 
“啊，拜托了。” 
发动了机车，忽又停下，伸手摸向贴身的口袋。“有件东西……这些天一直带着，想给你。” 
小小的盒子，用天黑色天鹅绒包裹着，打开一看，一枚铂金钻戒静静躺着。 
“吉尔菲艾斯？” 
“照着你的手套尺寸做的，来试试大小。” 
简洁大方的戒指与莱茵哈特修长的手指相得益彰，不过—— 
“略微有点松，我瘦了呀。”莱茵哈特自己眼前晃了晃手，冰蓝色的钻石随之在车内撒下一道彩虹。“这个礼物……很奢侈啊！” 
“如果帝国级别最高的公务员也买不起这种奢侈品——您的收入政策是不是需要调整。”吉尔菲艾斯在笑容里追逐五彩的光芒。“其实，那并不贵。” 
“哎？”明明看上去很高级啊。 
“这颗钻石有瑕疵。”吉尔菲艾斯拉过宇宙中最优美的手，努力寻找钻石里用肉眼看不见的疵点。 
“哦？”吉尔菲艾斯再节俭也不至于送自己次品，莱茵哈特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等待着某些有趣的事情的发生。 
“是用这里钻石矿出产的第一批原石加工成的，我出席庆祝仪式时他们送我的纪念品。” 
卡布契兰加的钻石啊，他们曾经并肩作战的地方，那个曾经战火纷飞如今已经迎来和平安宁的地方的产物，不仅凝聚了两人的爱情，更是两人多年努力的结晶。 
“是么。原来不是特意为我买的呀。”明明很感动，莱茵哈特还是嘻嘻哈哈地答道，不用这种方式的话，保不准会哭出来，那样就太难为情了。 
吉尔菲艾斯并不介意，只是轻轻拉起莱茵哈特的手，在戒指上吻了一下。 
“和我结婚，莱茵哈特。” 
男人认真坚定的神情语气，让莱茵哈特无法嬉笑对之：“……不，不要这样，吉尔菲艾斯。” 
“民法不是改了？在改动相关条文时你不会完全没有私情吧。”吉尔菲艾斯深情款款，却直接质问着莱茵哈特的良心。 
“……不是那样。你，我，我没想到吉尔菲艾斯会向我求婚。”生性善良的你明明有太多顾虑，我又怎能因自己而使你为人所诟病，并且，我们的结果只会让你痛苦。 
“我也没想过你会不接受我的求婚。”吉尔菲艾斯斩钉截铁，切断了莱茵哈特所有的退路，“让你困扰了，抱歉，莱茵哈特大人。”长久以来都那么自信，以为只要有人可以跨出一步，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原来这只是我的妄想么？ 
望着那渐渐黯淡的红发，莱茵哈特肝肠寸断：“不是，不会……吉尔菲艾斯，结婚只是形式而已，我们相爱就够了，不是么？” 
“不结婚也行。调我回费沙？或者你留下来？好么？”吉尔菲艾斯眼中又重新闪过光彩。 
“你，你这是在威胁皇帝。”话一出口，随即后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吉尔菲艾斯只是淡淡看着他，没有作声，时间在凝神中冻结，一些无比珍贵的东西已经在无可挽回中逝去了。 
“回去吧。”吉尔菲艾斯终于发动了装甲车。 
回到宿舍，皇帝一整天都在为回程做准备，大公则预备直接回海尼森。 
目的地不同的关系，一路上共行的伯伦希尔德和巴巴罗莎远远地停在航空港的两边，如火如荼地装扮着冰封的世界。 
下午，在等候大厅，各自忙了一天的吉尔菲艾斯和莱茵哈特不得不再度见面。尴尬的沉默酿造了沉重的气氛，随行人员识趣地纷纷回避，独处让气氛变得更为尴尬。 
“……吉尔菲艾斯”莱茵哈特终于发话，不想让也许是最后的见面如此收场。 
“是，莱茵哈特大人。”抱着同样的想法，吉尔菲艾斯抬头一笑。